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母。”
张昌宗起身,走到太平公主身前,一撩衣袍,直挺挺地跪下。太平公主一怔“这是怎么了”
说着,就要让左右去扶他。张昌宗摇摇头,道“昌宗有一事要向义母坦白,还请义母屏退左右。”
薛崇秀一听就明白了,也跟着起身,跟张昌宗并排跪在太平公主面前。太平公主眼角一跳,挥挥手让下人们都下去,只留下张嬷嬷,然后,咬牙问二人“莫不是要告诉本宫,婚礼必须提前,本宫年底就要升级做外祖母”
“啥”
张昌宗傻眼,薛崇秀再沉静也不由红了脸颊,不依的叫了一声“母亲”
太平公主松了一口气,露出个放心的表情来,拍拍胸口“不是就好。比起突然的惊喜,本宫还是喜欢按部就班的来,并不介意先从做岳母开始,外祖母的身份还不急,且等你们先成了亲再说。”
外祖母那不就是
生瓜蛋子、两世处男张大将军脸孔一红,一不小心就吐了实话“很遗憾,义母的担心目前还无法成为现实哎哟”
脚被旁边跪着的薛崇秀轻轻蹬了一下“说正事”
“对,正事咳义母在上,昌宗有一桩事要向您坦白,希望您知道之后,不要生气,当然,罚是可以罚的,但还请看在昌宗不止是您的义子,还是您未来女婿、您未来外孙的父亲的份上,手下留情。”
张昌宗端正表情,认真的为自己背书,然后,又被薛崇秀踢了一下。
太平公主眉开眼笑的看着两人,只要不是让她提前做外祖母,她都能淡定的等着两人的下文。
张昌宗被踢得有些懵,一时间竟忘词了,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说。薛崇秀瞪他一眼,道“启禀母亲,这几年,仗着宠爱和信任,许多产业都交由女儿和六郎自己打理。六郎忙于学业,事务多是女儿在打理。前些年,母亲曾交代人多多照看两位舅父,女儿晓得母亲心里挂牵着他们,也心疼母亲这么多年的不易,便与六郎商议,暗中照看两位舅父,我们私下做了些事,一直未曾向母亲坦白,今日,房陵一边告一段落,六郎便想着向母亲坦白,我们胆大妄为,请母亲责罚。”
太平公主一顿,看了看两个规矩跪在面前的孩子,幽幽问了一句“你二人做了什么”
张昌宗痛快道“着人把粮店开到了房州,并派了人手暗中护卫庐陵王;宫中也派了人暗中照看、接济过幽闭宫中的皇嗣一家,并且,这些都是以义母的名义在进行。”
“大胆”
太平公主一巴掌拍在凭几上,气哼哼看着两人,怒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可知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我们两家我或可留得残命一条,你们呢任你们平时再如何得宠,若犯了忌讳,一样必死无疑”
张昌宗和薛崇秀对望一眼,自然知道太平公主说的是真的。女皇帝手下难道还缺人命不缺的,她的御座之下是累累尸骸、皑皑白骨,从不曾以亲疏论,只以利益论之。
“怎地不说话做时的胆大到哪里去了”
太平公主呵斥一句,顿了顿,旋即不甘心的气怒道“先前还说你二人让人放心,不过是一时不察,你们竟利用我的信任,做出这等胆大包天之事来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啊想死也不必如此,说一声,本宫亲手打杀你们,如此方不负绍郎拼死保下你们的小命来”
显是气狠了,都提起这么多年不愿提的薛绍了,提到薛绍的时候,语气禁不住带了几分悲怆。张昌宗心头一痛,忍不住喊了一声“义母”
太平公主怒道“闭嘴,你不许出声你俩人我难道还不知吗此事是否秀儿怂恿你做的六郎做事虽常有剑走偏锋之举,却从不是这等投机取巧这人有这等取巧心思的非秀儿莫属”
张昌宗赶紧解释“义母,不是,这是我们俩儿商量着决定的。”
薛崇秀并不说话,被母亲骂作投机取巧也不辩解。太平公主气哼哼地瞪张昌宗一眼“你闭嘴秀儿说”
薛崇秀坦然道“确实是女儿的提议。母亲顾念兄妹之情,起意看顾二位舅父,女儿本着提前投资的心思,请六郎在看顾的基础上,又加了几分。”
太平公主斥道“荒唐加了几分这是加了几分之事吗这是拿六郎一家的性命来做你所谓的投资真真是本宫的好女儿,你幼时淡漠亲缘,还以为是你不懂事,如今看来,三岁看老之语果真诚不欺我”
“义母”
张昌宗忍不住了,不管薛崇秀拉他的手,跪着朝前两步,挡在薛崇秀身前,眼神坚定“义母请息怒,请听昌宗一言。”
太平公主不理他,只瞪着薛崇秀,看薛崇秀脸色苍白也不曾心软熄了怒火。张昌宗恳切的道“义母,这不是秀儿一个人做的决定,是我同她一起做的,您只骂她一人,对她不公平。我知道,您不骂我,是因为我并不是您的儿子,您怕我心里有芥蒂,所以只骂她,秀儿是您的亲生女儿,母女哪有隔夜仇,对不对”
太平公主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张昌宗继续道“义母待昌宗,打小就没得说的。义母如此待我,可曾想过昌宗会如何想义母心疼我们,难道我们就不心疼义母吗”
“你们便这么心疼我”
太平公主讥诮的白他一眼,骂道。
薛崇秀直挺挺地跪着不说话,张昌宗继续解释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们的实力之上的义母难道忘了,方才我才说过的,便是陛下宫中的禁卫的防守,在我眼中也不过筛子,这天下若我想去哪里,谁也拦不住我房陵和宫中的人手,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而这两处的防守,我也早已探明,事关全族的身家性命,昌宗岂敢儿戏”
太平公主脸色和缓了些,不过,仍难消怒色“即便这样,也不该擅自行事,起码,也该禀过我之后再说”
张昌宗心疼的拉拉薛崇秀的手,道“义母心疼我们,难道就不知我们也心疼义母吗”
太平公主昂然道“你们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本宫何须你们心疼”
张昌宗红着眼眶,打断她“义母您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有眼睛,难道不会看吗义母不忍我们受苦,难道我们就能眼睁睁看着义母不畅快吗”
太平公主与武攸暨,一个被逼死了驸马,一个被杀了原配夫人,强行被女皇拉在一起做了夫妻,这两人心头都不畅快,心里都苦。武攸暨张昌宗和薛崇秀都不想管,但是,太平公主他们却不能不管。
当年,薛绍惨死狱中,张昌宗去探时,曾交给他一封绝笔血书。张昌宗最终先交给了薛崇秀,薛崇秀又转交给了太平公主。
那封血书,张昌宗看过,写得很简单,一如薛绍本人的性情,温柔、坚定、骄傲
结缡数载,恩爱不疑,今日诀别,望妻珍重。妻之有身,虽不知男女,但皆为吾儿。吾今一去再难尽父责,吾儿吾女竟成孤门弱子,望贤妻代吾珍之爱之,重之教之,则绍于九泉之下也可笑蔚也。
一片为父的拳拳之心,只嘱咐孩子之事,不曾提自己半字。张昌宗还记得,太平公主红着眼眶,大骂薛绍绝情的话语。
临死都不跟老婆交代一下,通篇只挂记着儿女,自己却只字不提,甚至连下辈子继续做夫妻的话都不说,可不是绝情么
但是,张昌宗却理解他。与其说什么下辈子之类的话,让太平公主心有挂碍,对今后的再婚生活产生不利的影响,还不如把孩子交托给她,鼓舞她的生机与心气,让她好好活下去,岂不是对大家都好的方式吗
张昌宗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道“我们年幼之时没有办法,有心无力,如今我们长大了,也到了我们保护义母的时候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