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崔余说的果然是在理上。
都是本乡本土的人,谁不知道谁的根底?现在腆着脸求人家当保人,万一练不成,或是上阵时当了孬种,以后还怎么在堡里抬头挺胸的做人?就算是父母也要被连累,安家银子要收回,还要加倍罚银,没有钱就熬盐抵债,这种后果,想想都是害怕。
想明白了,院子里就安静下来,看向张守仁的眼神,也是更加的畏惧了些。
招兵是招了两天,贴向四处军堡的告示贴了三天后,海边就到处都是熬盐的人。
张守仁骑马在各堡转了一圈,和其余几个堡的百户都熟悉了一下,同时也是打个招呼,允诺点好处给他们。
毕竟各堡的人跑到这边来熬盐,不给人家的百户一个说法,无形之中,就是把人得罪了。
没有几天,海边熬盐的人就超过三百人,其中精壮和老弱过半,熬盐的烟火烧的半天高,隔几里路都能看的到。
银钱加倍,以前都是壮丁熬盐,家小在家里做别的营生,最多送送饭食什么的。现在就是一家老小全上阵,小孩去拾柴,大人做重活,老人送饭,全家老小一起动手,白天黑夜的干,中国人就是这样,只要有赚钱改善生活的门路,就不会怕吃辛苦。
熬盐的虽辛苦,每天也有乐子可寻。
亲丁队的人手初四就全定了下来,一个副千户,一个总旗兼小旗,九个小旗官,底下还有一百三十五名亲丁。
从初五开始,每天就开始出**。
照样是要跑五圈,照样时辰在两刻功夫以内,每天都有不少人跑的气也喘不上来,一到晚上,全身筋骨都疼的厉害。
跑步时,还要喊口号,要从肺里吐出气来,要叫的气壮山河,十分雄壮才行。
每天到了这个时候,海边的堡民就都笑的打跌,一个个围在路边,就象是在看马戏一样,都是觉得十分可乐。
这样一弄,跑步的亲丁们都觉得很难堪,不过大家都不敢说什么,一则入了伙就是正式的亲丁,事事都要依从军令,再调皮的也老实消停了很多。
二来,张守仁这个副千户事事都在人前,跑圈的时候,副千户是自己跑在第一个,而且跑完之后,都是脸不红气不喘,汗都不出几滴。
这种对比太过强烈,不少有自尊心的小伙子都不服气,原本怪话连篇的,看到副千户大人这样的表现,也是自己就闭上了嘴巴。
只要有羞耻心的人,都会在差距这么大的时候少说废话,多做点实事,否则的话,就和二流子没有区别了。
除了跑圈,就是打熬力气。举石滚子,石锁,趴在地下再用胳膊撑起来,双手背在身上原地蹦跳,躺着用腹部的力道再撑起来……
副千户大人那里的招呼,简直是层出不穷,一练最少是一个半时辰,不把人弄的全身发软,绝不会完事。
到了中午就轻松些,三操一讲,早操午操都完了,中午由张守仁先讲全体的表现,谁的表现好,当场表扬,谁的表现太差,也是提出警告。
不过一般只要不是故意躲奸耍滑的,张守仁也不会过份的不给脸面,都是二十来岁的壮小伙子,一句重话下去,在人前就半天抬不起头。
除了说正经事,张守仁这个副千户也知道给人放松情绪,说两句无伤大雅的笑话,后世带兵时候的招数,现在仍然记的清清楚楚。
中午的伙食就是亲丁们最为期待的。
每十人一桌,桌子就是摆在院子里,一百多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先后坐定了,每天都有一个小旗的人轮值给厨子打下手。
每天都是有鱼有肉,这一百多号人是张守仁第一批象样的部队,是起家的班底,待遇上自然是能有多好就做到多好,一点不打算省钱。
过千斤的面打成面条,厨房墙角还有过千斤的精米,米和面是换着吃,再配上每天必有的肉菜,哪一顿饭,这些小伙子都是甩开腮帮子猛吃。
头十天里,所有人都胖了。
哪怕是那么大的运动量,这些一直没吃过精米白面,也不可能天天吃肉的穷军户们还是不可遏制的发胖了。
每人都胖了一圈,脸都变的圆圆的,身上除了原本的肌肉外,还长了一层肥膘。
“这就对了。”
张守仁对众人道:“太虚了,要不是天天动弹,这十来天能吃死个人。”
从招到人的那天起,他就决定要给这些新丁好好补补。
每个人都是太瘦,虽然都有劲,都有结实的肌肉,但那是用透支生命的劳作换来的。这个年代,平均寿命还没有四十岁,固然不少士绅阶层会活到七八十岁的高龄,但绝大多数劳动者是活不过五十岁的。
到半个月后,胖起来的脂肪又掉落了下去,和原本的肌肉合为一体。这样看起来的小伙子就更显的壮棒,走起路来都是扬尘带风,十分带劲。
四乡八堡的人只要见了张守仁的亲丁,就没有不夸赞的。
除了吃的好,脸上红光满面,身体壮健结实外,走路也是和普通人大为不同。
这就是下午训练的内容了。
要说这部份,就换了张守仁苦恼了。
就算是事前训练过的小旗官们,在正式开始训练军容军姿的时候,也是有很强烈的抵触心理。跑步,练力气,练枪术刀法,这些大家都知道是必要的,练的时候再苦再累,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站军姿,可就真的叫张守仁恼怒了。
站的歪七倒八,没有一个象样的,站了一刻,就把身子扭来扭去的大有人在。
开始的时候,他还说道理,以身作则,后来发觉这些人连最简单的口令,比如向左转和向右转都分不清,而这已经是练了十天之后的时候,副千户大人发狂了。
他叫张贵去选了十几根粗细很合适的树枝。也就是比大拇指还要粗点,有弹性的细棍子。
一声令下,没有按口令转动身体,或是站姿不对,或是没到时间就敢乱动的,一律用这种细棍子伺候。
因为有弹性,也不粗,打起来特别疼还不会受伤。
头几天几乎没有人不挨打的,包括张世福这样的试百户在内,每人都被张守仁打的伤痕累累的。
整个堡都能听到亲丁们挨打时的哎哟声和惨叫声。到了半夜,不少人还在亲丁的呻吟声中被惊醒。
这个时候,也是新加入亲丁们最难熬的时候了。
武艺不练,也不曾战斗,每天就是傻站傻站再傻站,抬腿,转身,做的不对就挨打,浑身有劲也使不出的感觉太叫人难受了。
这会子很多没选上的人也在幸灾乐祸,对亲丁队的士气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而张守仁在此时没有安慰和拉拢,每天就是冷眼看着,一有不对,就是狠打。
在这个时候,动摇出局的也有几个,都是受不了这种罪,宁愿不赚这一两五一个月,去海边和全家人一起熬盐去了。
对这样的人,张守仁也不劝,直接开革掉,而且明言,将来也不会再接收了。
对此前因为身体素质没选上的,张守仁倒不曾说过这样的话,而是劝对方好好养身子,锻炼力气和耐力,将来能再报名。
对这些自己退训走人的,却是不会说这个话了。
至于为什么如此,张守仁自己心中也是十分清楚,这个时候本来就是新兵最难熬的阶段,训练体能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大鱼大肉的吸引力没开始的时候强了,对每天被管束的日子有本能的反感等等。
但在此时退出的,绝对会是战场上丢掉伙伴和武器逃走的人。
这样的人,当然不能再要!
他的训练,就是要给自己一批靠的住的部下,能叫他把后背给对方的部下,低于这个标准,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还好,退出的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仍然在单调的口令声中,继续坚持着。
不管为什么,这些人将成为张守仁真正的伙伴,彼此交托性命的伙伴。
他可能不喜欢他们中的某些人,但绝对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其中任何一个。
到那时,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军人,是用纯粹的现代练军的办法锻炼出来的明王朝时代的强悍军人。
一想这个,张守仁就是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