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如此了。”刘景曜说完,苦笑着道:“本官受不得这种气,巡抚大人既然不理会,也是怕了丘某人,既然如此,不如辞官还乡,好歹还有一碗饭吃。”
在刘景曜说话的时候,张世强也是只听不说,到此时,他跪下叩了个头,道:“大人说的这些,小人全部记在心上,现在要和大人请辞,我立刻回浮山去。”
“咦?这个时候城门闭了,你怎么走?”
“小人有出城的法子。”
城门闭了是不假,不过就凭那些城守营官兵的表现,张世强可以断定,自己能十分轻松的出城。
“当然,大人给个手令最好了。”
“这倒没有什么。”
“还要请大人赐一匹好马,小人的马骑了一天,已经疲乏透了。”
“老夫也可以给你一匹好马,到后院去牵就行。不过,你倒是说说,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说到最后,刘景曜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急着要走的送信人,这半年多来,张世强是他和张守仁直接来往的纽带,对张守仁这个武官门生,刘景曜还是满意的。
能力不必提,操守也特别的好,现在野心勃勃,更是想替他锦上添花。
一个守御所的海防工程全部重修,这在到处烽火,处处凋敝的大明是不可想象的事。这个功劳看似不如野战功勋,但其实十分合皇帝的胃口。
刘景曜可以断定,要真的把这功劳在自己名下,不仅张守仁升官升定了,就连他这个兵备道没准也能更上一步。
如果登莱巡抚不裁撤的话,现任的巡抚根本没有威望和本事,自己接任,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不过现在丘磊这般跋扈,弄的他没有办法,现在他在登州城中威信全失,消息传扬开去,整个登莱地区谁还敬他这个兵备道?
厚着脸皮不走,那不是他刘某人的作风!
“老大人在这里受逼,这不是办法,小人立刻回去,禀报我家大人,看他有什么说法。”
“唉,原来是这样。”
刘景曜简直是笑出来了,这个穷军汉,真是见识浅短。
真以为他家大人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人物了。
自己这个兵备道都被丘磊逼成如此模样,张守仁一个副千户能做什么?
不过对方终究是一番好意,当下刘景曜只是点了点头,抚着自己的胡须,苦笑道:“既然如此,你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一切细务,你找刘福帮你,就说是我吩咐的便是了。”
“是,小人给老大人告辞。”
张世强又叩了个头,然后便是起身辞出。
在刘景曜讲述的时候,他就很沉稳,没有瞎说乱讲,在对方讲完后,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可说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办法,但事情又关系到大人的前程……刘景曜是张守仁唯一靠的住的后台,这一点张世强也是知道的。
两边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好歹有门生和老师的名份,节敬也是按师生的规矩来送的。
这一点不象胶州和莱州那些不要脸的官员们,张守仁一去,这些官员就象苍蝇一样,嗡嗡就飞了过来,要的不过就是银子,除此之外,交情什么的就是谈不上了。
从精舍出来,张世强也是立刻找到刘福,把自己的菊花青寄养下来,挑了一匹上等好马,一路被刘福送出府门。
“最好你家大人能想到好办法,每天受这种肮脏气,实在太憋屈了。”
送行之时,刘福也是郑重拜托,张世强在马上想了想,答道:“我是想不到什么,不过,我家大人会怎么做,有没有效果,到时候你就瞧好吧。”
“但愿如你所说。”
……
……
凭着怀中的几两散碎银子,还有刘景曜的手令,张世强也是顺利出了登州城门。
这一次前来,原本是一次简单的送信任务,急赶慢赶,只是为了不耽搁自己回方家集训练新丁。
现在看来,这一趟这么跑是跑对了。
刘府的情形是那个样子,刘景曜随时都可能上辞呈走人。
辞呈一上,丘磊肯定才会撤走人手。这个登莱总兵虽然名气不响,不过麾下有过万兵马,想来也绝不会是善主,自家大人要是和这个丘磊对上了,将来福祸可是真难说的很。
不过要是任由刘景曜走了,将来可是一个靠山也没有了。
想一想,真是头如斗大,一点要领也没有。
星月之下,也唯有纵骑狂奔,一路急赶了。
好在赶路上运气真好,今晚是满月,在这个没有工业污染的时代,满月时的清辉几乎是快赶上天快亮的白天,所以一路急驰,不担心路上会看不到而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至于小股的响马强盗,这条官道上也是有,登州乱后,到处都有化身为盗的乱兵和流民,不过对张世强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一路急赶,用的时间比白天还少,到达官道尽头的时候,天还没亮。他在方家集一绕,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启明星下的军营,然后又折向浮山所的方向。
等到了辰时初刻时,张世强已经站在张守仁的身前了。
累了一天,也奔波了一夜,水囊中的水早就喝的光光,张守仁也是特别的贴心,不叫张世强先说,而是叫张贵先打了一碗水来。
等张世强大口喝完,他才又重新坐定,等着这个快站不稳的心腹部下述说来意。
从浮山到登州二百多里,又从登州连夜赶回来,没有要紧的事,那岂不是疯了。
“事情就是这样了……”
张世强没有一点遗漏,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经过说完,到最后,才又喝了几口水,抹着嘴唇道:“依小人之见,刘大人去意甚坚,不早想法子,恐怕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拖的下来。”
“原来是这样……”
这件事,对张守仁来说确实不算是好消息。他写书信的时候,还在设想刘景曜看信后的欢喜,然后就是兵备道再来浮山,记功上报,自己一番辛苦也就没有白费。
现在这个样子,刘景曜被丘磊逼走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边是兵备道,一边是登莱总镇,这么斗法,自己又有什么法子可言?
“大人?”
张世强虽然疲惫到了极点,不过眼神中仍是灼灼有神,不管如何,他对张守仁的信任也是毫无保留的。
“你歇息两个时辰,然后再骑马去登州。”
也就是犹豫了十息功夫不到,张守仁也是下定决心。
既然刘景曜是自己唯一可靠的住的上司,那么,他有麻烦,就是自己的麻烦。不帮刘景曜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将来自己的麻烦可就更大了。
而且,从功利的角度来说,雪中送炭,远强过锦上添花。
“下官不必休息。”张世强精神一振,原本摇摇晃晃的身体,一下子就是又立的笔直。
“你靠诉刘大人,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既然丘磊不依官场体制出招,那么,我们也就以牙还牙,给他一个厉害尝尝。”
虽然还不知道张守仁所说的以牙还牙到底是怎么个做法,不过张世强已经是精神大振,当下抱拳一礼,笑道:“俺这就去见刘大人。”
“歇息两个时辰再去吧。”
“不中,他已经心灰意冷,万一不等咱们到就辞了官,那可就坏了大人的事了。”
“也好,只是辛苦你了。”
已经是来回奔波,再去这一次就是第三回。
辛苦是实在辛苦,但张守仁和登州的联络就是张世强在着手,换了人就可能造成信息不畅,信息不畅就可能会有误会……也只能辛苦张世强了。
“我叫人给你准备些干粮吃食,还有清水,再把我的马骑走,世强,你这个功劳,我会记在心上的。”
“大人说的甚话。”张世强咧着嘴笑:“俺现在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大人给的?回想几个月前,俺虽然在大人门下,但那日子……俺可不是抱怨,但俺是真的不想再过以前的日子了!”
也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信念,使得这个高大黑壮的汉子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在奔波了一天一夜之后,这个小旗官将再次踏上征途,虽然辛苦,却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等张世强一走,张守仁便是召来王云峰。
“召集各小旗,包括白河的苏万年,胶州的曲瑞,灵山盐场的人不动,其余各小旗,留几个人守家,其余人等,包括小旗官在内,一律到方家集会合报道。”
“是,大人!”
张守仁面色冷峻,看了一眼沙漏,又是吩咐道:“今晚起更之前,所有人要在方家集的营中会合,迟到者仗责,不至者除名,就是这样,快去传令通知吧!”
等近卫小旗官出门之外,不过几息功夫,就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牵马的声响。
堡中现在缺乏战马,但为了保持快速联络,勉强拿几匹劣马来充数,此时事态紧急,几个负责传令的亲卫顾不得这些劣马不堪负重,还是把它们牵了出来,在马匹咴咴的叫喊声中,响亮的喷鼻声中,所有传令默不作声,在接受命令之后,立刻策马出发,没过多久,整个堡中就是响起奔马的疾驰声,在马蹄嗒嗒的敲击声响之中,所有的传令都是去的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