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会秦知州就只是表面文章了,早晨去拜会,呆了不到一刻功夫,彼此都不曾谈及利益分配的事,只是把官面上的文章给做足了。
张守仁杀掉十七个盐丁的事就算揭过了,知州给定性为响马拦路抢劫,军户反击有功,记录档案,发向登州兵备,给张守仁再请一功。
至于巡检冯三宝遇害一事,还有城头那些抄下来的账簿什么的,张守仁因为被软禁,自是根本无其无关,秦知州连提也不曾提起。
只是这狐狸尾巴都发白了的老狐狸眼神中的得意之色,那是怎么也隐藏不过的。
这个同知实在有点不知高低进退,原本同知是知州的副手,就是俗称的摇头大老爷,按理是不该多管政务,老老实实的玩点风花雪月的高雅玩艺就成了。
这个同知十分不省事,多拿多吃,老地头蛇的秦知州早就想动他的手了。这一回正好,错处被抓的这么明显,就算秦知州想表面上给点机会也不成。
现在同知已经递了辞呈,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去啃老米饭了。
明朝官场规矩就是这样,犯了小过自己辞职走人的,上头也不会追查,大家都是进士出身,都有一票同年和同乡,把人往死里得罪就不好了。
听说同知要走之后,秦知州还封了四两银子的红包送了过去,这种礼数,是万万不能缺的。
打倒了政敌,张守仁这个新兴势力的头目也承诺了未来的利益分配仍然照旧,而且之前这个副千户就知情识趣,送了两个月的红包过来,虽然数额不高,但“懂事”这考语却是早就在知州大人心里了。
原本按说地方官府是管不着卫所的,开国的时候,军队待遇好,卫所武官管着的人多,地多,俸禄高,比起穷酸文官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时候是卫所武官经常欺负地方文官,侵削地方官的权力也是常有的事,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地方官府权力早就比天大,张守仁虽是卫所武官,但不把秦知州这尊佛给供好了,想要发展,那也是门都没有。
等彼此几句闲话说过,上了两轮点心后,秦知州就是捧起茶碗。
底下伺候的长随立刻高声道:“送客!”
“下官拜辞知州大人!”
知州是五品,张守仁这个副千户是从五品,不过在知州这样的文官面前,张守仁以更谦恭的态度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退出。
秦知州一直等到张守仁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又意态悠闲的转过身来。这一次,他的表情就比刚刚要轻松,也更加真实的多了。
“大人,怎么样?”
林秀才从幕后转出来,问道。
“很不错,上佳,”秦知州已经年过五十,多年的地方官生涯并没有毁坏他的健康,更没有毁掉他的容貌,现在的他保养的还是不错,肤色还很白嫩,看着就象四十出头的人。他以手指叩打着桌子,笑道:“我可算明白,为什么我那个刘年兄喜欢这年轻人了,聪明,有野心,也有干劲,但还知道约束自己……不象有些人,有一点本事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这个张守仁不会,他会记着本官,并且会一直保持和老夫的关系,除非是老夫这边断掉。”
虽然相处了一刻功夫,但这个老狐狸看的倒是很准,分析的也是头头是道。
林秀才也是微微点头,看向窗外,那里张守仁的背影刚消失不久。
“这个年轻后生,眼神里的勃勃野心谁都能看的出来,不过他究竟是要走到哪一步呢?还真是很期待看到呀。”
……
……
带着部下离开的张守仁当然不知道背后的议论,此刻他走的意气风发,十分的高兴。
胶州之行,所得很多。
等过一阵子风平浪静,兑银子把巡检的位子弄下来。
再把盐提举也换成自己人,那时候,整个胶东半岛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青州和登州那边也有自己的盐场,那个就慢慢来。
总之,把整个山东的盐利抢下来,一年收入几十万两,应当不是问题。
有了钱,就有养兵的资格!
说到底,他并不是为了自己发财,而是为了养更多的兵。
乱世之中,有兵才有一切,钱是假的,根本无用!
张守仁记得自己在杂志上看过,当时明朝的首富不知道是谁,不过很多藩王肯定是超级富翁。象洛阳的福王,有金银数百万,闯军攻城的时候官兵请饷,结果福王才拿几千两出来,气的守将胸口疼,结果守兵不出力,城池陷落,福王被李自成兑了鹿肉一起给烹了,这下场,自是极惨。
还有南方的郑芝龙,身家超过千万,到清军打到福建的时候,青壮年时代的雄心不复,一心想拿着千万身家去养老。
结果投降后因为儿子郑成功不降,郑芝龙的家产又实在叫人眼红,于是人被砍头,家产全部充公,辛苦几十年,却因为放弃武力成了人家刀板上的鱼肉……真是何苦来!
张守仁对未来有很多想法,但练成一支强兵,那绝对是最优先级的。
现在曙光来到,他的兴奋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了。
“嗨,瞧瞧,大人走路那个样子。”孙良栋捅了捅身边的曲瑞,笑道:“大人这一次收获真的不小啊。”
曲瑞的精神还不是太好,前天忙活了一夜,掏了几个官员的窝子,把贪污的证据什么的全弄了出来,有的是直接翻出来的,有的还是靠着拷打弄到手的……过程十分的血腥残酷,打人的技术都是张守仁教的,十分有效。
说起来曲瑞简直是对张守仁佩服到极点了,这个大人怎么什么都懂,连打人怎么打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在曲瑞等人的拷问下,几乎没有哪个好汉能顶住一刻功夫的,所有证据到手,再到城门附近涮在墙上,天色微明大家才循路撤回客栈。
体力和精神消耗这么大,第二天白天为了装样子,全体还不准睡觉,昨天才好好睡了一夜,但消耗的精气神可是还没有补回来。
“看吧,回去之后,大人就要大干一场了。”
对张守仁做事的风格曲瑞已经比较了解,也很明白张守仁最近这几个月的保守政策是为的什么。
在此之前,副千户大人是把手掌握成了一个拳头,一直引而不发,是在等候敌人出招,然后狠狠还击,一击致命。
哪怕是此前的训练,也是有针对性的练法,刀牌、枪术、火铳、特勤等等。
这一次的遭遇战,如果不是匠户们适时做出了五支合格的火铳,恐怕大人带着一起到胶州的就是刀牌手加长枪手了。
刀牌掩护,长枪戳刺,曲瑞觉得,那一百二十几个盐丁一样没有机会,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现在是大获全胜,当然是要把力量用出去,把地盘巩固下来……要是还收缩,那岂不是把已经陷入真空的地盘都拱手送人?
“要得,要得!”
张守仁动辄南腔北调的说话,他在后世时战友来自天南海北,很容易学几句外地的方言。
时间久了,这些部下也有样学样,时不时的冒几句怪里怪气的外地话。
一听说要准备大干一场,孙良栋这样的自然最高兴了。地盘一大,银子更多,酒肉也更多,要是能经常去青楼开心一下,那就是更好了。
“你要小心!”
仿佛看穿了孙良栋的想法,曲瑞很正经,也很尖锐的提醒道:“大人说过,敢去青楼赌馆的,一律阉了,你要不想进宫,还是老实点好。”
“唉,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近人情啊……”
“我倒觉得很好,个个都去嫖和赌的,军纪还存在么?想女人,娶个老婆就是了,青楼那种地方,要不得。”
“唉呀,知道了,不要再废话了啊!”
两个小旗大步走在队列前,开始不停的斗嘴,张世强则紧紧跟随在张守仁的身后,一副随时等候吩咐的模样。
这支一百多人的亲丁队,经历这么长久时间的训练,也是确实跟着张守仁一起成熟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