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他吧。
曲砚浓微微地发怔。
她有些茫然, 好像没看懂这几个字,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忘了他吧
她真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根本不相信卫朝荣会这么和她说话,卫朝荣怎么可能让她忘了他呢
她不信
“你再给我说一遍”曲砚浓声音变大了。
漆黑的触手微微地颤抖着,在她手背上蜷曲, 像是想动笔却又没有,一个字也没写, 动也不动。
曲砚浓紧紧攥着那枚戒指, 半晌没动。
她深吸一口气,抿着唇,一抬手, 把戒指扔回给申少扬。
申少扬手忙脚乱地接戒指。
他好不容易把戒指捧在手里, 抬眼看见仙君冰冷的神容,战战兢兢,欲哭无泪前辈到底和仙君说了什么啊怎么不仅没让仙君欣喜若狂,反倒把仙君惹恼了呢
曲砚浓心情很差。
她已有很多年不曾有这么生气,气得没有来由她甚至不能确定戒指里的那道残魂一定就是卫朝荣, 光是想一想卫朝荣不愿意和她相认、还要她把他给忘了,她就已经气得恨不得把那枚戒指给捏碎了。
如果戒指里的残魂真的是卫朝荣, 凭什么不和她相认
听到她对他念念不忘, 他凭什么反倒叫她忘记他
曲砚浓绝不相信。
戒指里的人未必就是卫朝荣,也许只是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人,不知所谓地说着让人厌烦的话。
她抬眼, 看见正充满希冀地望着她的戚长羽,只觉意兴阑珊,皱了皱眉, “你说完了”
戚长羽一怔。
他下意识地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可已说不出他说了那么多,明明他已猜中了道心劫的隐秘,为什么曲砚浓的反应就这样平淡
她就这样冷淡
“没什么要说的就可以回去了。”曲砚浓淡淡地说,“会有人带你去戒慎司的,你应该也很熟悉那里。”
戚长羽终于看明白了真相。
无论他究竟说出了什么来为自己辩护,无论他究竟能猜出什么隐秘,曲砚浓是绝不会保下他的,哪怕她说过一遍又一遍她并没打算换掉他。
既然她已经答应了卫芳衡,她就绝不会改主意,因为千万个理由也比不过她的一念之差。
“曲砚浓,”戚长羽猛然叫她的名字,脸颊边的肌肉绷得很紧,每个字都像是咬牙吐露的,“这里可是阆风苑,外面有那么多五域修士,你就不怕我现在高喊一声,把真相都说出去”
他冷笑“谁能想到,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曲仙君,其实对沧海阁的事务一清二楚,整个沧海阁都按照她的心意运转,但凡是她不喜欢的东西,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人前。镇冥关换镇石,曲仙君您早就知道,可偏偏从未阻止,因为你根本不在乎”
任由他插手牟利,任由镇冥关更换镇石,任由他假借沧海阁阁主之位去榨从属们的油水,砸锅卖铁补上缺少的镇石
“您高高在上,您藐视众生,世人都以为你是天下第一完人,可是他们知不知道,这位天下第一完人究竟是以怎样冷酷的态度面对这苍生你本来就只是需要一群帮你打理山海域的人,你放任我们牟利,放任大祸酿成,反正对你来说根本没有损失,反手又从我们身上榨回来。”
戚长羽恨之入骨,“我的好仙君,只有我知道,您根本不是什么不慕名利、袖手尘寰的完人,正相反,您才是最会算计、永远也不吃亏的那个精明人。”
申少扬听到这里,愕然望向曲砚浓。
他从未想过,仙君可能从头到尾都知道效山镇石的缺点,怎么可能呢效山镇石损耗那么大,如果仙君知道了,一定会反对的。
这一切全都是戚长羽在胡乱攀咬罢了
可是
他忍不住地去想那个可是仙君真的不知道吗
富有四海,睥睨天下,牢牢掌握着山海域存亡生死的仙君,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戚长羽的小动作吗
还是说,仙君也觉得镇冥关的缺口不足为惧,默认了戚长羽等人损公肥私,反过来又让人原样把清静钞换回来了
稳坐钓鱼台。
申少扬一时间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他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戚长羽的话,为了一个以次充好、为了一己之私就妄动镇冥关的人,去怀疑千年如一日维护青穹屏障的仙君,未免也太让仙君心寒了。
他心乱如麻,狠狠瞪了戚长羽一眼都怪这家伙,死到临头还胡说八道
戚长羽才不在乎这小修士的瞪视,他只是盯着曲砚浓的眼睛,发狠般说,“只要我现在说出去,世人就会知道你的真面目,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算你是神通盖世的天下第一人,也堵不了这天下悠悠众口”
申少扬忍不住说,“你这人好不讲理啊,这些都只是你自己的揣测罢了,凭什么拿来妖言惑众”
曲砚浓难得讶异,望向戚长羽,她很少见戚长羽说出能让她感到有意思的话来,今天却一连说了好多句,这算不算是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饶是她心情不好,也被戚长羽的新奇话勾起了兴趣,兴致勃勃地望着戚长羽,“你打算在这里大声说出这些话”
戚长羽根本想不到她面对他的威胁,流露出的神色居然是饶有兴致,好像他聊起了什么有趣的话题。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脸上因恼火而涨红了,他恶狠狠地说,“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
曲砚浓倒胃口了。
原来他其实并不打算说,只是想威胁她啊。
真想说,早就说了,何必告诉她,等她来堵嘴
戚长羽就算是偶尔变得有意思,也有意思得很短暂。
“那你就试试吧。”她意兴阑珊,有点惫懒地靠在金座上,漫不经心地望向阆风苑下渺远的人群,“真有意思,戚长羽,我以为你心心念念想要追逐权势,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权势和利益能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可现在感觉你一点都不了解啊。”
“堵住悠悠众口,很难吗”她似笑非笑。
戚长羽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她打算怎么堵她能怎么堵逼迫在场所有的修士都立誓,不许将他说的话透露出去吗
那怎么来得及
阆风苑里数万修士,就算曲砚浓是化神仙君,又得花费多久去给他们定下难解的誓言
还是说如果他真的开口,曲砚浓就打算用最简单的办法堵住他们的嘴她打算把这阆风苑里的所有修士都杀光灭口
是了,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魔修,最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就算阆风苑里的人再多,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她心冷手狠,谁也不在乎。
戚长羽想到这里,背脊微微发寒,那股发狠的气势不知何时便散了,瘫软在地上,强撑着看她。
“不是想看看吗”曲砚浓说得轻描淡写,“现在人群还未散去,你尽管试试。”
“看看这天下悠悠众口,我到底能不能堵住”
语调疏淡,一点也不重,更没有故作铿锵,可每一字都似掷地有声,在清风流云里昭然悠远,正是那种云淡风轻的写意,无形间便已气势慑人。
戚长羽满心的怨恨,这一刻竟塞在胸口,硬生生说不出一句话。
她已站在五域的顶峰。
这世上再也没什么能束缚她,也没什么能威胁她,因为她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威慑。
卫芳衡早已忍得不耐烦了,伸腿给了戚长羽一脚,踢在他肩头,把戚长羽踢得猛然向后一仰,险些掀翻在地,“马上就要进戒慎司的人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挑拨她和仙君的关系
戚长羽先前在斗法中已受了不轻的伤,如今被她毫不留情地来了一脚,面色潮红,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来,可他却顾不得痛楚,毫无形象地向她的方向爬过去,“仙君,仙君,我知道错了,我不能去戒慎司,别送我去戒慎司”
卫芳衡揪着他的衣领将他往后拖着走,再不给戚长羽哀嚎挣扎的机会。
被关入戒慎司的修士得不到任何关照,反倒要担负沉重的劳作,以戚长羽现在的样子进了戒慎司,伤势只会越来越严重,拖上两个月,损伤到丹田,元婴后期的修为也要成废人。
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沧海阁阁主,只会在日复一日的劳作里无声无息地死去。
“这对你来说也是个很好的赎罪机会。”卫芳衡意味深长地说,“你因为镇石而落入戒慎司,又会在戒慎司里日复一日打磨镇石。你和镇石的缘份,果然是生生死死纠缠不休。”
戚长羽剧烈地挣扎咆哮起来,可卫芳衡强力地镇压了他的反抗,将他带下金座,交托给戒慎司的修士。
申少扬站在金座边,望着戚长羽被卫芳衡带走,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仙君,他最后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声音渐渐变轻,但到最后,又破罐子破摔般说了下去。
如果、如果戚长羽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真的,那他可就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仙君了。
曲砚浓定定地望着他,目光落在申少扬手上的漆黑戒指。
“你可以猜。”她唇边的笑很浅,浮光掠影一样。
申少扬“啊”了一声,想说话,却见她从金座上站起身,声音轻曼,拨开云雾烟岚,声振阆苑。
“百余年来定守知妄宫,不问俗世,竟忘红尘,只觉浮生若梦。”
“倏忽梦醒,俯仰人世,处处皆新。”
她悠悠地说,“恰逢阆风之会,点来数名少年天才,不胜感慨,因此做出决定阆风之会后,所有拿到过青鹄令的修士都将随我一同启程,巡牧五域。”
阆风苑里一片哗然。
曲仙君这话的意思可是要带着拿到青鹄令的应赛者们一起游历出巡,对于这些最高刚结丹的修士来说,那是多大的机缘啊
未能赶上这一届,或者没在这一届阆风之会里闯进前四的修士们顿时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金座下,祝灵犀、富泱和戚枫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阆风之会结束后,居然还有他们的事。
大好事
“我、我应该也算拿到青鹄令了吧”戚枫弱弱地说,止不住地心虚,但言语又很坚定,“这么大的机缘,我也想要啊。”
祝灵犀和富泱犹豫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谁也说不出准话,但两人都很理解戚枫
虽然之前的经历说不清楚了,想争取也似乎争取不来
但那可是跟着仙君一起游历啊
这么大的机缘,谁不想要啊
做梦都要笑醒了好不好
金座上,曲砚浓朝申少扬微微一笑,很和善,“我们先去上清宗,再慢慢去四方盟,我还有些事要找他们谈谈。”
她的前心腹爱将戚长羽可是被四方盟狠狠地宰了一刀,戚长羽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怎么能只有她出血呢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笔清静钞,当然要大家帮着她一起出啊。
申少扬眨眨眼。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莫名觉得,祝灵犀和富泱可能是做梦要笑醒了,但他们的同门,大概再也笑不出来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