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殿是钱俶的生母吴氏的居所,殿内的布置与吴氏的身份显得格格不入,殿门正对着的是一座神龛,上面供奉着的是老子的神像,袅袅青烟从铜制的香炉中缓缓升起,模糊了神像庄肃的面容。
神龛前一位女冠盘腿坐在蒲团上,她模样约莫四十余岁,穿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深色道袍,虽然年华不在衣衫素净,却难掩清雅气质,依稀可见当年风韵。
这位就是钱俶的生母吴氏,她出身吴越将门,是文穆王钱元瓘的妾室,如今则是母凭子贵的顺德夫人。
吴氏生性节俭善鼓琴,钱元瓘薨逝之后就开始迷恋黄老之学,即使在深宫之中亦常穿道袍,一副出家人的做派。
上首的位置还有一个宫装妇人,她姿容秀丽衣着简朴,乃是钱俶的王妃孙氏。
婆媳二人衣衫素净,面前却跪着几个衣衫艳丽的舞姬,徐羡若是在定会觉得这几人面熟。
“昨夜徐总管拉着奴婢进了房间就在床榻上跳个没完,后来奴婢们实在累了,就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伺候他安寝了。”
“抬起头来看着老身”吴氏正色问道“尔等与徐羡可有越轨之事”
领头的舞姬道“回太君,奴婢和那位徐总管并无越轨之事。”
作为宫中的舞姬,如果不能成为大王的妃嫔,能被赐给臣子做妾室是最好的归宿了,徐羡这种年轻俊朗又有高官显爵的最为难得。
等那几个看热闹的大头兵走了,几个舞姬就迫不及待的向徐羡下手,可气的是面对一个烂醉如泥的人,她们竟然没有得手,现在想来依旧有几分遗憾。
吴氏阅人无数自是看得出舞姬没有说谎,可依旧有些不相信,“你们平素都颇有上进之心,这样年轻俊朗的英杰你们岂会放过给老身说实话”
几个舞姬齐齐叩首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绝不敢欺瞒太君。奴婢们福薄自是想嫁个好夫婿,昨夜亦是极力奉承那位吴总管,只是到了亮真章的时候,他却不许还将奴婢们都推到床下。”
吴氏眉头一皱,“哦莫非他有什么隐疾”
一个年岁较小的舞姬突然的咯咯笑了起来,被旁边的人戳了戳又连忙的捂住嘴,王妃孙氏立刻斥道“为何发笑,只管直说,若敢撒谎就叫你去刷马桶。”
小舞姬叩首道“奴婢只是想到了昨夜的事情好笑,昨夜奴婢和几个姐姐们脱了衣服要给他侍寝,他却把奴婢们推下床捂着裤裆求饶。”
“求饶”吴氏一脸疑惑,无法理解一个威名赫赫的将军会向几个女子求饶。
“嗯”小舞姬点点头道“那位徐总管在床榻上又跪又拜,嘴里说诸位姐姐饶了小可吧,要是叫家里的悍妇知道了会阉了我的。”
她说着就模仿了一遍,脸上欲哭无泪无奈表情惟妙惟肖,模样十分的滑稽,几个舞姬和王妃孙氏都是笑得花枝乱颤,就连吴氏也是噗嗤笑出声来。
吴氏掩嘴笑道“真是闻所未闻不过能像柳下惠一般的坐怀不乱,倒是十分难得。”
孙氏道“他哪里是坐怀不乱,他明明是惧内”
“此言差矣,这世上哪有真正惧内的男子,尤其是这等能上阵杀敌的将才,所谓惧内不过真心的爱重罢了。”
吴氏阅历不凡,只是这回真的猜错了,徐羡是真心的害怕赵宁秀的擀面杖。
领头舞姬也附和道“奴婢也是以为那位吴总管是真心爱重他的妻子,他并非不垂涎奴婢美色,而是硬生生的忍着,憋了一夜今天早上都流鼻血了。”
吴氏点点头,一挥手道“尔等都下去吧”
等舞姬退去,她扭头对孙氏道“你以为这位徐总管如何”
孙氏略一沉吟道“这位徐总管能征善战智计百出,大王说这回北上攻打占了常州,虽说退了可也能叫唐国十年不敢越境犯边,只可惜他不是吴越的臣子,不能继续为大王效力。”
吴氏却笑道“老身说的不是这个,你以为叫这位吴总管做青缨的夫婿如何”
孙氏闻言不禁讶然出声,“太君怎会这般想,这位徐总管可是有妻室的”
“那又如何,老身嫁予文穆王时,他何尝不是有妻室”吴氏叹气道“当年青缨之母把女儿托付给我就撒手人寰,转眼已有十年之久。
自文德即位以来,老身再无心理会俗事,自去年大病一场深感时日无多。待日后归去,若是青缨还没个归宿,见了她的母亲不知该如何交代。”
孙氏道“太君福泽深厚定会长命百岁,太君若是放心可以将青缨的婚事叫给妾身,杭州城那么多青年才俊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谁知吴氏却看着孙氏一字一句的道“青缨钟意那位吴总管”
她叹口气继续道“近来常见青缨拿着那颗金珠发呆,老身还不只一次见她在老君面前祈福,老身亦是女子也曾年轻过怎会不知道她想什么。”
孙氏却笑道“少年慕艾再寻常不过,只是终身大事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她是大王之妹怎能自甘堕落给人做妾”
孙氏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这位婆母也是给人当过妾的,连忙住嘴向吴氏拜倒,“妾身失言,请太君责罚”
吴氏却微微摇头道“若是十年前,老身不会与你干休。可活到今日不敢说心明眼亮看透世事,权势地位早已看淡,亦不会为你的话耿耿于怀。
正所谓有钱难买心头好,只要青缨钟意那位徐总管,即使吃糠咽菜也会甘之如饴。大王若是觉得颜面无光,便与徐羡商议一下两人不分大小就是。
青缨与她生母一样良善,不会仗着身份欺负他原配的,实在不行的话做妾也无妨,反正青缨也不是先王嫡出。”
后世里常听人说起“佛系人生”,这位信仰黄老之学的吴太君就是“道系人生”,比“佛系”还要更洒脱些。
孙氏神色踌躇,沉吟一阵才道“妾身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嗯,太君大概还不知道大王欲让青缨当周国的皇后”
此言一出,吴氏的淡定瞬间消失不见,像是爆竹一样炸开了,她的眼神变得如刀剑般凌厉,咬牙道“绝对不行青缨天真烂漫进了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老身如履薄冰在宫中与人斗了半生,绝不叫青缨走我的老路,更不能叫她落了和她母亲一样的下场。”
她扭头对一旁的年长的宫女道“去看看大王下朝了没有,若是下朝就请他立刻到老身这里来”
徐羡有些忐忑,实在想不通钱俶的老娘找他做什么,难得是因为昨晚淫秽宫廷的事
皇宫里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女人,钱俶虽然没有皇帝的名头其实就是个小号的皇帝,这条规矩放在他这里也适用,自己搞了皇帝的女人自会有人找来说道。
实在不行就收下几个舞姬,万万是不敢把她们领回家的,先在横海养两个月若是肚子没有大的话,就赏给属下做婆娘。
徐羡拿定了主意心里就轻松了几分,见青缨牵着绳子蹦跳着走在前面丝毫不理会熊猫感受,不免有些心疼。
“郡主,熊猫不是狗,它不喜欢这样被人用绳子牵着。”
青缨回过头来道“那它喜欢做什么”
“这个它什么都不喜欢做,只要给它足够的竹子就够了,吃完了就喜欢睡觉。”
青缨咯咯笑了两声,“那岂不是和猪一样,所以说它还是一头花猪”她蹲下身子解开熊猫脖子上的绳索,“既然它不喜欢我解开就是”
“郡主最好还是少碰它,熊猫还有一个名字叫食铁兽,一口就能咬下你的胳膊”
青缨不以为意,“不要骗我,它这憨憨的模样也会咬人”
“难道郡主的胳膊比竹子还结实吗”
青缨似乎回过醒来,猛地把手抽回来,“还真是,之前就见它轻易撕开碗口粗的竹子你似乎对它很了解,是否也养过”
“正是我家中就有一只,和郡主的这只一样是在集市上买来的,已是养了好些年了。”
“你也仅有一只,那它岂不是很孤单”
“确实孤单更无法繁育,等我回了东京,就把它放归山林”
青缨笑了笑,“倒也不必,总管若是不嫌弃可以将青缨的花猪带回去。”
“难道郡主不喜欢它了”
“喜欢又如何,我并不知它习性不如送给总管,它们若能配对反而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嘻嘻”
“那徐某就多谢了”徐羡不客气的应下,刘婶儿家的大黄以后不用再遭罪了。
徐羡跟着青缨一直到了吴太君的居所,宫人入内通禀谁知回来却道“太君说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说改日再见徐总管。”
徐羡求之不得,他才不想听别人说道,“郡主,徐某就先告辞了”
徐羡刚一转身就见钱俶快步而来,看他衣着打扮应该是刚刚下朝,不等钱俶到了跟前徐羡就拱手施礼,钱俶见了徐羡也十分诧异,“小王正要叫人找总管,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缨回道“是母亲让我请徐总管来的,谁知人来了母亲又说不见,徐总管正要回去。”
钱俶笑道“总管稍等,等小王见过了母亲与我一同走,小王还有要事和你商议。”
“无妨,反正下官也没有急事。”
钱俶点点头抬腿进了宫门,他前脚刚刚进去宫人就关闭了宫门。青缨见状咯咯的笑道“兄长要倒霉了,母亲今日定是要教训他,看这架势说准还要拿藤条抽他。”
“不至于吧,吴越王再怎么说也是一方诸侯,不至于挨藤条吧。”
“就算是当了皇帝,那也是别人的儿子,为人子女受父母教训天经地义,难道尊父母不教训你的嘛”
“家母早亡,家父已经失踪多年也许已经客死他乡,除了挨过先生的戒尺,不曾挨过藤条”
青缨面露同情之色,“那你真是福薄,连藤条都不曾挨过”
她话音刚落就墙内隐约响起噗噗的声响,是藤条抽打在衣服上的声音。
青缨凑到门缝上看了看,“母亲还是给兄长留了脸面的,关了门窗什么也看不见。”
徐羡打趣道“郡主这样的幸灾乐祸似乎不太好。”
青缨回过头来一脸惆怅的叹气道“我既心疼兄长挨罚又担心母亲气坏了身体,心里难过还来不及,才不会幸灾乐祸。”
徐羡撇撇嘴,小丫头片子很会做戏,刚才乐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信你才怪
“母亲和兄长吵起来了”青缨惆怅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而后就开始砸门,“你们开把门打开,放我进去”
徐羡支棱起耳朵,隐约听见有两个声音你来我往的有些激烈,可远不到吵架的程度,至于具体内容听得就不太清楚,他可没有赵珂的本事,更听不懂杭州方言。
宫门突然打开,只见一个年长的宫女站在门内道“郡主,快去劝劝太君吧”而后上下打量一番徐羡,“你就是徐总管烦请一起进来吧。”
“徐某是个外人,不敢干涉大王的家事,这就告辞了”
宫女却道“事情是因你而起,现在大王和太君叫你过去说个明白”
因我而起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让钱俶和母亲闹得不愉快,钱俶能这般维护我以前的事情就不与他计较了。
徐羡跟着宫女进到殿中,见正前方有一女冠盘坐在蒲团上闭目不语,青缨偎依在她的身边拍着她的后背轻声的安抚,想必就是钱俶的生母。
钱俶则是坐在一旁神情懊恼面色不善,胸口微微的起伏,见了徐羡劈头盖脸的就问“徐总管你可愿娶青缨作妾”
徐羡一头雾水,“大王别不是气糊涂了,你不是要青缨郡主当大周皇后的吗”
“可是家母却要青缨给你作妾室”
“不不是妾室,是正妻”吴太君突然站了起来,此刻她既不佛系也不道系,好似一头护犊子的母兽,指着徐羡喝问道“你可愿休了家中的妻室迎娶青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