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站住!”
一大群军官要跑,中间当然是丘磊的中军。
听了他的话,众人不禁站住脚步,脸上都是惊疑不定,就等着听这个中军要说什么。
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战场,要是战场上跑慢一步就可能掉了脑袋,这里倒不至于。众人也怕得罪这个中军,毕竟这是丘大帅的族亲,要是被他恨上了,将来日子就难熬的很了。
“你们急什么?”
中军官漂亮的脸蛋已经扭曲的不成模样,眼看浮山兵越逼越近,他自然也是怕的,不过他是奉丘磊的命令来提调全军的,象高级武官,比如副总兵,副将,参将是一个没来,毕竟这是斗殴的事,高级将领来指挥,传扬开去不好听。
再说登州营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一些将领和丘磊并不算完全一条心,来替他做这等事,人家绝不会同意。
各营的游击将军都不方便过来,所以就直接派了他这个中军前来,反正凭身份压的住,只要把这几百卫所兵赶走就行了。
结果现在是这样的情形,中军官一想到自己一会将面对丘磊的滔天怒火,顿时就是不寒而粟。
为了对上有交待,他决定行险了。
“瞧你们那个怂样!”面对被召集回来的诸将,中军官大骂道:“两边高处不是有弓箭手,叫他们射箭,那群穷军汉根本没有盾牌,用箭射他们去!”
“这……”
“这个……”
众将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大家都是朝廷的经制武官,千总是五品,有军籍的话就是千户官,比张守仁高半级,把总现在不比明初,官小了,但也是正六品。
有官身在,行事就得有一点约束,也就是得有一点底线。
现在这里可不止是开打的两边,四周高处到处是人群,观看的人没有上万,成千是肯定有的。
打不过人家已经够丢人了,大家已经准备将来灰溜溜的抬不起头了,现在这位小爷居然要用弓箭,这事情,做的就过了吧?
人家好歹是用枪尾,没用枪尖,刚刚那模样,对方要是用枪尖,营兵最少死伤在数百,这乐子可就大了。
说句难听的,人家把这三千人全留下来是不可能,但杀伤一半,那是妥妥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咱们还有人和他们混在一起哪?”
“不必管,弓箭手有眼睛,偶然误伤,此时也顾不得了。”
中军官一脸狞恶,看向众人,喝道:“你们不想想,这样回去,大帅一定要砍几颗脑袋来出气,我是他的族亲,了不起打一通军棍,你们呢,谁的脑袋是最保险的?”
这一番话,却是说的众人面色大变。
丘磊这个大帅可是不好打发的,这边输的这么狼狈,脸面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刘景曜这老匹夫为了面子还在坚持,大帅的面子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现在输成这副鸟样,这面子岂不是被人踩在脚底了?
况且现在打成这样,输成这样,各营的将领心思各异,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瞧了这大笑话。丘磊对各营控制有失控的危险,这样一定会杀人来立威,今天在场的人,谁他娘的会成为被杀头祭天的倒霉鬼?
这个道理不用多想就明白了。一个千总面色大变,喝道:“我来下令!”
弓箭手原本就是他的部下,当下便是派了传令,只道:“大人有令,长枪兵无盾牌,用箭射他们,狠狠的射,不必在意他们死伤,射得他们退出登州为止。”
这么一声声的叫出去,传下令去,领着弓手的把总也是扛着一张铁胎弓就在不远处的一座楼上,倚在二楼木窗看的是目瞪口呆,听到这样的命令,也是忍不住吐口唾沫,骂道:“入他娘的,打不过人家就用这一手,老子脸可是没了,以后就他娘的拿屁股当脸吧!”
说是说,但违抗军令这个把总也是不敢,他的麾下有五十多人,都是在左右两侧的高处,当下也是全听到了军令,现在都是从身后取了弓箭在手,有人已经开始调试弓弦,拉开再松手,再拉开,感受弓箭震颤,然后再做调整。
“调个屁。”把总一看就是大怒,喝道:“平时你们用个硬弓,一个个愁眉苦脸,怕出力气,现在叫你们射人,一个个倒是上劲的很。”
众弓手被他骂的劈头盖脸,于是脸上讪讪,弓箭也不调了,都是取了铁羽在手,搭在弦上,距离这么近,不需太细瞄准,只要被挑成弓箭手的,眼力和臂力都不错,一百步内,画一个红心,十射七中以上才算合格的弓手。
当然,明军现在什么都废驰了,百步对臂力和弓力都要求太高,朝廷规矩也不能不讲,不过立靶子的时候故意往前来一些,变成六七十步,甚至是五六十步,然后用两石或是两石不到的软弓就可以了。
明军从立国初时尚重视弓箭,但现在火器更为要紧,合格的弓箭手是越来越少了。
“预备……”
把总自己也是瞄准了一个目标,就是浮山兵最前头的一个小旗官模样的汉子,个头不高不矮的样子,脸上也是十分阴沉狠辣的模样,这个把总感觉此人不是善主,是个劲敌,既然上头要射箭,不如就从敌方厉害的人开始。
他在瞄准的同时,嘴里也是在叫着预备,目标已经瞄准,这么近的距离,以这个弓箭把总的水平,他很有信心,把箭矢射入对方的胸膛。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
这种不对的感觉是多年泡在战场里一点一滴的领悟积累下来的经验,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心头就是突然狂跳,然后浑身都感觉不对劲。
这种别扭的感觉实在是叫这个把总难受,他把心一横,就要把手松开。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自己目标下的那个一脸大大咧咧,眼神中阴狠暴戾气息甚重的小旗官突然抬头,竟是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这算是什么意思?”
饶是对方是敌人,自己就要松手,这个弓箭把总还是忍不住一呆。
就是他这一呆的功夫,对面突然传来砰砰的声响。
他全身一震,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对了……那是被别人瞄准了的感觉!
接下来,便是感觉手腕一痛,一颗被磨的极为平滑的弹丸呼啸而来,正好打中了他的左手,高速旋转的弹丸飞翔而过,把这个把总的三根手指啪的一声就直接打断,三根血淋淋的手指,就这么落在地上!
接下来便是连接不断的砰砰声响,所有人都看到浮山那边的阵后冒起一阵阵的白烟,然后就是听到登州这边弓箭手不停的惨叫声,在叫声中,还有好几个弓箭手从高楼上掉落下来,这些人是明显活不成了。
“已经给你们留手了!”
刚刚被那个把总瞄准着的小旗官就是孙良栋。他的丁队就是火铳和长枪的混编队,刚刚开火的十来个全部是几个月前就开始训练的老手,从举枪到垂吊着砖头举枪,然后练瞄准,每天都练到泪流不止,然后每天打实弹,张守仁的那一点硫磺硝石的储备,被他们几个月时间打的光光,不得不经常花巨资再买。
这样的练法,当然比那些只能用软弓的登州弓箭手强一百倍,火铳手们瞄的更准,动作更快,第一轮枪响后直接就震住了对方,然后装药,枪口晃动之处,到处都是面色惨白的人群。
孙良栋当然最是露脸,叉着腰,故意昂起胸膛,对着那些面色苍白的弓手们道:“这第一轮只打你们的胳膊和手,误伤的也不好意思,咱们也不是神仙。你们老老实实的不要想占这种便宜,就在这边看着,我们也不会开枪搂火,你们要是想做什么出格的事,那可就别怪我们也不客气了!”
“唉,这一番,真的是折了老本了。”已经躲在窗子下头的弓箭把总颓然躺下,这一下,可真是一点争胜的念头也没有了。
人家的火铳打的太好,也太准了,而且还是在留有余地。
这样的情形下,除非是当场拿不射箭的弓箭手砍头,不然的话,绝不会有人再射出一箭!
他自己被人家一枪打飞了三根手指,上头交办的事情还没有办好,这一次可能丢官,以后也射不得箭,还真的是十足的晦气啊……
“老子干脆就去投浮山,看人家怎么这么厉害!”
这个姓徐的把总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弓箭前途是彻底完了,不过在浮山那边,倒又是闯出一个火铳手中的神射名头。
“完了,完了!”
“这下全毁了!”
“赶紧走吧!”
这一次,连那个一心想扳回场子的中军官也是面色灰败,被众人架起来直说。
如果说,刚刚登州营直接承认失败,虽然丢脸,倒也不失磊落。
但趁着人家没有盾牌,想下死手用弓箭,这事就做的太恶心了。此时一见登州营的将官们也开始逃走,四周观战的登州人也是都大笑起来。
这笑声先是零星分散的,后来就是聚集在一起,听在败退的登州营官兵的耳朵里,就如同山崩海啸一般。
“丢脸,太他娘的丢脸了。”
这一瞬间,所有的登州官兵,也就唯有这一个念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