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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4
    蛮荒的巨石,炽热的平原,大片大片连绵的橄榄树林,这是几千年来西西里不变的图景。就像这岛上的人一样,热烈直白,生生不息。

    洁白的羊群像云朵飘荡在草原,羊倌正坐在岩石上享用早餐。

    一串急促的铃铛声打断悠闲的进食,他站起身子,手不自觉地摸上短筒,远远望见自行车飞驰而来。

    自行车驶到近处,羊倌仍没有放下戒心,骑车人只能摘下帽子,在山坡下大喊“我来找艾波洛妮亚,图里有急事找她。”

    羊倌认出是镇子上的邮递员,松开握枪的手,跑下坡热情问候“弗朗西斯,好久不见。发生什么事了艾波洛妮亚昨天刚落脚,不会又被叫走了吧”

    “这我哪里知道呢。”弗朗西斯接过羊倌递过来的水囊,猛喝一口,又跨上了自行车,“回见,朗杰尼斯。”

    一想到可爱的艾波洛妮亚又要离开,心都要碎了。羊倌朗杰尼斯望着朋友急匆匆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愿上帝保佑,一切平安。”

    自行车橡胶轮胎压过瓦砾石路,驶入浓绿的森林里,又拐过几道弯,眼前出现一个非天然形成的岩洞,洞口列着数个木头拒马。那些锋利的木桩后坐着一个干瘦的老人,正靠在竹椅上抽烟。

    “托比恩老爹,快放我进去,图里有事找艾波洛尼亚。”

    老人以一种不符合年纪的灵敏姿态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拒马前仔细打量了弗朗西斯一番,才叼着烟,搬动拒马留出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间隙。

    过了山洞,又是一片绿得化不开的树林,柑橘和野花香扑面而来。这是一条梭型的山谷,入口狭窄,内里广阔。弗朗西斯骑了大约两分钟,渐渐听到人声。

    山谷中驻扎着一支私兵,约合五百人。一部分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农民劳工,另一些是被解救的成员。这些人要么妻离子散,要么被家人视为耻辱。他们无处可去,吉利安诺和艾波洛尼亚收留了他们。

    进入营地,弗朗西斯大声叫唤“艾波洛尼亚,艾波洛尼亚”

    这处山谷是曾经西西里土著村落的遗址,摩尔人入侵时,这个村子进行了剧烈的反抗,男人被杀尽,女人和小孩充做俘虏。他们来了之后,在残破的地基上建造房屋,清理淤塞的古井,平整土地为操练场。这个村落重新焕发了光彩。

    正逢晨练结束,水井边排队洗漱的男人们瞪视他,还有些人起哄似地吹起了口哨,弗朗西斯一概忽视,用力踩动踏板直直地朝营地最里面的房屋骑去。

    那屋前高高地竖一根旗杆,上面飘扬着西西里的旗帜。

    旗杆下,一位头戴毛毡鸭嘴帽、身着咖色马甲的少年坐在露天的桌子前,面前摆了数十个本子,和一把来自东方的算盘。

    艾波洛尼亚正为她空空的钱袋发愁,才7月就已经花掉了将近一整年的预算。她像葛朗台数金币一样,反复拨弄着那可怜的几项收入。

    “艾波洛尼亚。”弗朗西斯喘着气说,“图里找你。”

    “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今早电话局一上班,他就打电话过来了。只希望你尽快回电话。”

    艾波洛尼亚怔了一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夺过弗朗西斯的自行车,说“你先吃点东西,车子借我骑一趟。让翁贝托教授照旧。“

    一路上,艾波洛尼亚心绪烦乱,一会儿怀疑克罗切去世了,一会儿又担心罗马当局准备铲除吉利安诺。她心里飞速闪过相关任务人选,盘点武器弹药的库存。

    地中海过分通透的日光,让她的眼前飞驰而过的景色都蒙上了一层锋利的金光。

    她一路骑行,屁股颠得发麻,终于抵达洛特山谷东南方向的皮亚尼德格雷西镇。小镇教堂八点的钟声正好响起。

    教堂前方站点伙计原本便拿着电话在等待,见她丢下自行车奔进来,立刻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话,不到三分钟,艾波洛尼亚就和吉利安诺接上头了。

    “艾波,你终于接电话了。“吉利安诺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像是男低音一般富有磁性。但此刻,这声音的主人不复往日的爽朗,反而透露出些微的惶惑和疲惫。

    艾波洛尼亚捏紧手里的听筒,问“图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的全自动葡萄采摘机暴露了昨晚有位美国人通过克罗切那位不成器的侄子大卫塔查联系我,说要汇报你家附近村落美式军用卡车出没情况。我立刻想到,是前几天的试验采摘走漏了风声。妈妈咪呀,那地方我们治理得和铁桶一样,怎么就被他发现了呢该死的。”

    艾波洛尼亚莫名松了一口气,快速回过神来说“图里,冷静,斯科蒂娅夫人做假账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克罗切只会认为是手下的人漏报了,插不到我们头上。你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形。“

    吉利安诺深吸一口气,缓缓说起了前一晚的情景。

    塔查今年72岁,混了大半辈子的日子,身为克罗切的侄子,他有着天然地直觉,就像下雨前蚂蚁搬家,沙鼠躲避蜥蜴毒蛇一样。此刻,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要参与这件事。

    托马辛诺老辣地看出他的退却,说“大卫,只是一个电话罢了,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迈克尔也说“塔查医生,你也知道我没有其他的意图,只想尽快见到她。这是一桩对大家都好的事。”

    塔查敌不过二人的劝说,还是拨通了吉利安诺位于巴勒莫宅邸的电话。

    经转接,又等待了大约十分钟,电话那头才响起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塔查立刻说“图里是我,大卫塔查复活节一别好久不见呀”

    吉利安诺在脑中搜索片刻才回忆起对方身份“噢,塔查医生,晚安,有何指教吗”

    塔查说“是这样的,我有一桩要紧的事情想和你当面谈,不知道明天你是否有空,我想登门拜访。”

    多年刀剑舔血,吉利安诺瞬间警惕,不着痕迹地推诿“明天我要帮克罗切老爹去北面港口处理事情,你知道的,最近北方佬有点不老实,时常想来干预我们的生意。”

    塔查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迈克尔眼神示意他递过电话。

    接过听筒,他用不甚熟练的意大利语一字一句地说“吉利安诺先生,久仰大名。我是来西西里小住的美国人,今天在萨沃卡附近的庄园发现军用卡车的痕迹。我觉着有必要当面和您说一下这个情况。”

    “什么”

    吉利安诺震惊两秒,才郑重道谢“十分感谢你的消息,不知阁下的姓名是”

    “迈克尔柯里昂。”

    “好的,柯里昂先生。”吉利安诺说得很缓慢,语气因此充满威仪,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是这样的,今晚我的妻子已经入睡,她怀着身孕,我想尽量不打扰她歇息。”

    “可以理解。”迈克尔回答,眼前不禁浮现对方妻妹那张可爱的脸庞。

    他的思绪不自觉开始飞远,穿越丰茂的树林、飘过无垠的旷野,降落在巴勒莫那高耸古老的城墙上。不知是否打扰到艾波洛尼亚休息她酣睡的脸颊是否带着醉人的红晕

    单单只是想到她,他的内心就泛起一阵莫大的幸福。

    “柯里昂先生,”吉利安诺拽回了迈克尔的神思,“明晚六点,请来贝拉大街5号。你吃得惯鱿鱼通心粉吗”

    “之后你就挂断电话了”

    “是的。”

    吉利安诺一整晚没有睡好,辗转反侧,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由和富足降临西西里,希望孩子能有漂亮整洁的衣服,男人辛勤劳作能养活家人,女人不用失去丈夫以泪洗面。他为此努力了八年,经历了杀戮、背叛、媾和,才勉强换得眼前的局面。但这只是他的目标让穷人过上好日子的,他坚信这目标终有一日会实现,正如艾波洛尼亚深信他们能改变西西里一样。

    但无常的命运总是让他如风暴中的小舢板,纵使坚如磐石,也担心终有一日信念和希望会石沉大海。

    正如此刻,情势一片大好,贵族阶层和黑手党头领被铲除了干净,他们正按照计划给唯一的换血,一步一步架空克罗切。结果,他们的农用机器却可能被发现了踪迹那些豺狼般的、永不知满足的黑手党一定会来分一杯羹,甚至以此为借口,像挤葡萄汁一样,从农民身上榨出更多的油水。

    吉里安诺忽然说“要不我现在就去宰了那个美国佬再把塔查给宰了”

    艾波没好气地说“然后把克罗切也给宰了”

    吉利安诺兴奋极了“这正是我想做的,他那豪宅的格局我都摸透了,等我趁夜从西北侧的花园潜入,爬上二楼露台进入卧室,对着他那肥猪般的脑袋就是一枪。小菜一碟。”

    艾波洛妮亚哈哈大笑“然后你就变成了通缉犯,西西里警察局和罗马政府一起追杀你,美国人也不愿意收留你,最后你饿死在山谷或者被手下背叛,我的侄儿成了遗腹子。它母亲不得不改嫁,所幸继父很爱”

    ”嘿”吉里安诺生气打断,“你姐姐很爱我的。”

    原本紧张的气氛稍微松弛,艾波洛尼亚安慰“瞧,这样一想,眼前的难题就不算什么了。”

    吉利安诺叹气“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我可爱又机敏的艾波洛尼亚。”

    “当然是举办晚宴呀。”艾波洛尼亚说,“既然他们没有第一时间禀告克罗切,那必定对你有所图谋,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局势不见得对我们不利。“

    吉利安诺问“你会来吗我怕出现突发情况。”

    不知怎的,艾波洛尼亚脑中莫名出现那个美国男人的脸,这是很奇怪的事,她并不擅长记忆人脸,可能和上辈子是华夏人有关,她对白人天然脸盲,往往要见过三四次才能记住对方长相。但对那个叫迈克尔柯里昂的人,她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他那双巧克力般的大眼睛、丰润的弓形嘴唇、希腊雕塑般的鼻梁,这些组合在一起,竟然有一种可爱的甜心感。艾波把这归结为她喜欢罗伯特唐尼,而这个男人和他一个类型。

    她犹豫一瞬,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