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夕阳叫刘仁瞻两眼发花,他手搭凉棚望着城外正在退去的周军投石车,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嘴中轻声的嘀咕道“又过了一天”
他沿着城墙巡视半圈只觉得两腿发软,实在撑不住干脆就沿着登城马道下了城墙,城墙下面有一道废墟,大约有百十步宽,在这段距离中没有任何完好的房屋只有满地的石弹。
很快就听见轰的一声响,只见半悬的吊桥掉了下来搭在护城河上,只是城门还没有打开。
两人说着话,过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城墙上杀声震天,就着城墙上微弱的火光,隐约可见两股士卒厮杀起来,而且呈现一边倒的局势。
“这个末将可不敢打包票,这要看邵指挥识趣与否了”
“哈哈”吴程干笑两声又道“老夫想问若是真的打下了无锡,不会真的要了邵可迁的脑袋吧,他好歹也是吴越的大将。”
一旁的大魁突然道“俺们总管治军一般,主要是舍得给兄弟们花钱,自然舍得用命”
“难怪敢大包大揽,红巾都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淮南的几场胜仗也并非侥幸以后定是不下于银枪效节都,黑云长剑都的队伍,听说红巾都是总管亲自调教,总管真是治军有方啊”
“那倒没有,不过赤手空拳的爬个城墙还是不在话下的,不算多大的本事。”
见吴良带人五百人悄悄摸向城墙,吴程道“他们都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吗”
“这样的率性男儿,末将麾下还有许多,大帅若要一一赞过来,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吴程啧啧的赞道“真是率性男儿”
“属下的婆娘模样俊俏何须便宜外人,我若战死了总管只管收了就是,属下这就带人进城了”吴良一拱手转身而去。
“这么些年就这句话最有担当了去吧,要是死了老子替你照看家小,帮你婆娘再寻个好人家”
“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总管如今已是一军之长,总不能事事叫你亲身犯险,不然要我们这些兵头做什么用。”
徐羡不禁问道“你要带人去可能行”
三千多人在黑暗中潜伏下来,吴良找上徐羡道“属下带五百人进城夺门,还请总管带着剩下的兄弟在城外接应。”
猱子带人在前面清理唐军的卡点,等他们赶到无锡城外时,已经到了子时正是守军防御性最差的时候。
黑暗之中三千多人缓缓前行,除了徐羡的千余属下还有两千吴越精锐,吴程很想看看徐羡是如何攻城的,不顾主帅身份竟然亲自带队。
他请吴程退兵,一直退到苏州境内,叫对方放松警惕,一直过了四五日才实施计划。
忠诚和荣誉是徐羡一直期待他手下的士卒所能用拥有的特质,可是当这两样东西真的出现了,叫徐羡觉得手上又有几分沉重。
“他们说咱们没关系,可是叫总管难堪就不行了”
“咱们没有忘可人家都已经指着鼻子骂到眼前,咱们总不能装傻子。”
回到自家营地,徐羡就把几人叫到身边,“你们几个脑袋都被驴给踢了吗忘了那回攻打兖州时罗复邦擅作主张害了好些兄弟,难道你们都忘了。”
“好老子跟你们赌了”
“我们若是输了自是死了,你还叫我拿什么赔”
邵可迁闻言一怔,反问道“你们要是输了呢”
“咱们不缺钱也不缺酒,我们若是赢了就要你的脑袋”
“嘿嘿好说,诸位要钱要酒还是要逛窑子,邵某倾家荡产也要叫你们满意。”
“我们若是成了,你拿什么赔我”
“好啊”邵可迁笑道“怎么个赌法”
吴良指着邵可迁道“此人一直和我家总管过不去,对我等也是横眉竖眼,还时不时的叫人来我们营地挑衅,我们要他赌一把。”
“何事”
吴良出列道“在那之前有一事要说个清楚,还请大帅做个见证。”
“胜败乃兵家常事,本帅又岂会见怪”
“那也只好叫他们试一试了,若是不成还请大帅宽恕。”
此时徐羡若说不行的话,吴越的将校就不是揶揄讽刺了,说不准会直接撂挑子走人,别以为南边的兵大爷就没脾气,当初庞勋就是因为朝廷不放假,凭着八百人就把东南弄了翻天覆地。
几个兵头都是一副嚣张模样,就连吴程也是有了兴趣,“徐总管麾下士卒似乎很有信心,何不叫他们试上一试。”
九宝道“总管咱们红巾都名声在外,可不能叫人家瞧扁了”
徐羡皮厚心黑可以把对方的讥讽当成耳旁风,可是红巾都的兵大爷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激将法,大魁已经撸起了胳膊,“总管咱们就把这小城拿下来叫他们知道厉害”
邵可迁立刻揶揄道“大帅看错人了,这些北兵的勇悍不过挂在嘴上,若真是指望他们去攻城,说不准都要吓尿了。”
“无妨,老夫就是喜欢中原士卒的勇悍”
徐羡把他刀抢过来,向吴程道“属下无礼,还请大帅恕罪。”
徐羡扭过头喝道“你疯了,还不拔刀收起来”
跟着徐羡一同议事的吴良抽出横刀直至不断挑衅的邵可迁,“打就打,我们要是把城打下来你当如何”
可惜南路大军并没什么惊喜,小小无锡县就让南路军止步不前,还在议事的时候爆发了冲突,随时从内讧转变为火并,而且已经拔刀了。
寿州城岌岌可危,周军离控制淮南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柴荣却迟迟不动手,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南路大军好消息。
刘仁瞻则是默不作声的转过去,抬脚进入节度使府那一刻身形似乎佝偻了几分,尚未走回大堂就一头栽倒在地
腰斩最残忍之处,就是行刑过后一时片刻不会死,看着仍在地上挣扎的半截尸体,围观的众人不知道是心生恐惧还是有感于刘仁瞻的铁面无私,不少人大哭起来。
刘崇谏平时人缘还在不错,一众将校官吏纷纷为他求情,刘仁瞻不为所动一声令下就把儿子拦腰砍成两截。
刘崇谏扭过头来求道“父亲我只是饥饿难忍,想出城吃口饱饭,绝无叛国投敌之心,你怎忍心对我施以腰斩”
直到辰时刘仁瞻才昂首阔步的从府中出来,他看也不看刘崇谏向众人大声道“家门不幸,刘某竟生了个不肖逆子,无君无父,背家弃国,要叛变投敌。某今日将他腰斩弃市,给那些心怀二心的做个法子”
刘仁瞻洗漱干净穿戴整齐,等到天明时分叫人召集将校官吏以及百姓到了节度使府门前观刑,听说刘仁瞻要斩自己的亲儿子,所有人不敢置信,可是节度使府前五花大绑分明就是刘崇谏,众人议论纷纷,听闻刘崇谏是因为做逃兵才被斩首不禁为他惋惜。
“也好,就由老夫亲自处置吧”
亲兵回道“还活着士卒见是他,没敢伤他”
刘仁瞻道“人还活着”
亲兵立刻去执行刘仁瞻的命令,刘仁瞻则是泪流满面的在床上枯坐,直到天色将明时,方才有人来报说在城墙上抓到了试图逃跑的刘崇谏。
“叫守城士卒看好城墙,但凡有翻墙逃遁者一律格杀”
亲兵立刻回答道“不知,已经叫人在找了”
张口就问道“那畜牲跑哪里去了”
仆役连忙的上来上前给他灌水顺气又是掐人中,却没哪个聪明人给他灌一碗米汤,刘仁瞻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你给老夫回来”刘仁瞻大吼着追了两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
“不老夫绝不投降”刘仁瞻上前一觉踹在刘崇谏胸前,把刘崇谏踹了四脚朝天,“老夫要杀了你”他弯腰去捡地上的长剑不等他起身杀来,刘崇谏一个咕噜爬了起来,向门外飞奔而去。
刘崇谏跪倒地上泣道“父亲咱们投降吧,不论是将士还是百姓都快撑不住了”
“父亲别骗自己了,大唐和大周有什么区别,儿觉得郭荣还要比李璟英明些,李璟可没有胆子单骑冲阵更没有胆子亲冒矢石到城下鼓舞士气。”
“虚名老夫岂是沽名钓誉之辈,老夫是陛下尽忠为大唐效力”
刘崇谏仰天大笑,“哈哈父亲说我禽兽,却不知道你比我还狠,我为口吃的不过只杀了个人,而父亲却为了虚名害了寿州无数的百姓。”
看着脚下半生不熟的肉,刘仁瞻不禁干呕一声,“老夫就是活活饿死,也不会做这等禽兽之事”他把手里的长剑丢到刘崇谏的面前,“你若还有一分人性,这就自裁”
刘崇谏连忙的闪身躲开,刘仁瞻追在他后面猛挥几下都没有伤到他,他蹿到一旁嘿嘿笑道“父亲,你已经快一个月脚下哪有力气,把这块肉吃了再来杀我也不迟,吃吧,吃罢,这肉好吃的很”
“你那儿来的肉”刘仁瞻几步声嘶力竭的喝问,余光骤然瞥见花坛之中横放的尸体和染血的泥土,他愤怒不已,将腰间的黑云长剑猛地抽了出来,“你这畜生老夫要杀了你”
只见院中生着一堆火,火焰上有一串肉被烤的滋滋作响,刘崇谏满身鲜血坐在火堆前手里拿着一块烤肉吃的正香,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笑道“父亲来的正好,儿这里有烤肉可以果腹”
刘仁瞻一头雾水直奔儿子的院落,尚未到跟前就见院子中冒着青烟还有阵阵幽香飘来,刘仁瞻打了个机灵快步窜到院子里面。
管事却一脸惊恐欲言又止,“是三郎他他令公看了自然明白,小人不敢说。”
他在前衙枯坐了一会儿就到了后衙,可是仆役丫鬟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他生性警觉把家中管事找过来询问。
他把寿州的粮食都尽数收缴起来,按照人头发放尽可能的节省粮食,可是撑到今日也快见地,即便他身为身为寿州城中权力最高的人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百姓连城中的树叶都快采光了,仿佛寿州严冬还没有过去。
谁知冬天的时候,城外的周军却告诉他长城已经被破坏了粮食也被收缴了,叫刘仁瞻又感动又好笑,朝廷没有放弃寿州,寿州自然没有投降的道理。
上一次收到信已经是去年的秋天,朝廷正准备修一条长城往城内送粮,他以为是朝廷安抚他的谎言,毕竟这主意蠢到家了。
大唐的案几上空荡荡的,此刻除了粮食没有任何需要他处理的军政。寿州被围困一年多了,偶尔有唐军的斥候冲到城外,向城内射一支绑着书信的箭矢。
刘仁瞻只觉得心头猛地一抽疼极了,却一脸漠然的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找个地方把他们都埋了吧。”而后继续的沿着空旷的大姐往节度使府而去。
可是没有人从店铺里面出来,从门前经过的时候,他由得往屋内看了一眼,只见铺子内房梁上,悬挂着一排尸体有大有小。
吱嘎前面一个店铺的房门被风吹开,刘仁瞻不由得心头一颤,他很怕那个做蒸饼的汉子带着一家老小向他讨食吃。
刘仁瞻却什么也没说,把他交给旁的士卒,大步往节度使府的方向走。他走得很快感觉在两侧的房屋内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不想多停留半步。
刘仁瞻见状一个箭步冲到跟前,将士卒扶着平放在地上,年轻士卒两眼迷离,嘴里用微弱的声音呢喃道“饿,饿,我饿”
众多的士卒有气无力的清理着道路的石弹,嘴里不听的骂周军为什么把石弹雕琢方形,害他们费力去搬,一个年轻的士卒刚刚的把石头搬离地面,突然身子一软脑袋重重的磕在石弹上,鲜血横流。
徐羡大喜道“这么快,大帅属下要去准备去了,一旦城门打开末将冲在前面,烦请大帅紧随其后”
吴程望着徐羡的背影道“勇将悍卒可惜不是我吴越的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