好在宋禹已经及时将阿华摁在墙后, 只留一个黑洞洞的窗口。
司机阿光道“应该是野猫吧。”
陈向辉点头,愉悦地挥挥手“走, 等明天看报纸大新闻咯。”
两人回到车上,汽车的马达声划破夜晚的宁静,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宋禹终于将人放开,气喘吁吁瘫坐在一旁。
阿华怒道“你拦我做乜嘢我要弄死那扑街。”
宋禹抬头借着一点月色,看向满脸愠怒的男人,喘着气一字一句问道“阿华, 你想给旺哥报仇吗”
他原本还想着,得先找到证据证明这事跟陈向辉有关,没想到老天有眼,竟让他和阿华虾仔一起听到对方的“坦白”。
阿华怒道“废话, 我刚刚就是要下去弄死他”
虾仔这会儿才从震惊中回神“我们去报警”
阿华啐了口道“你系唔傻如果差佬有用,香江就唔会有那么多啦”
宋禹道“若是有证据, 当然可以报警,但现在只有我们知道, 什么证据都冇,老板们肯定也是想大事化小,我们几个小武师去报警冇用的。”
虾仔睁大眼睛,完全慌了神, 他入行三年,全靠钢牙旺带着,因为胆子小身手差,大都是打杂跑龙套, 对外宣传自己是龙虎武师,其实哪算得上。
但收入也比同龄人多很多,每天跟着兄弟们吃喝玩乐, 不亦乐乎,谁曾想会遇到这种事。钢牙旺对他很照顾,跟亲大佬没什么两样,刚刚听到陈向辉的话,他脑子一片空白,但除了愤怒,却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说出报警的话。
此刻听到宋禹的话,更是六神无主“那点搞”
阿华一拳捶在墙上“都怪我,要唔是我怂,躺在医院该是我。”
宋禹站起身,道“华哥,真要怪,那也是怪我,如果不是我惹上黄择天,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阿华涨红双眼看向他“怪你做乜刚刚都听到,是陈向辉要搞钟鸣生,把我们武师当炮灰,谁跳下来都要出事。”说着又狠狠抓了抓头发,“我一定要俾旺哥报仇,叫他们知道我们武师不是好欺负的。”
宋禹沉伸手搭在他肩膀,认真道“华哥,旺哥现在还躺在医院,不知几时才能醒来。但他肯定不想我们任何人,因为他出事。”
阿华闻言一把将他狠狠推开,大吼道“你咁系无所谓啦,你才跟咗旺哥几日我十七岁就跟咗佢入行,到今日已超过五年。我屋企穷,如果唔是旺哥,现在只怕早就混堂口当烂仔。”
虾仔吓得瑟瑟发抖,想上前安抚他,也被他一把推开。
宋禹走上前,也拔高声音“虽然我同旺哥认识才半个月,但他对我怎样,你们看得清楚,我欠高利贷他帮我还,我被黄择天盯上,是他护咗我,这样的大佬跟亲大佬有乜区别况且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比你更想找回公道,我只是不想看你冲动送死,仇没报把自己送进大牢。”
阿华也早失了方寸,哑声吼道“那现在要点搞难道乜都唔做,干等着旺哥能不能醒来眼睁睁看着陈向辉为所欲为”
宋禹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道“当然不能干等,这个仇肯定要报,只是不能冲动行事。”他顿了下,问道,“华哥,你是唔是经常赌钱”
阿华一愣,面色讪讪“以前是赌得多,这两年旺哥总叫我攒钱,就少许多了。”说着有点没好气道,“跟陈向辉那种赌鬼比起来差远了。你问这做乜嘢”
宋禹道“你别多想,我只是想问你,香江是不是有专门拉赌客的掮客”
香江禁赌多年,除了三不管的九龙城寨,有钱的赌鬼只能去澳门和公海赌船,但地下赌场这种东西,从来不是稀奇事。自然也就会有专门攒人的掮客。
阿华点头“是啊,我一个兄弟就是干这行的,经常帮人攒局,富豪明星都有的。”
宋禹弯唇一笑“行,既然陈向辉这么想当主角,那我们就专门为他做一场戏,让他好好当一回男主角。”
如果顺利,大约也是对方人生中最后一次男主角。
阿华和虾仔异口同声“你想做咩”
宋禹道“不是我,是我们一起为陈向辉做一场戏。”说着,又补充一句,“除了我们三人,谁都不能说。”
既然这个世界走正规途径伸张正义难如登天,那他就入乡随俗。
和阿华虾仔商量完毕后,宋禹打的士独自回了深水涉的劏房。
这一觉睡得自然不太踏实,天未亮就醒来,干脆跑到楼顶打了两套拳。
七点下楼,宋禹在路边买了一份报纸,转身走进已经开门营业的林记糖水铺。
店内,林家俊正在擦拭桌椅,他先前就注意到这个大个子似乎有点洁癖和强迫症,白t恤都很干净,一头短发也总是打理得纹丝不乱,眼下拿着抹布,连桌腿都要仔细擦过一遍才作罢。
“早”宋禹打招呼。
蹲在地上的家俊起身转头“早”
“有吃的吗”
家俊道“有粥。”
“给我来一碗红豆粥。”
家俊冲后厨道“舅父,一碗红豆粥。”
“马上。”
林叔很快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红豆粥出来。
“靓仔,咁早就开工”
宋禹不置可否,只客气道“唔该,林叔。”
昨日刚出事故,剧组至少停工三日。片场不开工,他自己要开工。
他曾经也当过一次导演,虽然是玩票性质,却也获得不错的口碑,接下来这场戏,希望不会出大错。
他一边喝着粥一边看着手中报纸
果然几份报纸头版都是钟鸣生替身成植物人的消息,香江媒体取名总喜欢危言耸听大搞噱头。
这些标题也是一个比一个博眼球。
钟鸣生是新晋小生,这回转型拍动作片,电影开机前便大肆宣传过一轮,多少人等着这部戏上映。
拍摄事故可大可小,在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死一个武师都不算大事,但如果有人故意拿此做文章,搞臭他名声,让他人人喊打,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想在原世界里,钟鸣生就是因为这一死一重伤,一蹶不振两年多,直到遇上书中主角温驰骏,才重新振作,咸鱼翻身,成为温驰骏制霸香江娱乐圈的一员大将。
而今天这些报纸口径如此统一,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估摸着钟鸣生这两天要被娱记堵得门都难处。
因为早有预料,所以看到这些,宋禹倒也没觉得多惊奇,何况这回,自己到底还活着,而钢牙旺也还有恢复的机会。
因为看得沉迷,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后知后觉觉察不对劲,转头一看,却见是站在收银台内的林家俊,正一边擦着柜台,一边定定望着自己。
这人实在生了一张冷峻过头的脸,一双深灰色眼睛常年如浮着碎冰一样,加之脸上很少了有表情,看起来就总有点凶狠瘆人。
如果不是和他已经算得上相熟,被这样看着,宋禹得吓得心中打鼓。
不过,虽然现在心中没打鼓,却也被他瞧得有些奇怪,挑眉道“怎么了”
家俊继续擦着桌面,淡声问道“粥好喝吗”
宋禹一愣“还可以。”
家俊道“厨房有豆沙饼,你要吗”
宋禹“也行。”
家俊放下抹布,转身进入后厨,片刻后,端着一小碟子豆沙饼,放在宋禹桌上,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
宋禹抬头奇怪地看了看他“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他这话问得有点迟疑。
作为一个演员,他一向很擅长观察人的表情,但自己这本事,在这位大个子面前,却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实在是这家伙是个面瘫脸,所有表情都指向于面无表情。
家俊道“香江比你以为得复杂,做任何事都要三思。”
宋禹微微一怔,怀疑对方看出自己要干什么,但怎么想都不可能,也就没太在意,只淡声道“我没以为香江很简单,做事也肯定会三思。”
这已经不是对方第一次对他说类似的话,说实话,他对此颇有几分感激,毕竟萍水相逢点头之交。
但又总觉得这样的叮嘱提醒,从他口中说出来有点违和。
这家伙可是连九龙寨城的烂仔头都敢动手的,也好意思提醒别人三思后行
他上下打量了眼对方,先是看到对方手臂刺青,没看到身上有新伤,又随口道“你们最近挺风平浪静的。”
家俊眉头蹙了下,又松开“还可以。”
宋禹喝完粥吃完红豆饼,付了账后,拿着几分报纸施施然离开。
九点钟,林记糖水铺,晨间客人散去。
林叔收好一桌,问收银台内的外甥“家俊,今日不返工”
家俊心不在焉地擦桌子,半晌没回应。
林叔走过来,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傻仔,魂丢了啊”
家俊这才回神,抬头看向舅舅,嚅嗫道“舅父,你觉得阿禹点啊”
“你话那个靓仔”
“是啊。”
林叔笑眯眯道“模样是生得几好,做大明星都是够的,也好有礼貌,可惜你姐姐已嫁咗人,不然我都好中意这样的男仔做女婿。”
家俊嘴角抽搐了下,道“我是问你觉不觉得他同别人不一样”
“乜不一样唔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无非就是生得靓仔一点。”林叔摆摆手,“你关心个男仔做乜快点去搵个女朋友吧”
家俊面无表情地低头,想了想,拿过电话播了个号码,那头很快接起。
“师哥,你那边点嘛需不需我帮手”
“武师受伤而已,你同师父讲,公司在处理,吾使担心啦。”
“嗯,需帮手同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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