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狱寺君冲出了画室。
“在那边喂你不是会什么意念操控的能力吗”
“对那种东西不管用啦那种我没办法理解的东西”
“可恶”
一路追逐着那只奇异生物,我们奔过惨叫声连连的教室,还有熊熊燃烧着的棒球场,一口气冲出了校园。
“喂,你给我小心点不准伤到十代目”
“刚刚想要用炸弹的人才没资格这么说我啊”
我们沿着艺术街的上行坡道一路狂奔。那只奇异生物则像猫儿一样灵巧地奔跑在围墙上。
我伸出手,紫藤花柔软的枝丫一路疯长,然而每一次的围追堵截都被轻松避开,就好像那只生物身上附带着“不可被阻挡”的“概念”一样。
“神社往神社的方向去了”
一个急刹车般的右拐。神秘生物甚至有时间在神社门口停下张望一番,然后才毫无兴趣地继续向前。
我和狱寺君从鲜红的鸟居前路过,接着冲向下下个路口。
“前面有条死路”我说,示意分头行动。狱寺君“嘁”了一声,一脸不爽地往我指的方向跑去。
终于,在我们的前后夹击下,奇异生物被成功逼进了死巷子。
“十代目”
“美术作业”
我和狱寺君面容狰狞,双双向前伸长了手臂。
然而,走投无路的奇异生物非但没停下脚步,反而继续加速向前。
然后
耀目的白光再度亮起,强烈到让人觉得眼白被搅拌进了瞳仁里。
视野重回正常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从水波纹样逐渐复原的青灰色墙壁,以及露在墙壁外的、生物甩着白光的长尾末端。
我脚步一顿。
狱寺君则一往无前地追了上去,结果撞得头破血流。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坚硬墙面,最后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十、十代目”
在这样凄厉得仿佛被遗弃了的幼犬的惨嚎中,奇异生物、连同它叼在嘴里的沢田娃娃,一同在现世失去了踪影。
首先是一阵静默。
紧接着,我的衣领被猛地揪起。
“喂快点解开十代目身上的诅咒现在就”
额角还在飙血的狱寺君面色煞白,像钢丝球一样乱糟糟的。我们的鼻尖几乎撞在一起;一股凛冽辛辣的气息劈头盖脸朝我扑来,像是雪崩。
我伸手蹭了蹭他往下淌血的侧脸;或许是病急乱投医,狱寺君呼吸一顿,但并未躲避,反而展现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顺从态度。
血珠迅速沿着下落的轨迹复原。我治好了他的伤,那双宝石般的绿眼睛也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不行哦,要先拿回娃娃。”我说。
狱寺君眼眸一缩,没有立即移开视线,多半是在判断我是否在说谎。很快,他丧失了耐心,一把将我推开,再度面向沉默的墙面。
“可恶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啊”
一边咒骂着,他一边掏出一根炸弹,眼看就要往墙上扔。结果炸弹像有自主意识一样在他手中变化起形状,如同流体般挤入指缝、攀附着修长手指不断向上
最后长出一颗汤圆般的、软乎乎打着哈欠的猫头。
我“”
狱寺君“”
他手一松,炸弹变作的白色小猫蹦哒到地上,喵喵叫了两声,从我们脚边轻快跑开了。
这一幕好生眼熟。既让人感到亲切,又觉得下一秒肯定绝对百分之百要被麻烦缠身。果不其然,这样的想法才刚产生
“呀嘞呀嘞,真没想到会再次遇见两位客人这正可谓奇遇啊。”
熟悉的圆滑嗓音自巷口传来。光线被庞大如地球的身躯彻底挡住,周围的空气幽幽浮动,仿佛变成了糖纸般的淡紫色。
穿着星星斗篷拄着拐杖的胖子悠然站在巷口,视线穿过我和狱寺君,落到了我们身后的墙壁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两位这次是遇到了名为画见妖怪的神秘啊。”
在最不正常的情况下遇到了最不正常的“人”,从最不正常的嘴巴里听见了最不正常的话。
这反而使情况变得正常起来了。
我回过神,看到狱寺君身上又接连冒出两三只小猫,便想抓一只到怀里疼爱。结果刚要伸出手,狱寺君就“咵嚓咵嚓”大步向前了。
“所以就是你”他气势惊人,每走一步身上都会跃下两三只小猫。
我跟在后面,边捕捉小猫咪边煽风点火
“就是你搞的鬼么,占卜头”
占卜头看看我们,那阳光灿烂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牙齿寒光闪烁。如果平日里遇到这种人我一定会报警。
“非也。我只是在散步时偶然经过罢了。”这话从妖气冲天的占卜头嘴里冒出来,根本毫无可信度可言。
“看来不教训你一顿是不行了”狱寺君黑着一张脸掏出炸弹,然而它们立即变作了喵喵叫的猫咪。然后狱寺君掏出更多炸弹,更多炸弹变成了更多小猫。
到最后,挂在狱寺君身上的猫猫越来越多,狭窄的巷子霎时间化作了猫咪的海洋。
“呜哇快点走开不对快点给我变回炸弹你们可是我上周才采购的最新货,给我停下喂,听到没有去去、快去把那个胖子炸飞”
狱寺君似乎非常不擅长应对猫咪这样柔软又有个性的生灵。他胡乱挥舞着手臂,试图把它们全都赶走;但在听到轻软猫叫的瞬间,原本强劲的力道就骤然减弱了。
“”
这样的天堂之中,唯有我周围是地狱。
我嫉妒地望着猫咪缠身的狱寺君。
即便身处奇幻世界,猫嫌狗憎的体质仍在发挥作用。没有一只猫猫对我表现出兴趣明明还是炸弹的时候它们都那么喜欢往我身上跑以我为圆心025米为半径的空间成了“猫咪零”的真空地带。
这个世界还是毁灭掉算了。
“阁下还是不要再动肝火得好。”占卜头乐呵呵地说,“防备心越重,产生的猫咪就越多。正如充满灾厄的世界一定要用艺术之美加以补足,反之亦然画见妖怪也是受今日的里并盛吸引,才会前往那样散发着邪气的怪异之地。”
听不懂的词汇实在太多了。就像下午第一节的数学课。所以我干脆一个字没听,任由它们从耳边空空掠过了。
考试能考满分的狱寺君却相当机警“里并盛喂你刚刚是说了这个词吧十代目是被带去了这地方么赶快回答我的问题呜哇,不要随随便便就拱过来不对、怎么是你啊”
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不顾他身上猫猫“喵喵喵喵嗷”的警告,我豪情万丈地扑了上去。
“我也没办法啊就这么干看着对我来说实在太残忍了两边都好可爱两边我都想要”
我从后面搂住了狱寺君的腰,他腰带上的柳丁稍微有点扎手,腰侧的校服布料却分外柔软。我幸福地蹭了蹭,狱寺君和猫咪们一起弓着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唔啊啊啊啊啊啊”
“喵嗷喵呜喵嗷”
占卜头乐呵呵地望着我们,说“呀嘞呀嘞,青春真好。”
五分钟后,狱寺君心有余悸地拍打着衣服,身上既没有猫猫也没有我,只是手臂上留下很多抓痕。按照占卜头的说法,那些猫咪代表了狱寺君对外的警惕心。看来他总算是掌握了不让更多猫咪产生的方法。
至于我,我蹲在他脚边刚刚猫咪们丢下狱寺君、再度惨叫着逃离了我的“猫咪零”领域这件事使我大受打击。
我失魂落魄地拽拽狱寺君的裤腿,把我们身上的抓痕都治好了。占卜头把手背在身后仔细端详着,似乎觉得非常有趣。
“喂,十代目究竟被带到哪去了”
狱寺君瞪视着占卜头,声音很是阴森。
“里并盛又是什么还有那个什么画见妖怪,你最好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清楚”
“还有我的美术作业全都交代清楚”我气鼓鼓地补充。
“你给我闭嘴”狱寺君猛猛把裤腿从我手里扯开了。
占卜头的视线在我们之间滚了一圈,然后才慢悠悠地张口。
“顾名思义,画见妖怪就是自画中诞生的妖怪霊力强大的画师偶尔会制作出适合画见妖的载体。也有一说,画见妖会受强大的执念吸引”
一边这么介绍着,祂一边拖着圆滚滚的身体走出了巷子。庞大的身躯原本被墙壁挤压着,出去后就“噗”的一下复原,像刚打开的果冻一样,稍微有点恶心。
“听说里并盛正召开一年一度的妖怪大会。想必刚刚获得形体的画见妖怪也是感知到那边的气息,才会马不停蹄地赶往吧。”
虽说没太听懂,但又勉强听懂了一点。
妖怪大会这名字一听就很可疑,会举办这种活动的“里并盛”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因此也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我听得正入神,占卜头却忽然停住了。脸上笑嘻嘻的表情不变,一副“就等着你们发问”的nc嘴脸,想必憋着一肚子坏水。
狱寺君估计也感受到了,于是进一步逼问道“所以呢里并盛究竟是什么地方”
问完,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风吹过的声音在这一刻格外明显。
“世间万物,有表即有里。两套法则同时运行,当成自然循环。如果说现在的并盛是所有活着的生物聚集的表面”占卜头神秘兮兮地拖长音调,“里并盛就是异类扎堆、生之概念无法企及之所”
祂眼睛一弯,怒张的白牙闪烁着凄厉的寒光
“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黄泉哦”
“什、什么”
我和狱寺君面色煞白。
“你是说”
我们异口同声。
“我的美术作业十代目去黄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