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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受罪
    周璋从白府离开后,陆氏留亦安几人在景然堂用了晚膳。亦安让绿漪给大厨房传话,九姑娘的晚膳也摆在景然堂。

    看见亦顺被赵妈妈抱在怀里,而赵妈妈站在亦安身边后,陆氏并没有询问为什么,而是吩咐蔷薇,让大厨房给每位姑娘单加一个甜酪来。这就是变相认同了亦安的话,并将此事盖棺论定,可见对亦安是极大的信任了。

    陆氏可以不问,但亦安不能不说。在晚膳没上来之前,亦安轻描淡写地告诉陆氏,江姨娘让前来勘察的兵丁给吓着了。周璋虽然带着兵丁入府,但并没有进入哪一个姑娘和姨娘的院子。更何况江姨娘的听涛轩和景然堂距离那么远,兵丁闯进她的院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亦安无疑是给江姨娘说了好话,这也是看在亦顺的面子上。不然这样拎不清的妾室,再抄上一个月的书都是少的。

    时下各家主母很少以发卖作为惩罚妾室的手段,这并不是说这种行为没有,而是太不划算。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会因为发卖妾室而被御史弹劾。

    除非是极其不像话的妾室,不然大多数主母都会留一份体面。要么就是暗地里搞死,面上也要做足了。

    陆氏连惩罚江姨娘抄书的心情都没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科举舞弊,这件事仿佛一只抬起的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到地上,让人时时刻刻为它悬心。

    江姨娘很幸运地躲过一劫,就连亦顺也在晚膳后被送回听涛轩。不过亦安让赵妈妈给江姨娘带话,要是她还这样不着四六,身为亦顺的姐姐,她可就要出手管一管了。

    陆氏并不限制姑娘们,这才是亦安说这个话的底气所在。要是江姨娘真不像话,亦安出手代管,陆氏也是乐见其成的。

    晚间散了头发,亦安躺在摇椅上,绿澜拿陆氏赏的珍珠粉给她敷在脸上。

    “姑娘生得本就白些,用了这粉,反倒看不出之前的白了。”话是这样说,可绿澜手上的动作没停,珍珠粉是养颜美容的,也只有陆氏这样的家底,能拿出这么多珍珠来给姑娘们做粉用。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要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亦安语气淡淡,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富贵且安全,不用提心吊胆地享受好东西。老是处在忧虑的环境中,那可是会折寿的。

    “姑娘总是能讲出几分大道理来。”绿澜笑着给亦安敷粉,一边暗自庆幸姑娘没有留九姑娘留宿,不然夫人赏的好东西岂不是又要匀一份给九姑娘。

    亦顺这个年纪用不上珍珠粉,绿澜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亦安也到了可以着意打扮的年纪,即使她自己没有这么觉得。

    绿澜的动作很麻利,很快亦安就感觉面上一片晶莹。

    屋内焚着栀子香,悠悠然一片岁月静好。

    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困意,亦安一夜好梦。而这份清净,只持续到第二天她去给陆氏请安。

    陆氏昨日气色还好,虽然有周璋清查的缘故在,但最后不是没事儿了嘛

    亦安给陆氏请过安,就和亦真、亦宁坐在一处,不时对视一眼,眼中情绪莫名。

    母亲这是怎么了亦安向亦宁使眼色。

    不知道啊方才还好好的,郑妈妈回个话后,脸色就变了。亦宁先是冲郑妈妈那里微微点头,再对亲娘那里示意。

    亦安心中百转千回,那一定是外面有什么事情发生变故。但与自家无关,不然母亲绝对坐不住的。

    等亦和来后,陆氏便对几个女儿说道,“都过来吧,我有话说。”亦安几人对视一眼,纷纷坐过去。

    还没等所有人酝酿好情绪,就听陆氏放出一个惊雷,“昨日李巡抚已经让收监起来了。”不止亦宁,就连亦真都抬眸看向陆氏。无它,这实在太让人悚然听闻了。

    堂堂一省巡抚,居然被抓起来了说得好听点儿叫收监,说不好听点儿,不就是让给逮起来了

    亦安心中划过一丝悚然,却又觉得李巡抚犯的事和科举无关,不然自家一定会被周璋反过来再查一遍的。休说书房、账房,只怕是地砖都要撬开来看一看。

    果然,就听陆氏接下来说道,“李巡抚的事原与咱家无关,只是让你们警醒些,万一有官差来问话,都别乱了阵脚。”想到之前的花宴,亦安几人明白过来,俱起身应是。

    陆氏叹了口气,没想到辉辉赫赫如巡抚,也有朝夕倒台的时候。

    李巡抚是崇元十二年的二甲第三名进士,当时还是礼部尚书的蒋次辅亲自为他点了名次。自那时候起李巡抚便仕途顺畅,一点挫折都没经过,便坐到从二品的高位上。

    本来在巡抚位上做出点成绩来,将来不说入阁拜相,便是做个一部尚书,恩荫子孙也是尽够的。

    现在一朝事败,所有设想均化空谈。

    因为李巡抚的事,昨日白成文本是要回家的,这下又在布政使衙门对付一晚,第二日还要和按察使商量怎么稳住地方局势。

    漕运总督虽然是地方最高长官,但一般不会干涉地方上的行政事务。除非特殊情况,不然漕运总督只会照管全国漕运,轻易不会和地方上打交道。这也是当初总督夫人赴巡抚夫人的花宴,让李夫人那般高兴的原因。

    而现在李巡抚出了事,地方最高长官除过漕运总督,就是布政使和按察使两位三品大员。在新任巡抚未到之前,江苏一省事务就要白成文与刘按察使相帮着办了。虽然累人,但这份权着实让人放不下。

    眼看明春就是大计,若是这时候稳住了局势,来年春天吏部考核也是能拿来说嘴的资本。更何况白成文先前还被弹劾过,现在正是卖力的时候。

    陆氏带着几个女儿安坐家中,她是不怕自家被查的。丈夫外任这几年里,一直没有朝百姓伸过手,也没有从别的地方谋利。别看陆氏以为几十两的东西都是小物,家里要是无故多出什么东西,绝对逃不过她的眼去。

    天生富贵,又不搜刮地方,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难得了。

    现在的时节,金桂的香气还未

    散去,鹿鸣宴的欢乐仿佛还在昨日,但有一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日后科的科场上。

    周璋三人现在吃住都在按察使衙门,刘按察使还不敢抱怨。因为三位要调兵的话,按察使衙门的兵是最方便由钦差调动的。在非必要情况下,一般是不会调遣地方武将来处理这类事件的。

    在七日后,周璋收到来自京城的文书。

    立刻将李江松押解进京,其家眷也一同入京。

    得旨后,周璋和陈良、姚静三人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囚车放出来,扒了李巡抚的官服,把人塞进去。犯了这样大的案子,没有立时给李巡抚上镣铐,已经是看在他为官多年颇有政绩的面子上了。

    李巡抚的家眷还好些,能捞个马车坐。这也是怕耽误路程,到时候在圣人面前不好交差。

    经过周璋三人夜以继日地调查,发现盐引案一事,江苏官场确实无有与其牵连者。自李巡抚任应天巡抚以来,经他的手开出去的盐引数额大量减少。想来也是,坐到巡抚的高位上,搞钱之手段肯定要比当两淮盐运使时多得多。单看李巡抚在两淮盐运使任上发的财,就够家里几辈子用了,不必再出手徒惹怀疑。

    而在周璋一行人抵达京城之前,朝上已经为李巡抚的事吵翻了天。

    八百里加急文书到京的那一日,好死不死是大朝会,本来群臣也无甚要紧朝政。率先请求皇帝立储的夏御史在家养伤,那日朝上格外安静。

    等文书送到殿中,这类文书原是要先交内阁看过后,方才呈给圣人。那日刚巧圣人就在殿内安坐,顺手就把文书接了过去。

    起先圣人还以为是科举舞弊案调查清楚,还了巡抚和布政使的清白。等拆开文书一看,圣人脸色顿时变了。

    秦首辅当时一看就知不好,圣人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这样的神情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太孙溺亡的时候。

    首辅垂眸,只怕这一回又有大案兴起了。

    圣人很快看完文书,并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而是让焦清把文书拿下去,交给两位阁老翻看,再依次让百官去看。

    接过文书,秦阁老和白阁老一同看起来。

    还没看完,秦首辅的手就已经哆嗦起来,这个李袤卿,真是太可恶了袤卿是李巡抚的字,一般官员都是互称表字,有些时候也有姓氏加个兄字,以示亲近。可秦首辅心里想的绝对不是亲近,而是立刻把李江松逮到京城,严加审讯。

    白阁老看完心里也咯噔一下,主政过一方的都明白,似这样的大案,仅仅只有李巡抚一人是不太能做成的。尤其李袤卿任两淮盐运使期间,他就是盐务上的最高长官,下属里有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官员

    盐务上的官员一向很好升迁,主要是这样油水大的职务不能让一个人长期把持。李江松能做六年两淮盐运使,那是因为他的政绩相当出色。

    圣人一想到这还是自己亲自下旨褒奖过的官员,心里就更呕得慌。圣人这些年愈发有了年纪,对这些政绩官声尚佳的官员也就没以往看得那般紧。也是圣人

    年纪到了,没有往日的精力去管那些事。

    本来先太子和先太孙在时,这些差事就由太子和太孙去做,圣人安坐宫中统筹,倒也不算累人。而从先太子故去,先太孙溺亡,余下诸王才干皆平平,只能说品行尚好,不惹事。这类事务却是再也没有接过手去,来上朝也不过是点个卯,应个景儿罢了。真指望诸王理事,且还有得教呢。

    眼下这封文书就是两位阁老先看,随后是六部尚书,等传阅到诸王手里,大半个朝堂已经看过了。

    有心算能力强的官员,在看到附在后面的详细数据时,已经算出李江松从中贪墨了多少银子。

    白阁老心中早有答案。

    至少有一千零五十八万两

    这是将近二分之一全国的一年盐税,以纯粹的上好官银来核算,也至少在一千万两以上了。

    李巡抚还真是个人才,不仅六年两淮盐运使干得井井有条,向朝廷缴纳的盐税比前几任盐运使只多不少。而且自家还攒下这笔不菲家财,又没有耗竭地方,真是让人唏嘘。

    这里要提一点的是,这一千零五十八万两仅仅只是盐引的最低成本价。李巡抚做的可是无头买卖,那些商人想要获得盐引,可不得好好“孝敬”,李巡抚在江宁置办的几所宅子,几乎都是当地富商孝敬”的。

    虚开盐引,仅这一个罪名,李巡抚就难免一死。

    李巡抚自家也知道,此事一旦暴露,他决计无生还之理。当周璋把那一匣子盐引存根摆到他眼前时,李巡抚就知道,这一关自己是过不去了。于是在京城文书到来之前,他自行写下认罪书,把一切罪名都揽到自己头上,并没有牵连盐道上的任何一个官员。这封文书也是由周璋三人看过后,代为呈送的,用的还是八百里加急。

    这几日朝上争得厉害,有说如此大案,该把李袤卿夷三族的,有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杀李江松全家就可以的。还有说李氏为官多年,颇有政绩,把赃款罚没后,再将其枭首示众,放过子孙后人,以显天威仁德。

    没有一个人敢为李巡抚求情,免他一死,这可是重案。当年湖广贪墨案的总额虽然巨大,但是要分润到每一级官吏手中的。即使是占了最大头的湖广巡抚本人,也没有李巡抚这几年在盐务上捞得多。

    盐道上的官员本就是肥差,即便是正常任职,离任时也会揩得一身油水。这也是圣人默认的,时常用来补贴那些政绩上佳,但家境不太好的官员。所以但凡崇元一朝的名臣能吏,除去家境尚好的官员外,几乎都任过两三任肥差,补贴过家用。

    再加上圣人在崇元十年重新厘定官员俸禄,较之往年足足翻了三番,京察和大计考评得优的官员又有赏银,再加上每年按品级发放的养廉银,七品官尚且能攒下银子,更遑论比七品还高的官员

    夏御史属于其中的例外,御史台无甚油水可捞,纵然有杂七杂八的进项,可他家孩子多,分润到每个孩子身上,也只能说刚刚够用而已。

    按说李巡抚一个二品大员,手不该伸这么

    长才是。

    头一日没议出什么章程来,隔日再朝议时,文武百官惊奇地发现,一向多病的蒋次辅居然上朝来了虽然是被用板子抬着进殿的

    原因是昨日朝议时,不知哪个言官提了一嘴,说李江松当年的座师是蒋次辅,不知这其中有何内情

    李巡抚是崇元十二年的二甲进士,蒋次辅当年是礼部尚书,也是那一届科举的会试主考官。也是蒋阁老见其文章着实不错,又年轻,亲自点了他做二甲第三名进士,也就是全国第六。

    不仅如此,蒋阁老见当时李巡抚尚未娶亲,还为他保了一桩大媒,是当时还在世的蒋夫人娘家的远方堂亲,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家境尚算富庶,能出一笔不菲的嫁妆。

    所以如今的李夫人,硬要说的话,其实能和蒋次辅扯上那么一点子亲戚关系。只是要拿这个出来说嘴,即使李夫人是二品诰命,也会被人在背后耻笑,说她想攀附阁老想疯了。

    这其中曲里拐弯的亲戚关系,以往不见旁人拿出来说嘴,一到这个时候被翻出来,难道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还是说,当年的两淮盐引案,实际上是出自蒋阁老的授意

    无论是谁和其中有了牵扯,即使是当朝宰辅,只怕轻易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蒋阁老在听到风声后,不顾四个儿子跪下苦求,让家人用板子抬了自己上朝。希图这张老脸还有点用,别到了最后晚节不保,遗祸子孙。

    一到朝上,蒋阁老连起身给圣人行礼的力气都没有,就连请安的话都是大儿子,也就是时任工部员外郎的蒋闻德代为上言的。

    圣人见蒋阁老这般模样,喟叹一声,对蒋闻德道,“汝父久病在身,如何上得朝来你便是这样做儿子的”这算是比较重的话了,要是蒋闻德有才干,也不至于蒋阁老到现在都不敢上疏乞骸骨。

    阁老的儿子未必有能力,这也就是为何白尚仁一举解元,白阁老就被人弹劾的根由所在。怎么你家是文曲星挨个儿地下凡先参你一本再说

    即便没有夏御史,也会有别的御史弹劾,不过理由可能不是科举舞弊,而是别的。言官弹劾,有时候也不一定都是像夏秉言那样直来直去,还有的是软刀子,不太得罪人,但切中要害的那种。

    蒋闻德听得这一句,只能下跪请罪。他也不敢说是父亲执意前来,他们拦不住。蒋阁老躺在床上已经半年多了,真有力气出门,能不去内阁议事不过是熬日子等脚直罢了。

    蒋阁老喉头滚动,发出“嗬嗬”的声音。

    圣人叹一口气,对蒋闻德道,“罢了,照看好你父亲。”蒋闻德谢恩,索性跪在父亲身旁。

    今天的朝议并未因为蒋阁老的到场而发生改变,依旧是昨日那般争论不休。只是顾忌圣人在前,没有大打出手罢了。

    秦阁老和白阁老围在蒋阁老周围,阁老们上朝议事站在一处本是旧例,倒也不怎么惹眼。

    看着总算缓过来气的蒋阁老,首辅叹一口气,“蒋兄何必如此善自保养才是

    最要紧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句不好听的,求个好死罢了。现在上得朝来,难道没出宫门就要咽气吗

    蒋阁老嘴唇微张,“这是大案,我不能不来。”临来前蒋阁老是服过药的。太医院的林医正再三叮嘱,不到万分危急时刻,是不能用此药的。说白了,这药不是给蒋阁老吊命用的,而是让他临终前能开口说话,不至于只言片语没留下来就去了。

    白阁老也跟着叹一口气,他还能说什么因为江南科举一事,他连推病不朝都不敢,顶着各路言官异样的眼神上朝,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唯一好点儿的是首辅秦阁老,自家子孙不上不下,早早报了恩荫,倒没人拿首辅的家事说嘴,顶多就是子孙不成器,老子多受累罢了。和其余两位阁老比,已经算是很好了。

    还不等三位阁老议此事,就有言官道,“蒋阁老是罪人李氏当年的座师,有些事不如问问蒋阁老”说话的是一个着绿袍的年轻人,看着血气方刚。

    蒋闻德嘴里咬破了舌头,才忍着没冲上去给对方两拳。

    一时间朝堂上静了下来

    圣人正心烦,沉了脸不作声。

    蒋阁老抬抬手指,蒋闻德便附耳过去,听父亲说完了话,再转述给圣人,以及朝堂上的百官。

    “阁老说当年李袤卿确实是他点的进士,但也是为国储才,并未过分提拔。”这倒是真的,李巡抚能升上二品,靠的不仅是蒋阁老的赏识,还有他自身的才干。

    这话不能让御史满意,又有人出列道,“听闻李氏夫人和已故的蒋夫人是出了五服的表亲。”你也知道是出了五服的表亲啊蒋闻德心里啐了对方一脸。

    蒋阁老又低声说了几句话,蒋闻德再次转达。

    “阁老说,当年李氏年不过二十,他见才心喜,又恰逢夫人娘家亲戚做客,便起了心思说这一桩媒,婚姻之事自有定数,阁老自己也没想过一定能成。”蒋闻德忍气答道。时人本就流行榜下捉婿,李巡抚当年又年轻,还是二甲名次靠前的进士,他的婚事本就不愁说。再者蒋阁老当年虽然还不曾入阁,但一部尚书也算重臣。一品尚书亲自保媒,当年不过新科进士的李巡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为着是蒋尚书做的媒,即使李夫人过门六年还没有身孕,李巡抚也没想过纳妾。而是等李夫人生下长子后,才收了同僚赠的美妾。

    蒋阁老算是把话说白了,当年的李巡抚虽是新科进士,但李家自身远远不如蒋家有实力,蒋阁老虽然入阁晚些,但是在先圣人朝出的仕,也做了几十年官,家中资财也算可观。所以蒋阁老犯不着为了拉拢一个籍籍无名的新科进士,而搭上自家夫人娘家的表亲。

    要说蒋阁老未卜先知,知道李江松日后的前程,那更是无稽之谈。要是蒋阁老知道李江松会栽在两淮盐引上,哪怕他是当年的状元,蒋阁老都不会给对方保媒的。

    片刻寂静后,又有一官员小声道,“李氏任两淮盐运使时,和蒋阁老似乎常有书信往来”这话其实不对,自李江

    松外放之后,他一直和蒋阁老都有书信往来。不过是正常问候而已,没有提及其它。

    蒋阁老这时已经能勉强坐起身来,听到此言,伸出手点点大儿子的手,目光看向御前。

    蒋闻德低声道,“您是想上御前回话”蒋阁老微微颔首。

    蒋闻德便和二弟,时任刑部主事的蒋闻义,一红一绿两道身影抬着板子把蒋阁老送到御前。

    文武百官都不知道蒋阁老此举何意,纷纷看向御前丹陛。

    待板子落地,蒋阁老颤颤巍巍从紫色公服里摸出厚厚一沓书信,捧在手里,吃力扭身跪在御前,双手将那沓书信举起。

    以正常的官员礼仪来说,蒋阁老的跪礼十分不标准。可他久病在身,又年纪颇大,这样的举动,一时满朝皆惊。

    圣人也急了,“蒋卿”又对蒋闻德、蒋闻义两兄弟道,“还不扶你们父亲躺下”蒋闻德和蒋闻义连忙七手八脚地扶蒋阁老躺下,面上早已泪流满面。

    书信洒落一地,焦清飞身走下御阶,将所有书信一一拾起,再送到御前。

    圣人已经没有看信的心思,但蒋阁老正躺在板子上,目露期盼地看向他。圣人与蒋阁老君臣四十年,自然明白对方心意。于是叹了口气对焦清道,“念吧。”这是让焦清在文武百官面前,把蒋阁老和李氏的来往书信念一遍。

    其实如果李巡抚在两淮盐引案上真和蒋阁老有所勾结的话,他的书房里应该会存有证据。但在周璋的搜查下,却并没有发现这些。当然也有可能是李巡抚很久之前就将那些书信销毁,这也是没准儿的事。

    焦清当着百官的面,一封一封读着那些书信。

    其中大多都是问安书信,夹杂着一两封请教地方政务的书信。而其中最让人在意的就是,李巡抚曾经询问蒋阁老,要不要将两位世兄,也就是蒋阁老尚未入仕的两个儿子派到江南来,他可以代为照管。

    李巡抚自己的侄子连秀才功名也无,蒋阁老的两个儿子好歹都是秀才。就这,李巡抚的几个侄子也能安插在其名下供职,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吏目,但也一个个腰缠万贯,锦衣玉食。侄子尚且如此,座师的儿子,就要更加关照才是。

    而现实的情况是,蒋阁老的几个儿子一直留在京中,并未离开过京城一次。

    其中含义,不辩自明。

    先前提出质疑的几位官员,此时俱不说话了。蒋阁老的长子和次子此时低声呜咽起来,低沉的哭声在偌大的殿中更显孤寂。

    圣人面色动容,“蒋卿之心,朕甚知之。”随后圣人安排人把蒋阁老抬到偏殿,又请太医院的林医正过来看诊。

    秦阁老和白阁老也难免悲容,活到这般年岁,居然还要靠这个来自证清白,那活着岂不受罪但此案又恰好爆发在蒋阁老生前之时,若是蒋阁老身后此案被翻出来,凭借蒋阁老几个儿子的能力,又和圣人没有交情。遇见这样的事,只怕身上长了八张嘴,也是说不清的。

    蒋阁老生前不愿看到门庭败落,就算蒋家真的牵扯其中,圣人也会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等蒋阁老身故后再动手处置的。

    蒋阁老离场,这事还得接着议,李氏的家财如何查抄,由谁去查抄,事后怎么善后,巡抚由谁递补,这都是学问。

    而白成文现在是布政使,离巡抚位置最近的官员之一,为着这个,关于新任巡抚的话题,白阁老也要避避嫌疑。只是这般行径落在御史眼里,就是充位享禄,很该弹劾才是。

    打了这一日岔,等李巡抚的认罪书送上来时,朝堂里依旧吵得不可开交,只是把蒋阁老摘了出去,老人家回家养病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