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乡试气氛浓郁,被周边人感染,越临近月底,家里就越紧张。
不想胡思乱想,所以找事情忙。
只是一闲下,就不受控的去关注这些。
各地都有录取名额,他们省录取四十五名。
云程觉得太少了,叶存山说有的地方只录取二十,还有十个的。
“我们省录取人数居中,还不错。”
云程并不觉得安慰。
所幸考完时,已经是月中旬,说着日子难熬,一天天数着等,也等到了出榜日。
贴榜日用寅辰日支,取龙虎榜之意,恰好是桂花盛开的时节,俗称桂榜。
那头老早就聚集了人,他们家更是请了相熟的镖师过去帮忙看接考时发现了魁梧汉子在这等场合的优势,就爱找他们。
家里人紧张时,叶存山表现得淡定。
到这天,他就不装了,一清早就去找杜知春,邀他一块儿去看榜。
云程跟存银也想去,才去巷子外面,看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潮,就一起缩回了腿脚,老实回家了。
人太多,即使有叶存山护着都不行,他自己不被挤扁都不错了。
杜知春看这么多人,也有退意。
叶存山说“到时我家放鞭炮了,你还在眼巴巴等。”
杜知春
“行,走吧。”
罗旭就不约了,考完以后,罗旭就放松了,说不用去看榜,反正考不上。
谢晏清也不用约,他爹不会让他来看,谢老板要么请人,要么自己来。
他们去晚了,到榜前隔着十几层人海,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有人会念榜,也因太过吵闹,听不清晰。
叶存山甚至看见有人用喇叭云程培训班期间,讲课用来扩音的东西。
等了会儿,他们看后面还跟着有书生朝这头挤来,最后还是放弃,出去白白被挤一遭,凑了个热闹,衣服都被挤出褶子才灰溜溜回家。
杜知春不在他家等,回自己家等消息。
云程跟存银也没心思给叶存山忙前忙后,叫他自己去屋里洗脸换衣服,“忙呢”
忙着等报喜人。
在府城住了三年多了,年年有考试,不是府试院试就是乡试,也算长见识了。
可轮到自家,还是会被牵扯心神。
叶存山考上秀才时,家里也来人报喜过,那都是蔚县的事了。
当时开心又惊喜,现在就七上八下,除了成绩,别的事都要挪后放。
刚考完时,他们还会避开话题,怕影响到叶存山。
在后面的紧张情绪里,还是叶存山安慰他们多,后勤再好,在思想包袱上,依然不是个合格的陪考。
叶存山换了身衣服,就来把他们拎进屋。
云程还好,存银要跟他犟嘴,“你干嘛你不急我还急呢”
叶存山“急不也要等在家里等不一样的吗,考上了自然会有消息,不然你们眼巴巴在外头等,要是没等到好消息,邻居不得笑话我们家十年啊”
存银“你一清早急吼吼邀人去看榜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他是跟邻居吵过架的人,想想别人要嘲笑他家十年就受不了,便忍了。
忍下来也坐立不安,屁股下长了针似的,起来走两步都显得浮躁。
叶存山看向云程。
云程抓起杯子喝了两口茶,“别看我,我不急。”
家里真正不急的只有圆圆,冬桃大个几岁,吃过苦,会看脸色,又被平枝姑姑亲自带着教,知道轻重,今天跟圆圆玩,都没大声笑闹。
这焦灼心情,不是三言两语能缓解的,三人约着打斗地主,组了个牌局。
几局过后心情好不容易平静一点,就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鞭炮声。
叶存山认真听了会儿,说是府学放的,“府学有同窗考中了。”
云程跟存银的目光就憋不住,往他身上看了又看。
按照叶存山平时的成绩来说,府学有人考中,他应该会位列其中。
但考试么,还是文科考试,各考官那边要轮一回,变数就多。
继续打牌。
这次打一半,再次听见了鞭炮声。
听方向跟距离,该是杜知春家。
三人等鞭炮放完,看看手里的牌,不想玩了。
存银说要去杜知春家道喜。
云程叫他等等,“咱们两家离得近,府学都放鞭炮了,那肯定是名单都在,不会一个个的报。”
去了杜知春家,若顺路,应该要来他家了。
若不来呸呸呸
如云程所说,离府学近,报喜顺路来,一家接一家,速度很快。
杜知春家的鞭炮声才停下没一会儿,附近又有一户人家接了喜讯。
这附近的民居里,住的书生他们都认识。
要继续科举的不用说,就读书院就那些,跟叶存山会有交集。
不继续科举的,也会来话本铺子试稿。开始清高傲气的,在培训班办得热火朝天那阵,也被调动情绪加入进来。
除却他们,还有外地学子租不到小院,会在百姓家里租个小房间暂住,附近就有人租。
正想着会是谁考中,勤学就一路跑着来报喜,说是叶存山考中了。
“那报喜人走错地方了到了陆家小院那边,报喜进门了,左右也是一家,那报喜的就一口气把吉祥话都说了,还好家里有备东西”
存银嘀咕了一句“这报喜的还会走错地方啊”
然后麻溜儿回屋,把他老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都拿出来。
叶存山跟云程也收了牌桌,叫平枝姑姑带圆圆她们进屋玩,怕点鞭炮吓到孩子。
这里刚弄完,报喜人就上门。
还巧得很,跟他们请的看榜镖师一道来。
为了赏银,也是这事确实喜庆,恭贺道喜的话说得一个比一个声调高,初时像赌气,一定要把对方压一头,压到后面,还有了某种好听的韵律感,听得人眉开眼笑。
赏银要给,鞭炮要放。
云程一个劲儿的推叶存山,叶存山就又问了一回名次。
乡试分五经房,各取头名为解元,再合解元为五经魁。
叶存山得了解元,所以这报喜的才在跑错了后,确认是一家,硬是报两场。
他们已经有人坐船往蔚县去报喜了,要他们放心,这回绝对不会跑错门。
赏钱给了,人散了,附近邻里乡亲又上门来祝贺。
家里老爷考中举人,还是解元,两间铺子的掌柜也凑了份子来贺喜。
相熟好友跟着凑热闹的人群,及时送上了祝贺。
出榜第二天是鹿鸣宴,从家里鞭炮声响起后,就一直没得闲,晚上也来不及聚,说过了这阵再说。
他们省的鹿鸣宴由布政司主持,从主考副考到内外帘官以及提学道等人都要来参加。新科举人着青衣,还要给他们金银花、绸缎等物。
彭先生跟叶存山说过流程,家里来客应付完,他把最近在家里作的模板小诗拿去给彭先生挑,选中一首,略微改动一两个字词,这诗就能将就着用用。
不惊艳,也挑不出错。
从鹿鸣宴开始,叶存山就有一阵忙。
结束后他要去拜见取中自己的座师与房师。
拜见完后,又要去会同年。
同年取中的举人,还会刻同年录。
上面记录着各举人的情况,从籍贯家族来历,到妻儿兄弟与家里其他人的科名官名都要附注上。
这东西就是古代版同学录。
云程拿着手里看了好几遍,看完以后,深深叹了口气。
“农门学子难出头。”
不提老家籍贯,单论后面家族里有科名的人,都能窥见一斑。
真的农家子、寒门学子,越往上,越能感觉到自己的不足,但书籍与资源的缺失,不是天分所能弥补。
科举场上重八股,不看文章不看书,他们哪里去补。
这同年录上,四十五个新科举人,像叶存山这种光条条一个的,只有两个。
而叶存山对比另两人,还不算光条条,因为叶延跟罗旭是秀才,从某方面来说,叶氏这个家族,没其他农家那般纯粹,是有读书人的。
这东西还是自己花钱刻印,上面除却这些,会写上从读书以来的求学路,主要是记录授业恩师,还有这次乡试的考官信息与加批。
云程看这部分看得最仔细。
像杜知春跟谢晏清两人这种比较顺畅,甚至堪称漂亮的求学路,在榜举人多半都相差无几。
跟这些从小在书堆里打滚的人比拼,争取少到不够塞牙缝的录取额,真的太难太不容易了。
云程抹抹眼泪,合上册子,出房门去厨房看看。
从鹿鸣宴开始,后续各类聚会一堆。
官方流程走完,还有私人交情需要维系。
谢师宴有,往日同窗聚会有,还有别家书院学子的聚会要参加。
零零散散用了二十来天。
存银原本以为只用一身青衣就够了,因为云程给叶存山做了好几身蓝衫,一年到头没穿几次,放那里还跟新的一样。
结果这聚会没完没了,云程叫人去裁缝铺子买了成衣。他俩配合着,又给叶存山做了两身,才把这体面维持下来了。
不然每回出去都喝酒,这衣服不洗都没法穿第二回。
今天是备酒菜,招待亲朋好友。
此行离开,下次再见就是数年之后。
他们明天出发回静河村,报喜祭祖之后,从蔚县码头北上,在府城码头停靠,接上彭先生,与谢晏清汇合,就能朝京都去。
杜知春一家与他们同期回蔚县,但要晚去京都,不走这么急,会在家里多待一阵。
灶屋里,存银跟厨娘之外,柳小田也来打下手帮忙。
都是手艺好的人,老远就闻着香。
这事儿早让温故知新出去下过请柬,叶存山今天一早出去请,到快中午时,人都到齐了。
一路上不知道说了什么,柳文柏眼眶发红,“咱们从前还一起写话本,往后我见了你都要拜。”
一句话,勾起了叶存山数年之前的记忆。
那时他在蔚县书院里,跟柳文柏的矛盾,连杜家书斋的小伙计都知道,见了面那叫一个分外眼红。
后来柳文柏一篇神女伏妖录被举荐到府城,而他被拒稿,浪费了纸笔墨水跟时间,一无所有。
小伙计见了他还宽慰,说别看柳文柏现在出息,以后见了他都要拜。
他长舒一口气。
早不是当时的恶劣关系,也没那时的年少不甘,再只有感慨与不舍。
走上这条路,除非碌碌无为,不然注定要朝前走,走到京都。
前面的乡县与府城,终会成为一个中转站。
叶存山叫他挑选着人培养,“往后也去京都。”
人到齐就入座,温故知新帮着上菜上酒。
外头男人们热闹,灶屋里云程他们几个就凑一处说话,不跟他们一起吵吵嚷嚷的待着。
柔娘这次回蔚县后,不会陪杜知春进京赶考,女儿还太小,而他家是杜知春考上了,一家都会去京都,她能等,反正就年后考。
庆阳跟罗旭去年回家数月,今年二月才来,不会跟云程他们一起回去。
离别在即,他性格不是絮絮叨叨会说很多话的类型,千言万语,只一句珍重。
亮哥儿跟云程不是很熟悉,胜在性格大方,按照柳文柏教他的,还有他自己跟云程他们相处的感觉来,近乎少套点,说说祝人一路顺利,前程似锦的话也够了。
到柳小田这里,还没说,就有了想哭的迹象。
他一家跟云程羁绊深,即使云程总说最初没有元墨帮忙誊抄,他写稿路不会那么顺,在柳小田心里,也把云程当恩人看待。
从前日子太苦了,他们都一心想离开蔚县,重新开始。
他跟元墨没有太大的愿望,就想把日子过好,能够吃饱穿暖,能有自己的孩子。
这些愿望都一一实现,最初来府城时,他们觉得这就是头了,所以决定定居。
当时没觉得,柳小田从前总是接散活挣辛苦钱,擅长跟各类刁钻的人家打交道,来府城后,他那些经验足够他应付市井小民,跟邻里关系都不错,看着往后不会孤单,有事总有人能说。
真到要分别时,才觉出不一样。
有些人在生命里,注语嬉挣\里定与大多数人都不同。
他没读过什么书,幼年学艺,长大开始变故频出,身边除却一个元墨能信任,其他人都不知怀着什么坏心思。
从前云程说他们是朋友,柳小田当是关系好的人。
云程问他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他也点头。
这一刻,好像理解了什么叫朋友。
也懂了为什么早前云程会害怕孤独。
话不言多,聚散离合,阴晴圆缺,有缘自会相见。
今天都多喝了酒,晚上散场都带着醉意。
是自家租的船,不搭商人的顺风船,也是与好友结伴,次日都睡了个懒觉。
日上三竿才起床收拾,往码头那边去。
这次是轻装上路,不准备在静河村多留,两个竹箱装够换洗衣物与银票,他们就能出发。
府城劳烦平枝姑姑照看,圆圆已经断奶,奶娘也能不跟着。
杜知春家比他们来得早,柳文柏带哥嫂等着,跟云程他们一家一块儿过来,看东西比他们这些回家报喜的人还多,有点尴尬。
叶存山叫他们找地方放好,不必介意,“他们是回老家不来,我们是回家待几天,不一样。”
柳文柏因哥嫂要回家,礼物信件不用麻烦叶存山他们。
庆阳跟罗旭有东西捎带,也是一切从简,主要是信件跟银票。
云程粗略摸了下厚度,皱了下眉。
庆阳说家里弟弟到寻摸亲事的年纪,他这次多给一些,往后就不会有这么多了。
他家里资源都在他身上,从前爷爷培养他尽心尽力,让他一个哥儿都能读书习字。
爷爷不在了,父母就是普通庄稼人,没大本事,但也不极品,不爱搞事闹心,这份银子给出去,是他作为长子,作为大哥的一番心意。
里面还有给罗旭家里的,分下来没多少。
他说没多少,云程也要说他几句,“人要为自己打算的,你也说了,你们要攒银子,手里得有银子,不然日子没法过。”
庆阳容易心软,对自家人尤其如此,他又是能吃苦扛得住事的人,大都数时候都是宁愿自己苦一点,也要撑着面子交情。
可人心易变,不是云程恶意揣测,是人长久性获得,往后不给了,还要翻脸成仇,总归要有所保留的。
庆阳应下,“放心,我有分寸的。”
今天已经来迟,再寒暄几句就要出发,争取在天黑前,到下一个县城落脚。
上船前,叶存山就近买了些水果跟梅子,怕云程晕船。
云程愣了下。
他怀圆圆时来回坐船去京都,没什么晕船反应,这之后回蔚县时,还有治晕船的小偏方,时间一晃两三年,他都要忘记他晕船了。
因叶存山记得,云程下午心里都甜滋滋的。
叶存山笑他好哄,云程都不跟他计较。
陪一下午,云程也试了怎么在船上舒服点。
他不看书,不盯着一个位置久看就没事。
到出发时,是九月底,天气已经凉爽,水上温度更低,身上不会闷出汗,船舱气味也能接受,他一路状态还好。
就是圆圆有点不适应,白天想冬桃跟兔子,晚上想奶娘跟冬桃。
再过一天,家里人她都想,还很想念威风。
但她有长时间不见叶存山的经历,她所想念的,在地位上都弱于叶存山,两天半的路程也忍耐下来了。
到了蔚县,她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来过,这是她的家乡。
性格上像叶存山,胆大,不怕生,到了陌生环境里,有不适应和本能警惕,会把叶存山脖子抱得紧紧的,老实窝亲爹怀里不动弹,但眼睛四处看新鲜,看到有趣的还会笑。
算算报喜人回村的日子,他们要比人晚个二十来天。
还好杜知春也没回,静河村的人着急,也能理解,知道新科举人应酬多。
蔚县有静河纸铺,族里出个举人又是大喜事,横竖进入十月里,地里不那么忙了,能抽调几个人出来,叶根跟叶粮一商量,就叫了村里几个汉子在码头这边等。
村里活总有人干,但举人回家必须得接。
他们一家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熟人。
来的叶虎叶勇兄弟俩,他们力气大嗓门大,老远大喊一声,才过来帮忙接过东西,一人手里拎个竹箱。
杜知春他们回家是小厮婆子都带了,不需要帮忙。
亮哥儿的哥嫂都村里出去的,身上力气有,也不要帮。
叶虎说话还是直接,这些年过去,半点不委婉,他说他跟叶勇在他们下船时就看见人了,但是圆圆白了很多,跟印象中的黑丫头不一样,存银也长变样了,他们不太确定。
其实还想说,云程也长变样了。
从前在村里时,脸颊有稚气未消,后来养好了身子,不那么消瘦,看着也是个软面团。
现在在铺子里当家久了,又主持过培训班事宜,说话还是那么个软乎调调,眼神跟气质却都多了几分沉稳凌厉。
夫夫俩就喜欢有人说圆圆白,对比从前的黑,就更能显出圆圆长白了许多,而且叶虎这语气和情绪,一听就没恶意,路上都有说有笑。
因上船时间,他们到蔚县时,已经快要入夜。
冬季天黑快,等他们到静河纸铺时,天就已经黑了。
静河纸铺有给他们收拾住处,今天能歇脚。
本来以为云程他们这次回来,还会带小厮奶娘,还多备了两个房间,他们没带,屋子就给亮哥儿的哥嫂暂住一晚,明早一起回村。
叶虎叶勇晚上想回村报喜,叶存山硬留他们,说夜路不安全。
再怎么,也等到天麻麻亮再去,到时能看清路。
他们家带着孩子,不会起早出发,那时回村报喜也来得及。
兄弟里便没去,晚上一起在铺子里摆酒庆祝。
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到,怕浪费,铺子里只备了好酒。是他们现在户户挣外快,手里有银子了,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喝两回的好酒。
菜是出去买的,几个食盒拎回来,摆盘上桌也很丰盛。
铺子里人员安排一如既往,还是族里挑机灵的年轻人来。
这一辈的年轻人,能来铺子里帮工的,要么是叶存山的同龄人,要么是存银的同龄人。
从前在村里大家关系都很好,这次聚一起,喜悦情绪浓郁,但都怯生生的,没几个人敢主动搭话。
等叶粮开了话头,叶虎跟着说,还给叶存金脑门拍一巴掌,叫他跟存银说话,这天才聊起来。
基本上都是问问题的,问题又是围着叶存山来。
整个蔚县都没几个举人老爷,往前追溯,都十几年没出一个了。
算下来就三四届没人考中,三年一届,总时长久。
追着问了许多,问考什么,问录取多少,问考完以后要做什么,还问是不是考出来以后比秀才公要威风数十倍,是不是天天有财主老爷上门示好,送金银财宝。
也问他这考中了,上门提亲的人是不是特别多。
科举有年轻的读书人,比如谢晏清,要比叶存山小个六七岁,今年也中举了。
跟谢晏清一般大的书生挺多,从小教育好,底子厚的家族总能培养出一批青年才俊。
叶存山这年岁,比他们大,放在整个科举场里,又算是小的。
按照每几年就要上演的热闹来看,这些财主老爷,真要提亲,就该是给他这个举人提。
但今年不是,上门来的,有那意思的,都是给存银说的。
一方面云程本人出名,除却家世,还是他自己出息,没几户人家比得上,犯不着上来得罪人。
二来是知道他们夫夫俩待存银好,这亲结了也成。
存银夫婿不在府城找,照顾到谢家那边还要借他的名义阻拦麻烦,叶存山便没直说拒绝,只说家里在相看了。
在自家人面前,就能说实话。
在场人听了,觉着谢晏清就不错。
叶粮看存银一脸惊惧,完全不敢想的样子,还笑他,“你没开窍呢还是怎么”
存银才不说,要他们好好恭喜他大哥,别把话题往他身上扯,“我这都是小事儿,大哥大嫂会替我考虑的。”
会替他考虑,不也要想想为什么这时候说么。
有同样想法的不止府城人,蔚县这头也有富商去找叶大说道了。
给叶存山送妾室是不敢的,给存银送赘婿还是敢的。
饼子画得可好看,说孩子年少有为,还说结亲后,在蔚县又多一门亲戚,以后有照应。
主要是看庆阳招了个书生做上门婿,把人好好当夫君对待,还供他读书,两家往来多,比正常嫁娶关系还好,认为自家孩子到了存银手里也不会吃亏。
还有叶存山这个大哥罩着指点,往后若能跟着一起去京都,指不定还能用上云程家里的人脉关系,算盘打得可响。
存银皱眉,想说个什么,看看这一桌同族人,想想这些人才是每天在一起相处的,忍了没说。
叶存山接话茬“存银是我养大的,亲事当然是我说了算,他就算跟人定下了,我看谁敢来娶。”
云程也说“这都跟我们几年了,而且人家说多门亲戚照应就照应了满村都是自家人,不够照应他的”
叶粮看他俩态度坚定,心下稍安,说到叶大那头还是要温和一点,“你们爹身子骨不如从前了,太硬气要给人气死了。”
叶存山就顺带问了问。
上回闹了一阵,搞得要死一样,后来吊命续上了。
跟陈金花互相折磨后,叶大状态明显好了很多,精神好了,不糟践身体了,人看着也好。
就是身体出问题的事已经是定数,不会因为看着精神好,就说他没病,还是注意着点。
叶粮说“族长从收到报喜开始,就每天要找他聊聊,现在应该是个清醒人。”
这事要叶虎叶勇来说,他们俩负责送货,村里县里两头跑,比叶粮这个常住县城的人知道得多。
叶虎说是变好了,叶勇也点头“都会夸你们是孝顺好孩子了。”
这话不是说他们不孝,而是他们在叶大嘴里就没讨着好,能有这改变,不错。
一路奔波,这顿饭还吃得久,差不多就散,让他们好好休息。
沐浴的水有,头发没法洗,等回村再说,到时能去作坊里烤头发。
圆圆熬不住,已经睡着了,今晚跟存银睡。
叶存山送圆圆过去,看存银几次欲言又止的,叫他放心,“他今年不敢骂你了。”
存银有点想哭,叶存山叫他别多想,“他那人,这辈子就这样了,是亲爹,咱们不满,也要尽孝道,无非就是表面功夫,他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不走心,这次回家就祭祖报喜,我到时让旺祖安排你做饭,离他远点,省得闲下来他找你瞎说。”
兄弟俩的担忧,并未实现。
叶大被叶根洗脑了半个月,他现在是举人老爷的爹,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他丢人,别人也不会笑话叶存山,毕竟他们蔚县多少年才出一个举人别人都会摇头叹气,说叶存山怎么会有他这么个爹,夸叶存山的时候,要把他踩一脚,要说好好个举人,偏生有个烂爹。
但他好着,别人就要羡慕他有个举人老爷当儿子。
不管父子关系如何,他说一句他从前待长子好,娶云程还给了二十五两银子,回门包了红包,不跟其他人家一样把存银这小哥儿拘家里当小黄牛,这谁不说一句他是个好爹。
叶大被大喜事砸头上,再被洗脑半个月,加上两个小儿子他可以盯着陈金花带,身体不遭罪了,怨念没从前深,还真信了自己是个好爹的话。
唯独一点点的不清醒,是想跟富商家里结亲,想把存银的婚事安排了。
叶存山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叶大被他算得头脑又清醒了。
哦,不是他占别人家便宜,是别人占他家便宜。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这事儿不同意。
天蒙蒙亮时,叶虎兄弟俩就往村里赶。
到叶存山回来时,村口都有很多人堵着看举人,来贺喜。
这一路喜庆着回来,院外还有道贺的人,本村的外村的都有。
父子俩没聊几句,就要出去待客。
这次回来没闹特别僵,给了叶大面子,这波接待是在叶大这边进行的,恰好家里有人准备瓜子、糖跟茶水,省了不少事。
鞭炮一挂接一挂的放,圆圆开始还怕,多听听,她就习惯了,能正常玩。
存银带她到后院看兔子,静河村家家户户都有养兔子。
他家哥嫂会给爷奶爹娘养老钱,田地租出去给别人种,自家就闲,养兔子多,猪也有养。
圆圆不喜欢猪,也不喜欢鸡,就爱兔子。
她在府城只有两只公兔,而这后院里,兔子遍地跑,大的小的都有,她都摸不过来
家养的兔子很温顺,圆圆在府城有经验,跟兔子玩时不会用力掐捏,没兔子会咬她,存银看着放心。
等叶延刘云带着婵姐过来,圆圆就有玩伴了。
叶延在前院,刘云带着婵姐在后面。
存银得过她一床手绣的鸳鸯被,看见她态度很亲昵。
依稀记得有一年,叶延跟叶旺祖去府城时,还去了医馆,问生孩子的事。
那时是帮庆阳问的,顺道也有打听刘云的身子。
存银便问现在怎么样了。
刘云从前伤了根,后来好生养着,气色身子骨都好了,人显年轻。
还没怀上,但身子好了,总会怀。
“这两年作坊一直在尝试新纸配方,到去年年底才发现短时间突破不了,开始尝试香纸和彩纸,延哥说忙完今年,咱们再要孩子。”
不然一直忙,也没空。
说着,她不好意思。
想起来她之前给云程塞个小册子,云程脸红得要滴血,人都想钻地缝,觉着存银虽然到了婚嫁年龄,但总归还没嫁,是个未婚小哥儿,她跟人说这个不好。
存银说他什么都知道,“大嫂有教我。”
这也挺好,反正存银不能指望陈金花教的。
云程在前面忙一阵,也来后院。
他在村里就那么几个交好的人,刘云绝对是最好的那一个。
过来叙话,跟存银一个样,刘云笑起来,把答话又说了一回。
唠家常是双方都有,这次有叶存山考中的喜事,刘云就先问了许多府城的事。
主要是很担心他们的铺子,“要卖掉还是怎么去了京都再开铺子方便吗”
静河村这边他们放心,是叶根父子俩可信可靠,每年分红都会想办法给他们,到月份,会留出来。
府城那头又要怎么办
云程说了他的安排,“到京都就再开分店。”
也说了存银的“第一裁缝铺”,这到京都他会立刻办,让孩子把这饼子吃到嘴里。
存银开心得很。
他这次带了些图样回来,有些是在安氏裁缝铺子里做过的,有些是新画的,打算交给刘云。
她家现在是个小型培训基地,教人抄纸、织毛衣、捻线织布,叶延还在村里当启蒙先生,平时会有几个调皮的要留堂,带到家里盯着做功课。
这样式给刘云,她家有自己织布,做好了成衣自己穿行,拿出去卖也行,还能教给村里人。
刘云看了看,拿了存银已经在安氏裁缝铺做的样子,新样子就不要,“咱们这小地方,府城的东西就已经很时兴了,再新鲜的,人家也不懂。你铺子不是要开了留着当招牌吧。”
有新样子,好招徕客人。
劝说几次,没送出去,存银就自己留着了。
刘云说家里给备了兔毛线和羊毛线,成衣可以直接拿,家里有,小孩儿的衣服,圆圆穿的,要临时再织。
小孩子长得快,圆圆养得比婵姐好很多,同龄的时候,婵姐是根小豆芽菜,细条条一根,话都说不利索,圆圆就爱笑会说,人也圆圆的,像个小团子,不确定大小,刘云就没织。
这次回家,主要带的就是圆圆的衣服,不会冻着她,但毛线是收下了,以后有机会再织。
回村第一天用来叙旧,晚上能回自己家。
还是河边的小家,每年有修缮,今年回来前,族里就找人里里外外的打扫烟熏过。
是考上举人的大喜事,里头被褥都是族里出钱添置的,回来就能直接住。
叶存山本来说当天去见见族长,家里才安顿好,外面旺祖就来敲门了,要他们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见我爹就成,到时我们也好好聊聊。”
知道他们还要进京赶考,祭祖是请人算过日子后,挑的最近的一个。
地里活少,作坊忙,都紧着村里大喜事来。
这等光宗耀祖的大事,叫一声都要抢着去做,没人再叽叽歪歪的,一切顺利。
因叶大没搞事,这次见了存银也没说什么,叶存山就没提让存银去做饭的事。
一路奔波,圆圆主要是存银带,孩子也累,能不操劳最好。
夜里无话,次日一早,叶存山出门去族长家。
云程、存银两人收拾东西有从蔚县临时买礼物,挑拣着认好以后,就去相熟的人家拜访。
几位堂哥家要去,家里有孩子读书的,就给笔墨。没孩子读书的,就买吃喝。
一圈走完,顺道去庆阳家里看看,说说庆阳跟罗旭的近况,也转交庆阳要带回家的信件。
庆阳弟弟不想要这银票,“家里又不是没有,我看他上回回来瘦了很多,现在还是住别人的家的院子,不然再给他带回去吧”
他不是读书的料,在吃种地的苦。
种粮食种菜,也种莲藕。
家里一样的养猪养兔,会做藕粉,会织毛衣。
日子比从前好很多了,只是庆阳他们初到府城时,家里多给了些银子,加上办爷爷丧事,显得家底空。
这几年已经好转,他娶亲娶得起,不至于要人银子。
云程看他说的,处处有替庆阳着想,放心了许多。
带都带来了,没有带去的道理,东西还是留下了。
他跟庆阳交好,除却帮忙捎带的信件,自己也备了礼。
这次只到相熟的人家拜访,云程没搞特殊,东西都是一样的,没差别。
到他家,多了几句嘱咐,“不说读书科举了,启蒙认字还是有必要,会写常用字,会算算日常开支的账目,先把小家管着。”
从他家出来,拜访之行就结束。
老远能看见一个妇人目光幽幽的盯着他们看。
云程平时不怎么观察身边的人,但画画多年培养出来的观察力还在,他前后两辈子,也难得去恨谁,所以从这满脸岁月痕迹的轮廓里,认出来这是云丽丽。
往事如过眼云烟,他不会追着赶尽杀绝,不给人留活路,但不原谅就是不原谅。
现在在村里是“大红人”,云丽丽想跟他说话,还要被村民拦几道,不让她过来。
到后来只能大声喊,喊云程名字,说她知错了,但在云程没回头走远的时候,又咒骂起来,问云程看他们一家过成这样,是不是很爽。
云程偏头,跟存银说“是挺爽的。”
作者有话要说
tvt半夜删了几千字重写,没撑住去补觉了
先更万字,我吃完饭再继续写,各位读者老爷下章见呀
么么哒
本章小补丁
一起把前面考试的补丁打了,主要参考资料是明代科举图鉴,部分源自网络
考试与贴榜相关内容,资料已经很简洁,改了很怪,只为剧情有调整,其他算引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