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谁稀罕打你”
上官婉儿怒道,张昌宗笑嘻嘻地应着“是,是,不打,我是师父唯一的弟子,确实应该对我好些。”
上官婉儿刚下去些的火气,“噌”的又上来了,恨恨瞪蠢徒弟那张笑得滑稽的脸孔一眼,也不说话,只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粥碗,自己喝上了,喝完一碗粥,感觉饱了,身上也有力气了,把碗一丢,啥也不干,就瞪着徒弟,使劲儿的瞪。
张昌宗脸上笑着,看着很有个恭敬守礼的样子,话语却十分惫懒“偷都偷出来了,皇帝制书都发了,师父,您回不去了,宫里的贵妃殁了”
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这茬儿,上官婉儿那气是落不下去了,好在现在也吃饱了,感觉身上有力气了,东西砸完了没事,人还没使力呢
当下便跳将起来,举着巴掌,冲着徒弟就打“教你擅作主张教你任性妄为教你欺师犯上”
原想以徒弟的滑头,想是要必然的,结果该滑头的时候,这小子又实诚了,竟站着一动不动,硬生生挨了,脸上不小心被刮了一下,他本就生得白净俊美,皮肤立时便红了,定然是疼的,却依旧笑着“打得好师父打得可还顺手要不要弟子换一边再给您继续打”
“”
怎么还可能打得下去
上官婉儿怒瞪着他,默然不语。张昌宗看师父没继续打的意思了,还欠抽的问一句“真不打了师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上官婉儿白他一眼,重新坐回榻上,背转过身坐着,不搭理他了。
张昌宗笑笑,不以为意,勤手快脚的把砸了一地的东西,能用的继续摆回去,不能用的记下来,等下叫人进来补齐,然后,自己拖了个坐榻过去,坐到上官婉儿下首,笑吟吟的道“既然师父暂时不想打了,那我们便说说话吧。前些年师父在宫里,有些事情弟子也不好对师父言说,如今师父出来,正好跟师父详细说说,请师父给弟子出出主意。”
上官婉儿依旧不说话,甚至,连转身过来都不曾,不过,完全不影响张昌宗说话“师父,您知道吗在六岁以前,弟子一直以为我只要好好读书习武,健康的长大,将来做个大才子,然后参加科举、做官就能庇护好亲人然而,这个想法,到我六岁被抓进牢里里,暗无天日,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我才明白我的幼稚和天真,到了那等绝境,再聪明的脑袋瓜子,没有足以支撑的力量和权势的时候,还没一个面饼实在,更没陛下一句话管用。一力破万法,世间并不是聪明就可以的,权势如刀啊。”
上官婉儿的背影动了动,背对着也看不到她表情,张昌宗也不一定非要看她表情,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其实那段时间我很焦虑,做梦都在想怎么办就算我做了大官,只要还在皇帝手下,只要还在大唐生活,我就只能膺服于权势之下,我便是才学再好,名声再大,又能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愁啊,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增加自己的力量,怎么才能保护我心中想保护的人”
“所以,这边是你弃文从武的因由”
上官婉儿不知何时转了过来,深深看徒弟一眼,问道。张昌宗点点头,神情坚毅“弟子武艺再高也不过只有一个人,但我若是手上有兵就不同了起码,遇到什么事情,还能护着你们逃跑不是不至于被人一锅端了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唉”
上官婉儿长长叹了口气,从榻上下来,站到张昌宗身前,就像小时候一般,抬头拍拍他头“难为你了,我约莫能猜出来薛驸马之事对你有影响,但却不知影响这般大,是为师粗疏了。”
张昌宗灿笑“这怎么是师父的原因呢是我自己醒悟了,我既然想做到,就要去付出努力和行动,从来没有不行动便能成事的。好在,秀儿妹妹与我是一般想法,这些年,我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她负责供给金钱,我负责往上爬抓牢权势,总算做出点成绩来,师父请看。”
张昌宗从袖笼里拿出一张纸和一份手画的舆图来,递给上官婉儿,上面写的是属于他们的产业有多少,一年拢共大概有多少利润;还有,他们的船厂目前的造船水平,以及隶属于他们的船队,目前商路开拓到哪里;最重要的是,被他列为目标的岛屿是哪几个。
张昌宗兴致勃勃的道“师父,看到了吗这几个岛屿,这个目前在掌握在我手里,文英、文贞目前在岛上,不日陈师就会过去帮忙,但他们都不是我心里属意的人选,他们的征途应该在海上,而不是在岛上经营,岛上的事务,我属意的人选其实是师父。若师父能帮弟子去主理岛上事务,留给弟子一点时间后,我们最终的目的其实是这里”
上官婉儿虽然不通军务,但舆图却是能看懂的“这里是流求”
张昌宗点头“对,流求面积足够大,也有肥沃的土地和高山,宜居之地也,最佳的是,孤悬海外,朝廷对它并无政权,更没控制,不像琼州岛,已在朝廷治下。流求可以操作的地方很多,也有足够大的发展空间,这些年一直无有行动,除了财力、物力、人力需要积累外,没有合适的主事人也是一大限制的原因,总不能让郑太太去,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而我的兄长们又已出仕,目标太大,轻易不好挪动,以师父如今的情况,倒是最佳人选师父意下如何”
上官婉儿静默一阵,冷笑“你都让我殁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不成也得成吗”
张昌宗苦笑,毫不犹豫地就跪下了,情真意切“我知道师父生气,也知道师父伤心,是弟子不好,胆大妄为,我想过的,这种事情,若是落在我的头上,我绝对比师父还生气,凭什么就被决定今后的人生该如何过了呢没有人能主宰别人的生活可是,我从四岁就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了,师父待我如珠如宝,我也把师父放在心尖尖上,我已经没有了娘,不能再没有师父,我师父这等人才,不能在宫里那等是非之地蹉跎人生,耗尽时光。师父,外面的世界何其广大,你就那么陷在一方之隅里,挣扎沉沦,尝尽艰辛,不觉得可惜吗不觉得遗憾吗师父,我们一起去看看世界吧,一起经营一个安身之所,可好”
上官婉儿有些迷茫“我我真能如此吗”
张昌宗重重点头“能啊怎么不能师父不是一个人,师父还有我这个弟子呢,我这么多年努力,就是为了这一刻,我很小的时候就立志要让师父身心自由,言行随心当然,现在这个办法还是有些拙劣,可是,不能再等了,再等我就没师父了,我不愿这样师父,我知道的,你长于宫中,一身荣辱皆系于宫廷,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很陌生,一个人摆脱旧的环境,去进入的新的环境,要的不止是勇气,需要克服的困难有很多,但是,师父,郑太太、我、秀儿,还有我的宝宁,我们都会陪着你,弟子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人伤害到你,你也不用再委屈自己,好吗师父,您愿意吗”
上官婉儿不语,只双目晶莹地看着殷殷望着她的张昌宗,想说什么,却感觉无法开口,但不说,却又觉得胸口灼热,似有千言万语欲喷薄而出,顿了顿,忍了忍,对着徒弟期盼的的眼睛,终不忍拒绝,终于开口“你若是想造反,怕是不成的”
张昌宗嘴角抽了一下,顿感蛋疼“师父,不可能造反的,且不论双方的兵力、粮草什么的,只民望一途就天差地别,李唐站出来只要一呼,肯定一呼百应,应者云集,要兵有兵,要马有马而你徒弟我,只要出来喊一声我要造反,肯定人人喊打,首先兵卒就征不够;其次,粮草也没有,又不像朝廷有储备。这没兵没粮的,怎么造反靠抢吗这是与人民为敌啊,完全没有可持续性,没有发展前途,不可取。”
上官婉儿点点头“算你头脑还算清醒,知道不能不自量力。”
“那是,我是您的弟子嘛。”
又吹上了。上官婉儿笑了笑,目光定定地望着徒弟“我若是怕了,若是懦弱了,你不能笑话为师,若是做错了,你也不能嫌弃为师”
张昌宗瞬间眉开眼笑,笑容灿烂,重重点头“好,弟子答应你,并且发誓,永远不会”
上官婉儿嫣然一笑,也跟着点头“好”
张昌宗开心得眉飞色舞,兴奋地搓手“师父答应就好,弟子弟子好开心啊唔不过,还要委屈师父几日,目前还不能出城,弟子名义上还要守孝居丧,待我安排一番之后,我们再行动,待弟子带师父和太太去看大海去”
上官婉儿无语,只看着兴奋地弟子微笑,她这一生,至今为止,胆怯懦弱之时常有,勇敢果决之时鲜少,既然脱得牢笼,倒不妨试一试,左右害怕的时候,还有人陪着,即便是做错了,也还有徒弟兜底,而不再是像在宫里一般,错一步便可能身首异处,或许,她能过两年松快的日子
这般想着,上官婉儿终笑了出来,面容虽然徐娘半老,但这笑容却分外的纯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