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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言之恩爱唯此而已
    “君姨娘现在身子骨弱,去给她炖些汤。”

    过了许久,就听见许华浓的声线:“去叮嘱厨子一声,最近可这君姨娘的口味。”

    秋月心里一跳,连忙应下了。

    却一抬头,正瞧见许华浓裹着春日的些许冷风,站在君姨娘的门前,一张原本随时凝着笑意的脸上淡淡的勾着些许冷。

    春风一起,乍暖还寒。

    秋月想唤她回院儿里歇歇,却突然觉得落寞,夫人就好似是那正是常青的树,又突然落了枯黄的叶去的姿态,现在叫人瞧着都心疼。

    许华浓在门口游神了半响,突然想起昨日容瑾抱着她的时候眼眸里的情深,不由得苦笑一声,手指揉着长发,轻轻地念:“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是夜。

    容瑾听了这件事之后,十万火急的往回赶,才是一进了院儿里,就有报喜的奴才来讨赏,却叫容瑾怒意横生,一脚踹了过去,那奴才“哎呦”一声,连滚带爬可是滚远了。

    “明儿个将君姨娘送到西边的院儿去,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出入,好生静养!”

    说得好似是怕人打扰了君姨娘的意思,可是这话里话外,可没个心疼的意思。

    下头的丫鬟奴才对视一眼,可不敢言语,只是心里想——怕是这三房,要变天儿了。

    容瑾瞥了一眼四周的丫鬟,凝眉往院儿里走,却瞧见秋月和冬虫俩人儿在门口守着,瞧见容瑾来了,冬虫没动,秋月只好连忙上去迎:“三爷大善。”

    却正迎上容瑾发冷的眼,他转身就要进门,却瞧见冬虫面色不善,被冬虫抬手一拦:“三爷,夫人休息了。”

    分明是敷衍的话,可冬虫说得一板一眼,容瑾知道冬虫的性子,俊朗的眼眸扫了她一眼,果然,冬虫还是没有让开。

    倒是旁边的秋月,一把拉开了冬虫,顺道儿给容瑾开了门。

    容瑾此刻才撩着袍子走进去。

    冬虫的脸色依旧不好,秋月瞥了她一眼,就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做个这样的姿态做什么?你又不是夫人!三爷宠着夫人,可是还要惯着你个小丫头不成?”

    冬虫的脸色变化了些,只是啐了口唾沫。

    秋月看的头皮发麻,连忙将门给关上,一道儿把她带了回去,心里都禁不住跳——赶明儿可要和三夫人说说了,可不是要把冬虫惯上天了?冬虫这般,迟早要栽在她自己手里。

    却是离开的时候,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花厩。

    正好瞧见三夫人坐在花塌上温酒,素手恋香煮酒论,唯有女子清冷心。

    容瑾心中是有气的,可是抬脚一进来,就看到清瘦的背影端坐在哪儿,手中捧着一壶酒,轻巧的往杯子里倒,一张侧脸在月光之下看的分外皎洁,容瑾心中的愠怒就跟着压下去一些。

    说起来,倒是他对不住她。

    “夫君回来了。”大抵是听见了动静,便瞧见许华浓从花塌上下来,动作好看的冲他见了个礼,抬起眼眸的瞬间,还不忘勾了一抹媚笑。

    抬睦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容瑾的心却跟着沉默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应对——她以往,是从来不曾见礼的。

    “今儿怕是累了一天了,夫君可是乏了?”

    便瞧见她笼着云袖起身,走上前来,便要抬手帮衬着容瑾宽衣,动作温婉柔顺,却瞧得容瑾心里都压抑。

    容瑾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眯着眼看她:“你何故如此?”

    “夫君怎的?可是不习惯?”许华浓惊了一下,素手掩着红唇,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可是妾身伺候的不周了?”

    分明是柔顺之极,可是每句话都像是带刺儿似得,刺激的容瑾浑身发麻,说不出话来,气恼之余,唯独愤然悔袖怒道:“你若是怨恨那君姨娘,何苦这般作弄我来?”

    却瞧见面前的许华浓眉眼不动,依旧是一副清淡若水的模样,却是姿态之中越发恭敬,微微一弯腰,竟是小心地附和:“夫君莫要觉着妾身怨恨君姨娘,本都是姐妹,为夫君传宗接代开枝散叶,都是好的。”

    顿了顿,许华浓竟是一叹气:“夫君怨我,也是常情,本就是妾身的错,嫁与夫君两月有余,却是都不曾有了身子,现如今君姨娘有了喜事,当恭喜才是。”

    容瑾生来最是拿她这样子没办法,天大的委屈也不说,也不闹,只是在哪儿坐着,任凭人如何逼迫,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以往便是被她这样迷了眼,现在又迷了心,可是这般姿态真的落到自个儿的身上的时候,才知道是多么个万般委屈,话都是说不出来,噎在喉咙里半响,容瑾恼羞成怒,冷笑道:“这般说来,还要治你一个七出之罪?”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特别是下头都有妾室有了身孕的时候。

    可奈何许华浓嫁过来不过二月有余,也闹不出这么个名声,容瑾说来本就是不沾礼数的,却瞧见许华浓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竟是点头附和:“妾身也是这般想的,念着要多为夫君娶几门小妾,也好开枝散叶,妾身没那个本事,总要多几个姐妹扶持才是好。”

    一股逆血涌上心头,容瑾生生气的面色发红,甚么话都说不出来,干脆一甩袖便是要走,却突闻身后许华浓的脚步跟上来,他压着心思,好容易才顿住脚步。

    果不其然,就瞧见许华浓一张明媚的脸来。

    “夫君可是要心疼君姨娘,怎的说也是刚有了身子。”许华浓彼时刚站在门口,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红晕,瞧着分外迷人,说的话也柔顺的很,却听得容瑾心头一阵怒,刚转过身来,却突然瞧见那门被许华浓狠狠的一扣!

    此时,在他的面前,也便是只剩下一个雕兰木门罢了。

    心中火气,又是怒意又是恼羞,顺着胸腔翻滚,分明是烧着火,却让他满身寒意,一股冷顺着脊梁骨冒出来,静静地在门口站了大概两三秒,他转身离开。

    纵然屋子里是他深爱的女人,但是,男人的尊严同样不允许挑衅。

    满院子的丫鬟寂静无声,不敢去触碰主人家的怒气,干脆今儿也便是早些歇息了。

    倒是一夜无眠,三房的人儿谁都是睡不着的,偶尔说一嘴,就谈起被送到偏院的君姨娘,以及方才被大夫人挡回去的老爷。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

    许华浓靠在花厩上,顺着月光往外看,院子里空无一人,就连守夜的丫鬟都觉着倦怠,自个儿寻了个外间便昏睡过去了。

    分明是阳春四月的光景,却又乍暖还寒,她缩在花厩边,去往外看,只看到一大片暗夜,看不清夜色,也觉得倦怠。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可偏生是睡不着的。

    见到容瑾的时候她是欢喜的,可那时候身体却做出了和心脏不同的反应,每一个动作分明都是柔顺的,可是她暗藏着银针。

    男女之情本就是这般难以捉摸,分明是想要离他近一点,可是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却偏生让对方走得更远。

    然后又固执而又凄凉的期望对方能够过来,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方才做的姿态,叫自己都觉着难堪,怎的能说出那般话来?

    剪不断,理还乱。

    可是真的当这些事情都凌饶在心上的时候,又恨不得一字一句生生的撕了容瑾的心去,叫他也尝尝自个儿心里是多少凄苦。

    他分明是跟自己说了的,与这君姨娘半点关系都没有,自从送到府里,也确实不曾去碰过她——可是,君姨娘怎的就有了身孕了呢?

    除了院儿里地位的威胁,还有对于爱人的失控,失望,和畏惧一瞬间缠绕在心上。

    许华浓想,女人在爱情之中处于弱势,大抵就是这个原因吧——因为自身没有足够的资本,同样不自信,所以害怕失去,又害怕掠夺。

    她只有这么一个容瑾,又如何输得起呢?难不成日后便是要久处与后院,枯死终老么?

    心中多了怨恨,却又多了斗志,她哄了自己好久,都不能放宽心叫自己接受君姨娘怀孕这个事实,只是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却也越发觉得不能相让。

    不过——便是一个孩子而已!

    脑海里一片混沌,许华浓想了许久也想不通究竟是个什么做法,干脆便是自个儿回了床榻上好生歇着,可是又怎的睡得着?迷迷糊糊之间,只是缩在被子里。

    似乎梦到了许多,又不安稳,混混沌沌的想——她嫁给容瑾之前,想的是不是都错了?

    壹生壹世壹双人,哪里来的那么痛快?

    手臂有些冷,又突然多了暖意,昏睡之中不安的女子被被子拢的紧紧地,最终沉沉睡去。

    过了半响,容瑾才收回了帮她压着被角的手——他过来有了好一会儿了,方才就瞧见她在花厩边儿上任由冷风吹着,又哭又闹又笑的折腾,偏生也没留个丫鬟伺候,只能忍着寒风,待到她都倦了,才从窗外翻过来。

    以往想要见她,便是只能翻窗,因的她那时还是个清冷性子,瞧见谁了都是一副淡漠的姿态,他老早就听过容家四女的名声,没想到却是以那般姿态撞见了一回。

    更是没想到,这一撞,就撞进了心里。

    容瑾越发觉着恨了,又觉着自个儿也跟着受了委屈——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说是不曾做过,那边是不曾做过,这要是换了个人来,他也懒得这么哄,可偏生她一作弄起来,平时那么一个清冷性子的人,却让人浑身火起,又奈何不得。

    可又偏生放不下。

    言之恩爱,唯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