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银长这么大,第一次去逛年市。
一路都很兴奋,叽叽喳喳。
叶存山嫌他吵,“你不端着了”
这话存银不爱听,“你不乐意跟我说话就直接讲,等我回去要找大嫂告状。”
村里条件好了,也没每家每户都配上牛车,今天出来,除了赶车的人,谁也坐不着。
哥儿姐儿都是跟着男人们一起走路,因为车上放了送到静河纸铺的货品。
到年底了,是纸钱偏多。
还没有到除夕祭祖的时候,因往年的抢购热潮,许多本地百姓都买不到,今年很多人都提前定下,村里也是早早就开始造纸钱,现在一车车送过去,除了给百姓们的散货,还有给码头商人们的大批货物。
他们要趁着年节没到,带到附近县城去卖。
存银去府城后,比在家里要娇气。
跟着云程做拉伸,也不是体力上的锻炼,走久了,腿脚发软。
皮靴里的软鞋垫都踩平了一样,脚底板疼。
他左右看看,人家都走得轻轻松松,便不好意思跟叶存山说累。
再走一段,因为脚疼腿酸的,他终于不叽叽喳喳说话了。
叶虎听他安静下来了,还稀奇,“怎么不讲了我正听得有趣。”
存银感动得泪眼汪汪。
果然还是他叶虎哥比较捧场。
他依然不好意思说累,就说讲得口干了。
叶虎喊叶存山,“存银口渴了。”
叶存山给他拿了水袋,存银抱着只小喝一口。
看着不是渴的样子。
叶存山再看看他走路姿势,懂了。
“要背吗”
小孩子才要大哥背。
大孩子是不要的。
而且太多人了,他现在身高也长了些,背起来不像话。
叶存山就跟叶虎说了一声,不跟着大家一起走,路上停下稍稍歇息歇息。
他们背篓里还会带些旁的货品,到年市上会占位置摆摊,卖完再去采买。
蔚县开了纸铺以后,他们在县里有人,出发时间不用跟从前一样早,可以不赶着去。
叶虎家今年没有东西要卖,家里日子好了,打猎捞鱼都能自家吃,鸡蛋也能自己吃,不需要卖。
就跟着一起歇脚,媳妇柳三月也一起。
前年要叶存山帮着劝小虎读书,去年没见着面,今年趁着办成亲酒时,找存银打听过许多府城生活,他俩还想趁着叶存山他们没走前,再问问生活开销。
这之前,叶存山是问小虎读书怎么样。
柳三月说“三弟说很好,顽皮了些,早先不显,现在静下来,学得很快。”
三弟是叶延。
叶存山就有数了,让他们在童生试的时候别怕麻烦,可以送孩子去感受下氛围。
“虽然落榜给人的打击大,但科举场里心态也至关重要。”
多少人进场前才华横溢,意气风发,入场后就成了软脚虾,答题卷上趴一堆字,不知所云,更甚者,还有交白卷的。
叶存山也突然想起来了云程之前提过的“模拟考场”的概念。
他们家里人少,两家铺面还有家里两个崽已经占去了大半精力,是开不出来模拟考场的,决定今天看看情况,也去拜访一下杜先生,问问他家考不考虑。
这法子,也给村里族学说。
现在能跟叶虎夫妻俩讲讲。
他俩听得后背都毛毛的,“隔三差五这么考”
别把孩子考怕了,以后都不想读书了。
叶存山说话直接,“考习惯了,以后入场不怕,要是家里自己打个格子间,他进去都害怕,以后真到考场,估计也难出成绩,而且我看小虎是个心大的,你们给他点甜头吊着,考差了不给罚,考好了给个奖励,这样他至少一开始不怕受罚。”
等到后期真进科举场,也能说考上了给他什么,吊根胡萝卜。
柳三月脸色很臭,“他才丁点儿大,就惦记别人家的小哥儿,这几天跟我闹着,说别人家农闲都要说亲,他怕那哥儿被人说走了,要我去给他定下。”
回头夫妻俩就商量着,要么就用这个胡萝卜好了。
到时自己没夫郎,就别怪爹娘。
存银听得扯叶存山衣袖。
他已经知道哥嫂坑他的事情,他一直没什么机会坑回来。
眼下时机就不错,他扯完衣袖,扭扭捏捏,假装害羞的问叶存山“我要是看上了哪家男孩子”
叶存山“把你眼睛捂上。”
存银“”
等他回去问大嫂
休息后,再次出发。
现在人少了,叶存山再问存银要不要背着走,存银就很心动。
叶存山就把云程的话改改给他说了,“现在不背你,以后就没机会了。”
再来,就是存银出嫁时,他背一背了。
聊好好的,瞎说酸情话,勾出了存银的彩虹屁技能,“大哥你真好”
叶存山都听腻了。
他们家不买很多东西,就带一个背篓,里面装了个水袋。
云程怕存银不适应,进去也被嘈杂喧闹的声音吵得头晕耳鸣,给他放了两颗酸果。
这都不算重,存银背着,再趴到叶存山背上。
开心得很。
还要继续钓叶存山,“大哥,我以后要找一个愿意背我逛年市的男人。”
叶存山让他等着,“回家我就揍你。”
存银“”
不敢说话。
有叶存山背,这路上就不用再停。
叶虎看他都背弟弟了,自己也不甘示弱,想背媳妇。
但他家里年货要买得多,背篓以外,还带了扁担箩筐,是会趁着年市东西便宜,把日常要用的东西也补补。
东西太多,不好拿。
柳三月要自己走,叶虎一路跟她拌嘴。
柳三月不听他瞎讲话,跟叶存山继续说小虎的事。
叶存山说府城就是安家费贵,生活开销而言跟蔚县差不多,节省点也能过。
“府学有宿舍的。”
要是小虎能争气,考到府学,他到时也会帮衬一把,不至于让孩子在外头吃苦。
就让柳三月现在把孩子心性练上去,“小虎最开始读书,都是因为怕种地累,现在人静下来了,显出天分了,你们别懈怠,先吊着他。”
不然家里白折腾操心。
柳三月听出来意思了,安家费贵,读书跟日常开销还成。
比起来考虑那么久远的事,还是要先稳住小虎的心性。
叶虎就很粗鲁,“不是给他找小哥儿吊着吗要是不行,就直接揍。”
读书一两年,孩子没从前皮糙肉厚,不耐打了,知道怕了。
柳三月先给他背上呼了一巴掌,“别总是打,他大了,要脸。”
存银听了听,跟叶存山说,“我发现叶虎哥,跟你挺像的。”
叶存山用脚趾头都知道存银要说什么,“耙耳朵”
存银继续试探,“我以后也要找个耙耳朵。”
叶存山差点半路就把他揍一顿。
家里云程还不知道兄弟俩在路上的事。
年市是小年后开的,家里也要洒扫了,他带圆圆去刘云家里玩儿,把位置空出来好收拾。
是推着小车车出去的,平枝姑姑跟他一起,是不信任叶大他们,怕路上被冲撞了。
云程路上跟她说今年守岁的事,“晚上不用伺候,你们几个也放松点,把炉子拿一个进屋,家里东西多,咱们自己吃不完,你们也不用客气,到时夜里就当吃宵夜,瓜子花生什么的,唠嗑的时候也吃吃,别拘着。”
圆圆不用守岁,小宝宝困了就睡觉。
云程能自己照看点,要是半夜饿了,就再抱去找奶娘。
圆圆能分辨自己的名字,听见名字,就要从推车里往外看。
这推车就跟轮椅有点类似,跟现代的婴儿手推车差别挺大。
前面有围栏,是不可活动的,孩子直接从上面进出。
为了防风,三面都加了木板,还不跟现代一样,这是不透明的,防风板装上去,就只能看见前头。
要看云程,她就得在车车里仰头望。
云程都替她累。
“你一会儿看不见爹爹就着急了”
可惜圆圆不会说话。
不然这小棉袄就要扎云程的心,告诉他不是急,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的圆圆就会傻乐。
还觉得在玩躲猫猫,学着平时大人逗她的样子,自己捂眼睛再仰头,一路看得云程笑不停。
刘云家里没忙活着洒扫,是在蒸馒头炸果子。
进院子里就闻到了香味,圆圆馋出了口水。
家里婵姐也在,看见圆圆过来跟她玩。
圆圆没怎么接触过小女孩,看见婵姐也是伸手要抱抱。
婵姐抱不动她,就隔着推车虚虚抱了下,跟她握手手。
到屋里,能把防风板拆下。
刘云从灶屋里出来看见,说这推车挺好的,“带孩子方便。”
等回头,她再有孩子,也弄个推车。
材料备好以后,赵氏跟叶二叔搭把手就能忙过来,今天叶延也在厨房,叫刘云出来待客。
她人不闲着,坐下就开始叠元宝。
是除夕祭祖要用的东西,老规矩,家家户户都发了纸钱,家里哥儿姐儿要叠元宝。
云程也有,今天一起带来的,平枝姑姑带圆圆跟婵姐玩,他时不时往那边看一眼,叠元宝时跟刘云聊天。
年边就是些家长里短,云程还记得刘云识字不多,信件寄回来就跟庆阳不同,她这里是要叶延帮忙看的,许多话都不好说。
比如云程也想关心关心她身体,之前叶延到府城,去医馆帮庆阳问大夫时,也说要替刘云问。
是之前家里太苦,刘云太拼,熬坏了身子。
叶延是心思重的人,总自责内疚自己前头读书拖累了家里。
这些关心话,云程怕搁在信里说,他们夫妻俩要生点隔阂。
刘云说“现在在调养,大夫说我年岁不大,还会有孩子。”
还会有,云程就放心了。
家里没什么好操心的,跟叶大接触过两回,就知道家里情况。
别人说八卦的时候,也把云仁义家的事转述了。
刘云家现在是越来越好,烦心事没几样,不拿出来惹云程担心,也是问他府城那边的日子。
“我看你不爱出门交朋友,到府城又人生地不熟,存山平时上学没空,存银也小,许多话不好说,之前还跟娘说,怕你闷坏了。”
平时云程也不爱出门,那时他自己不乐意,就还好,他性子坐得住,会的东西都是能在家里做的。
孕期就不一样,做什么都有顾虑,前期怕磕着碰着摔着,后期身子重,也难动,就是被迫关屋里。他身边没长辈没朋友的,存山存银待他好,反而更加不好袒露心里苦闷。
这话说得云程眼睛都有些泛红。
他孕期时,心理状态确实差,总觉得寂寞,很多话想说,又不好说。
现在都过去了,柳小田他们日子过起来,能空出来,经常来找他玩。
就难得有那么个时期,记忆还怪清楚的。
他问刘云叶延的事,“寄回来的书都有看吗今年一起过去考试吗”
刘云点头,说会去。
叶延现在没去书院,家里就一个闺女,地里有两个哥哥帮衬,她自己能在作坊挣钱又能织毛衣,书本还是叶存山寄回来的,纸是村里有的,家里开销低了,进项添了,再去府城跑一趟也没事。
“也劝过一阵。”
对外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之前就说了不考了。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家里再让他考,他就觉得挺难的。
一是面子,二是银子,三是学识。
中间隔了个乡试年,平时心态好了,看书比往常吸收多,到现在缓过来了,才是真的会去考一次。
这次就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因为还有叶根出面劝,说罗旭考上了,也是要去府城读书,村里族学要盖,外面的秀才已经看好了,但总归不如自家人放心。
秀才都是叶存山还在蔚县时联系的,这两年维系关系都花了不少束脩,可是孩子一个没教。
但蔚县这小地方,秀才少,还是要把人哄着的。
云程听完有一阵尴尬。
看刘云眼里带光,便没给她泼凉水。
他觉得叶延心理承受力不太行,外界没压力的时候,他看书学习都能吸收很多。
给他了压力,给了必须要考上的理由,叶延现在面上不显,只怕已经焦虑起来了。
下午叶存山他们回来,云程就想跟他说这事。
结果叶存山出去一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性,进屋了,就要追着存银揍。
存银吓得躲房里,晚饭都不敢出来吃。
云程问他怎么了,“出去时不还好好的”
叶存山坐桌边,气不过,脸黑沉沉的。
小圆圆直往云程怀里钻,也不敢看他,云程就把圆圆给奶娘抱走,让她先给孩子喂奶。
叶存山一连两碗凉茶下肚,才跟云程讲今天的事。
路上存银就试探过他好几次,到了年市上,人实在多,他把存银拽着,采买都没什么问题。
他们要买的东西不多,是看存银兴致高,他才带人多逛了逛。
后来不需要买东西,存银就到处看人。
“看男人。”
云程
云程也捧小杯子喝茶,对存银怀有一丝丝的信任。
“是回村以后,听人瞎说什么了”
叶存山冷笑,“你以为他怎么他故意气我”
云程觉着叶存山回来以后对存银也挺好的,没哪里招惹他。
然后听叶存山说“我看他还想气你。”
云程愣住,“我怎么了”
回家就那几件事,能让夫夫俩一起被存银惦记的,可不就是刚回家时就挖的那个坑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云程跃跃欲试,叶存山也手痒痒。
外头平枝姑姑问要不要给存银送饭。
云程说他待会儿去送。
还故意大声骂了叶存山一句,“他都是大孩子了你一点面子不给他怎么能追着打呢”
再小声说“应该关起来门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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