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儿臣也不曾知晓此人身份。”
秦误没有丝毫惊讶,他冷静镇定地同元昶对视,目光冷淡,毫无触动。
秦误推元昶下悬崖还历历在目,然而两个人却心照不宣,一个沉默不语,一个脱口言谎。
元昶低下眼帘,陈述说“儿臣只知他手段狠辣,他的善用弯刀长剑,要置儿臣于死地。”
“儿臣遭人刺杀之时,正式御山围猎第三日,不知何种缘由,守卫森严的猎场竟是藏匿数人,埋伏已久,儿臣拍马而过,被围攻下马,他们将儿臣绑至山崖。”
“儿臣看他们身手,不是江湖人士,训练有素,出手果决,似乎是宗族死士。”
“查给朕查”老皇帝震怒,猛拍扶手“戕害皇子,潜入猎场,暗中派兵,朕到要看是哪个宗族有如此胆量”
如此作为,已然有了谋逆之心,谋逆之能。
倘若当时死士围攻的是老皇帝,这大齐江山只怕早已易主,老皇帝一阵后怕,然而却又震怒滔天,他怎不知当下世家竟还有人有如此能力,如此野心,竟能在皇家御山里埋伏死士,戕害皇嗣。
甚至,独独戕害元昶,老皇帝一直正在寻找的三皇子,也许这帮有反心的佞臣早已得知了元昶的身份,有了熊心豹子胆,欺瞒圣人天子,谋杀元昶于微末之际。
如果不是净法出手,只怕大齐江山落入他人之手也只是早晚之事。
那日也正是杀手伴作舞女,潜入宴场刺杀的时刻。
这很难不叫人疑心,然而那群杀手暴毙后,大理寺翻遍履历,都属江湖,前朝残支,意图挟天子以灭大齐,教派门流虽然已被剿灭,然而元昶自述当日凶险后,他后怕非常。
当日竟是大齐皇室艰险之时,险些被谋害殆尽。
里外远近,桩桩件件,都教老皇帝觉得自己的龙椅上盯着无数双眼睛,盯得他震怒,恨不得将长着这些眼睛的脑袋全都砍下来。
“查都给朕查”老皇帝下令道“即日起,命大理寺上下皆由三皇子元昶任派调遣,给朕查清楚内里腌臜,若是早有逆贼,都给朕抄家灭九族”
“是,父皇。”元昶应下。
老皇帝脸色终于温和下来,他抿了一口茶,冷静后,对自己阔别已久的儿子温声细语,说“辛苦了,元昶。”
元昶则答“为国效力,为父效力,儿臣心甘情愿。”
态度诚恳,卑躬屈膝,似乎当真敬畏老皇帝,丝毫不怨恨当初老皇帝薄情寡性,诛杀外戚放逐他和先皇后,也并不生疏介怀于父子之间遗失的十多年光景,不卑不亢,礼制周到,如此种种,老皇帝很快放下戒备生疏,询问元昶十几年来的光景如何,得知元昶文武双全,对元昶更是满意。
秦误看眼前一场父慈子孝看得烦躁,不时撩起眼皮看这对假面父子如何来往,怀里白猫察觉他的情绪,用舌头舔他指腹,秦误嫌恶躲开,借着抚弄白猫的动作掐了一下他的尾巴,白猫这才老实了,
缩在秦误怀里不再动弹,秦误回身去内厅放置白猫,随手扔下白猫,就去换下了沾满猫毛的衣裳。
再回来时,老皇帝已然疲乏了,秦误略微招了几个人伺候老皇帝回去休息,他紧随其后,正要转过廊庭时,有人出声唤崖“九千岁。”
秦误回身,眼角眉梢漫不经心,丝毫没有愧疚忧虑,他美得毫无顾忌,也因毫无顾忌而美得坦然,他行礼问道“殿下何事”
“无事,只是看九千岁似乎同我生疏。”萧昶一步步走近秦误,轻慢张扬,气势斐然,他却说“让我好难过。”
秦误一步未退,看他走近,他目无惧色,抬头迎上,他说“殿下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大多薄情寡性,怎么会难过呢”秦误视线晦暗,对上元昶眼光讨好温柔,柔情得含了一汪春水。
“九千岁,以为这一出连环计如何”元昶看着那双眼,问。
秦误评价。“环环相扣,算计人心。”
“殿下好手段。”
元昶步步紧逼“九千岁觉得,谋害本皇子的人,该当何罪呢”
“自是株连九族,抄家灭门。”
元昶笑“九千岁果然秉公无私,为人大义。”
“殿下谬赞。”
内厅里,老皇帝正在叫秦误的名字,秦误行礼离开,他离开后,元昶看他背影良久,垂下眼,也离开了。
隔日上朝,净法难得也入了朝堂,因功受赏,被测封为国师,秦误手里拿着诏书,站在金殿之上,高念出声,待下朝后,亲自奉给净法。
他双手奉送给净法,笑道“殿下扭转乾坤,果真是佛祖庇佑。”
净法伸手接过圣旨,他的手比秦误大一圈,一起掐在圣旨上尤为明显。
净法已然接过,秦误却没放手,他借着圣旨,同净法无声对峙。
秦误,笑,说“殿下,你当真是要奴才性命吗这对殿下应当没有任何好处。”
“倘若殿下非要斩尽杀绝,奴才只能同殿下斗争到底了。”
净法一言不发,秦误松手,他接过圣旨,僧袍垂下,他没有同秦误说只字片语。
三皇子遇刺一案,大理寺回身彻查当日御山围猎,一连捉走了几个宗族大家的青年子弟下大狱,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当日受邀的世家公子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扣上谋害皇子的罪名,满门抄家流放。
秦误在宫中接到周流川派人传的话,趁着夜色进了花阳楼,花阳楼中少了许多宾客,姑娘们得了闲,懒散着笑闹成一团,秦误径直越过她们,去往周流川同他最常见面的包房中。
他推门而入,往日最喜欢寻欢作乐,左拥右抱的周流川难得的孤身一人,兀自斟酒喝,抬眼看见秦误,他丢了酒杯,招呼秦误入座“阿雾,你可不知道,这几日憋死我了。”
“这几日家里几个长辈都不让我出门,我平时吃喝伺候连个丫鬟都没有,天天走到家门口就
被拦住了,今天还是我用了招,诓骗了他们,这才有机会脱身找你喝酒。”
秦误入座后,周流川给他倒酒,瓷白酒杯盈满杯口,周流川说“这酒是我拿的陈年佳酿,族长平日里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昨日一并给了我,连证堂哥都喝不到,我第一个就给你尝尝。”
秦误端起酒杯,仰头喝下,酒气馥郁,辛辣霸道,秦误喝了好几杯。
周流川絮絮叨叨,靠在榻上没个正形说“我说那些老酒鬼怎么愿意把好酒让给我,原来是查到了我们周家头上了。”
“我昨日还看见大理寺的人出入我家正堂呢。”
周流川从小到大都有父兄做依仗,现下周家繁盛,他怎么都无从知觉覆灭在即,甚至没有心肺,如此压抑紧张,却还有闲心派人传话请秦误出来吃酒,他坐起身,问秦误“你怎么不和我说,萧昶就是元昶啊,害得我找错人,要不然这恩赏就在我头上了。”
“告诉你只怕也找不到,那和尚不会让你找到的。”秦误想到净法,八风不动,沉默寡言,却次次破他算计,精准无比。
果然任由他手段狠绝,出招不断,也比不上天神降世后的略微一指。
好公平的世道,秦误嘲讽。
“这圣子佛王好像也没什么事,他真这么厉害”周流川费解,问“你到底想做什么阿雾,你似乎特别恨他。”
周流川知道秦误是个有手段的人,但是他同秦误只是酒肉朋友,秦误在宫中如何,向来藏得深,从不和他说道,他一概不知,也懒得知晓。
秦误提起净法,是头一次在周流川面前失了态。
秦误恶意道“我要毁了圣子佛王。”
不是杀他性命,而是越在意什么越要摧毁什么,佛王圣子苦守佛心,圣洁无暇,他就要诱他破戒,毁他佛心,坏他清誉,教这世上受万人敬仰的圣子佛王堕落成泥。
秦误才会痛快得意。
周流川不解,他皱眉问“就非得和佛王作对吗”
秦误端着酒杯,酒意灼烧,他眼神又昏沉又冷漠,看着周流川,他才卸了自己伪装的面目,细细打量这位不知忧虑的纨绔公子。
周流川是个极为天真享乐的人,同秦误交好还能胸无大志,愚钝至极。
秦误残忍又冷漠说道“是。”
秦误觉得这酒水甚好,兀自又斟了一杯,酒水满杯,他低头饮下,说“还记得我说过这人世不过是个话本吗我们为恶,他为善,不作对就破不了局。”
“周家必灭。”
“不可能”周流川跳脚“你不要胡言乱语,我周家不可能出事”
“大理寺已经查到周家了。”
“这个和尚已然出手,你我谁都逃不掉。”
“周流川,你应当还记得,我最初为什么要留你,又为什么要保周家亨通宏达。”
当初周流川抵死也要将秦误送进宫,不过是因为周流川输给了秦误一个赌约,周流川输了赌约,打了十几个板子将秦误送进宫,却因此给周家找了个贵人,从此平平无奇的周家富贵泼天,鸡犬升天,周家家主官居一品,周证三十而立已然临门一脚踏入内阁,册封诰命乃是本朝之最,奖赏恩赐流水一般地进了周府,旁人都以为秦误念恩,同周家交情匪浅。
然而秦误不是个好人,他学不会知恩图报,也没有所谓礼尚往来,他留着周家纯粹是算计谋划,凡他所为,周家皆有一份,周家同他已经脱不开身。
他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就算计到了今日。
周家若不想同他一起灭族,必须替他挡下来日一刀。
而周家已经做出选择了,他们将周流川推了出去。
今夜,是周家留给周流川的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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