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萍前世生在不用打游击的和平年代,但她也是历史资料读过,中央电视台播的战争片也看过的孩子。
所以没打过游击战,但游击战的套路她是清楚的。
打游击的奥义在于兜圈子,在于带队的头儿要会故布疑阵。
主打就是一个忽悠敌人溜敌人消耗他的体力和斗志
一只疲惫的老虎总是比一只精神百倍的老虎要好对付的。
在定下和牛圣婴在山里周旋的决心,阿萍心里埋藏得很深的对牛圣婴的杀意也浮现出水面。
她是对少年形态的他是有些心动的,这点她承认,可是在心里深处她对他也是恨的。
这点恨原本因为圣婴对她的爱,而没有一点萌芽的机会。可在这段时日他对她越逼越紧的情况下,阿萍面上笑呵呵,心里这点恨也跟着翻涌了出来
她为什么恨他呢
最开始圣婴暴露身份时,阿萍就对圣婴在心里生出了忌惮,不过她瞒他瞒得很好。又加上当时圣婴外在披着的人皮是孩童模样,她对于和一个孩子周旋便没有和大人周旋那么惊心。
后来牛魔王找上门来分开,她和圣婴分开了,对此阿萍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她以为玩伴情谊能送走这两位凶残的贵客,保存住自家人的性命就够了。
谁知道这情谊保质期能长久到圣婴几年后又回头来找她。
普通的凡人对付不了妖怪,阿萍就想自己忍吧继续忍一辈子吧,反正自己在古代还是掺和了神话要素的古代,基本不可能找到两心相惜的人一起过日子。不能结婚的她,一个人招待妖怪是生是死,她都能自己承担后果。
阿萍回忆自己的幼年时光和少女时期,她与圣婴的相处是快乐的,像是一首悠扬的乡间小调。
有他在,她可以轻松地进入任何凡人不能踏足的险境,去找寻些珍贵的食材药材,也可以看到许多天然造化的美景。
再有就是身边时不时有圣婴出现晃悠着,哪怕家中男人不顶用再到没有男人在,阿萍和母亲都没有受到族里男人们的骚扰。
快乐、富贵、再加上一点点的自由,阿萍以前的生活很好,好到她能容忍圣婴性格里的不好,忽略掉一些让人不敢深思的妖类习性。
可惜,这一切的美好都终止于圣婴打破了蒙住阿萍感知的那层平静的乌龟壳子。
是啊,他明明是为了帮她解决问题才提出想带她回家的,可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给自己解释清楚原由呢
说白了,他就是瞧不起她,哪怕他们成为了朋友,在他心里始终没有把自己放在和他对等的位置。
只要圣婴有空,阿萍就必须放下自己手上的事情陪他玩耍,只要圣婴觉得这对自己好,他给的自己就必须接受,自己还不能多问些什么
在友情上,永远不可能出现一方永远听从另一方任何决定的局面,爱情也是同理。
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感觉
还是容貌
可是无论感觉还是容貌最后都会随着时间消失不见的。
他喜欢的和他给她的所有东西,都不能给予阿萍完全的安全感。
甚至,阿萍每一次对圣婴心动后的清醒都告诉她,他给她的东西看着很多很宝贵,可是都能被他翻脸时瞬间收回。
永远在一起永远是多远,她不知道。
她和他观念不同,寿命不同,她把他当做今生唯一的恋人了,千百年后她是不是只会是他漫长妖生中的一段年少风流,最后化作他酒席上的一番笑谈
阿萍是怕纯爱吗应该有点,但不多。她更多的是怕自己在爱情的天平上因为触动先交付了筹码,后面才发现因为双方种族价值观不同,她的全部对于她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以前只是想想,现在阿萍自己也入道修行了,更加确定了微不足道这四字的飘忽。
修行变强多有意思,能有利于自身的事业加身,谁还会去全身心投入爱情。
痴迷情爱的人,往往是自身的生活空虚,才有这个闲心。
根据猴哥出山的时间推算,圣婴到那时差不多有五百岁的年纪,光是他在火焰山修行的时间就够阿萍投胎转世个几辈子了。
阿萍想她到底是极端的利己主义,对于年少的伴侣,她始终是不信任的,因为她从来就是个不敢在自己身上赌的人,她人生中每一步都走得尽可能地稳。
所以她对于出现在于她安稳人生中的不安定分子圣婴是又爱又恨的。
恨他爱她,恨他想要掌控她,恨他居然想用亲密关系锁住他,更恨他爱上自己的外表与性格,却不敢去触碰她的灵魂。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物质上再富足,阿萍也接受不了自己的灵魂被自己有好感的对象无意识地磋磨碾碎,最后让她在时光中泯然众人矣。
人能成长,无非是经历了两种处境。一正视自己,和自己和解,二是正视自己,然后撕碎自己,前者蜕变成蝶,后者刮骨疗伤。
阿萍觉得自己已经把她能给圣婴的东西都给了,他还在逼她还在穷追不舍
难道就因为他爱我,我就要丢掉自己吗
不,绝不
阿萍觉得自己做完了朋友、被追求者能做到的东西后,被逼入绝境的她选择去接受心里的那点恨意,对圣婴举起手中双剑。
爱、恨,她总要从中选择一个。
她不能总是觉得圣婴心理年龄比自己小,而让着他。
总是慢刀子割肉,不如面对面真刀真枪干上一回,尽了力就生死看天。
她前进的路上就算、就算是圣婴挡路了,她也要杀了他
阿萍心中血雨腥风真刮得猛烈,外在她却表现得依旧稳重且成竹在胸。
在半山腰兜圈子的路上,她一直井井有条地在完成自己的布置虚假路线。
有的是几行慌乱下山被人踩出的小径,有的是一些树上被人握住藤条摇晃的痕
迹,大概留下四五条虚假的路线后,阿萍开始带着众人在她选定的决战之地布置陷阱。
一些挖空的陷阱,一些被藤条悬挂着削尖树枝的简易钉板,还有一些被藤条网包住大量落叶吊在树上的撒花陷阱。
时间紧促,阿萍只能就地取材地抓紧时间布防,妖怪向来皮糙肉厚,她做这些只要能让圣婴觉得烦,动作慢了一瞬,对阿萍来说就够了。
深山老林里上有遮天蔽日的树冠,下有稀烂密集的落叶,帮助阿萍藏起了大多数的陷阱。
此刻山里的浓雾还没有散尽,阿萍拍掉手上沾着的零星木屑草皮。她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弧度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涟漪般浅淡。
天时地利,她都占了,牛圣婴拿什么跟她斗
至于人和
修杀生道的修行者,狠心挥剑时,心中是没有退意的。
陷阱做好了,阿萍又从百宝囊内拿出了些肉干布料,并上一对她以前用的双剑中的一把,交给毓秀保管
“毓秀你们先走,我随后再到。本来想给你双剑的,但想到你可能拿不动它们,就只分了其中一把给你防身。”
毓秀没接阿萍给她的东西,只担心地问“那你呢”
阿萍“我留下把以前的因缘了了,得了一个结果,总免得以后总是把旧事挂在心上,碍了修行。”
“要不我们留下帮你。”毓秀有些急了,她抓住阿萍的手又说“哪怕是能拖那谁一会儿,也行”
阿萍挣脱开毓秀的双手,望上她的眼睛,对她解释
“这次是我拖累你了,我没想到他会到得这样快。你和枭奴都是很坚强的人,记着我教你们的东西,小心谨慎是能走出山林的。山里林子里被追着我而来的家伙这么四处一闹,大型野兽和一些猛恶的精怪都会避上很久,你们能安全出去的。”
她嘱咐毓秀时,眼睛却看着枭奴,在看到这孩子点头后,她才放心。
比起毓秀这个行事只对自己狠的人,枭奴这个对自己和对他人都一样狠的人,才能在这世上活得长久。
阿萍看他又是记恩的人,这点让她放心把众人性命的担子交给他。
阿萍这话入了毓秀的耳,像是在托付后事一样,听得她眼泪汪汪。她茫然地望着眼前表情坚毅的女人,终是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对阿萍说出实情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没有听你的话放了渔船,才让妖怪找到目标追了上来”
“我以为这山里和我家镇子外面的山一样,进了可以原路找回去的。是我愚蠢浅薄,你对我那么好,没想到最后却是我的短小的见识害了你”
嗯原来是这样啊。
阿萍听了毓秀的坦白,恍然大悟。
她说牛圣婴怎么会那么准确地追在他们身后,原来是找到了关键物体目标,才确认他们这一行人的大概范围。
阿萍心中觉得可惜了,渔船的最后作用没被尽到,但她对毓秀心里却是没有一点
气。
她对毓秀摇头,说“毓秀我不怪你。你赶紧和枭奴带上孩子们走吧。再磨磨唧唧下去留在这里,你们是肯定会死的。”
说罢她就不再理会毓秀脸上流下的眼泪,只是拿袖子给她抹了一把,笑着看枭奴带着孩子们把毓秀拉着离开。
阿萍一直站在原路笑着挥手和毓秀与孩子们告别,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后,她才扭头对着旁边的树木叹了口气。
现在这情况闹得,果然是学生带头领兵尽是闹笑话。
阿萍把毓秀的失误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是她被毓秀性格里的坚强蒙蔽了双眼,忽略了她自身经验的不足。
人,又不是实验室的仪器戳一下,就按照她的目的运转老实地动一下。
再说了要是实验器材真那么听话,实验结果得出来后就不会让她看着结果自己都发笑了。
作为老大识人不清,用人失败是她的错,阿萍这次吸取教训,下次再带队干活,她就不会再犯这个错了。
像这次放船的事情,她应该自己来或者是让枭奴来。
阿萍叹完了气,就转身离开。她小心地爬上了自己选定好的大树上躲藏,潜伏在枝繁叶茂的树冠当中等待。
痕迹她都留在了山腰,圣婴被遛了几次也该反应过来她在带着他兜圈子,要抓她得往半山腰上搜。
圣婴的确如阿萍所想被她在路上制造的假痕迹遛了两次,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阿萍耍了。
他轻笑了一声后,提着长枪开始在山腰巡视,不再理会那些引诱着他往山下走的痕迹。
渐渐地,圣婴距离阿萍布置陷阱的地方越走越近,最后一脚踏了进去。
圣婴找到了一处阿萍气息略微浓重的地方,艺高胆大的他迈步就往里深入
“阿萍阿萍你在这里吗”
山里雾浓,分散了那缕给他领路的香气,圣婴只能靠眼睛去看,用声音去唤,来寻找阿萍。
阿萍躲在树冠上,看着圣婴一点一点地靠近过来,她屏住了呼吸,握紧手上的不周。
一直到圣婴走到她藏身的大树下寻找,等到了他背对她的时候,阿萍才提着剑从树上跃下。
她毫不犹豫地就朝着少年妖怪被血色红衣覆盖的后背刺去。
游击战,打游击,不就是为了最后这一个战字吗
利剑如白虹飞出,狠狠地刺入少年妖怪的后背,顷刻间血色的红衣上晕出了一团更深的红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