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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官威
    “来了,来了!”

    “好多人,都穿红穿黄的,都是大官。”

    “好多执事牌子,敲锣打鼓的,好热闹。”

    几个打着赤膊,穿着对襟小褂子的半大娃娃,从官道一头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也亏他们,这么毒的日头,跑的飞快,跳的老高,尽管天热,对这些小孩子似乎是没啥影响,一样蹦跶的十分欢实。

    大日头下,周炳林穿着红色的亮纱官服,透气舒服,风一阵阵吹来,整个官服就鼓起来,把身上的一点暑气都吹的无影无踪。

    脚上的靴子也是丝履,比起皮靴布靴来,轻柔透气,不流脚汗。

    加上一顶黑色的乌纱帽,一片碧绿如水的绿玉,腰间是一根镶嵌着绿松石和红宝石的银腰带,整个人穿着这么一身,又舒服,又有威风,看着也是十分的华贵。

    不过周炳林的脸上却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他穿着这一身,花费自是不小,换了去年夏天可没这个闲钱来折腾。

    今年有这些银子来置办,靠的当然还是张守仁每个月的例规银子,这阵子,盐池开始批量出盐,张守仁赚到的银子已经是由每个月一万多两变成了平均每个月到十万两以上,这样一来,周炳林是水涨船高,规例银子他上次已经辞了一次,这一次张守仁还是给他加了好几倍,到底是成了月薪千两的超级富豪。

    这笔银子,算是张守仁对老千户一直以来的照顾和信任的一种酬谢,无关官职,当然也算不得是贿赂。

    而且老实说,这年头的大明官员不吃俸禄,没有灰色收入的才是出奇,所以老千户这笔银子拿的心安,用的舒服,起居享乐,当然也是比往常豪阔十倍也不止。

    只是平时他和张守仁是一个在所城里,一个在张家堡,彼此隔着五六里地,不需天天见面,也是少了很多尴尬。

    今日因为要迎接前来检视的大批官员,正副两个千户当然都得在场,一看张守仁是戴着竹笠帽,穿着印蓝布衣,穿着厚实的皮靴,周炳林心中,自是不大过意。

    心里有些不自在,又想起最近各百户堡传来的闲言闲语,似乎是东山堡的钱百户,还有陈、李、方几个百户都与张守仁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虽然月月按手印领银子,但背地里小动作也是不断,比如抽调已经给张守仁做事的人力,或是克扣堡寨工程的工料,被钟显发觉后还不服气,大吵大闹吵嚷不休,要么就是喝酒闹事,嘴里的话也是对张守仁很不恭谨,言语间十分的不客气。

    这些事,其实也是各百户在自己的地盘上闹出来的,原本以为不大会传扬开来,谁知道张守仁搞了一个黑室,黑室有的是黑档案和黑记录,对这些百户的事,张守仁也是事无巨细,每天都叫人记下来,隔一阵子,就派人报给周炳林知道。

    所以周炳林心中也是十分的不自在,这几个百户,都是自己用出来的老人,谁料这般不争气?心中愤恨,但以现在大明的规矩,卫所制度已经是僵化,世袭相传,一般没有大过不会夺人子孙后代的饭碗,这几个百户,暂且看着没有大恶,也只能隐忍了。

    除了这几个,还有所城一带的几个百户,一个个都是急的上窜下跳,眼红的不得了,天天在周炳林面前说怪话,一心想着张守仁带着他们一起发财,分润些好处给他们。

    其实在张守仁刚打跨冯三宝,每个月给这些百户们分银子的时候,各人也都是十分欢喜,时隔不久,却又是变了一番嘴脸出来。

    老千户也是不觉感慨……这人心,就没有个知足的时候?

    不过,要是张守仁不是给他涨了几次份例钱,自己是不是能知足,周炳林自己怕是也不知道,在脑海中偶尔有这种念头闪过的时候,老千户也是迅即摇头,把这个不好的念头给甩开去,甩的越远越好啊。

    “国华啊,”带着些许不安,周炳林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饰,一边对张守仁笑道:“此次兵备道大人前来,是给你立功授赏来了吧?”

    海边的工程其实已经验看过了,登州和济南的几个大衙门都是派来过吏员,实地勘探并且绘制了图形,张守仁上次斩杀海盗的功劳,也是被刘景曜重新大张旗鼓的报了上去。

    现在整个山东都是知道,兵备道刘景曜很可能升迁为巡抚,而浮山所副千户张守仁则是刘大人的心腹,是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这一次刘景曜带着大批人马赶到浮山来,当然不可能是只来重新验看一次已经查验过的工程,更可能的,就是当着不少官员和将领的面,当众对张守仁进行封赏升迁。

    这样一来,张守仁在山东官场就有了最基本的根基,名号报出去,也不会叫人根本懵懂无知。

    从一个地方上的副千户,到立足整个山东官场,今天的事,只是夯实基础的第一步罢了。

    这个安排,当然是刘景曜事先和张守仁沟通过,并且是两边商定的具体步骤该怎么走。

    对眼前的周炳林,张守仁也是不必隐瞒,当下便笑答道:“怕是兵备大人,确实有此意。”

    “哦,哦!”周炳林吃了一惊,脸上的红润也消退了不少,他呐呐道:“老夫年岁已高,确实该……”

    “大人说的甚话。”

    张守仁摆手道:“我曾经与兵备大人明言,千户大人望六十的人了,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日子,就要风风光光的把这个官当下去,然后才谈的上荣归养老。所以,就算要升我的官,怕也是在别的地方挂个虚名,倒是和本所不相干了。”

    “原来如此,老夫真是枉作小人。”周炳林在心中责怪了自己一句,脸上的笑意也就更加真诚:“国华,你不是池中物,一定会如当年戚帅一样,上保天子社稷,下能荣父母荫子孙,自己成就千年大名。”

    “哈哈,但愿如千户大人所言才是。”

    戚继光的本职是世职的卫指挥佥事,正四品官,不过卫所武官到了明朝中叶都穷困不堪,戚家家贫,到了连维持官员体制的轿子都坐不起的地步,戚继光少而好学,未及长就有成,然后就是一路发达……这种情形,和张守仁倒是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周炳林拿戚继光这个大明军人眼中的军神来比拟张守仁,也算是善祝善祷了。

    两人闲谈之时,大队的仪卫就先出现在了官道上,都是大红或大黄的衣服,看着十分显眼鲜亮,大量的执事牌虎头牌打在头里,然后就是喧天的锣鼓吵闹声,光是这仪仗的光景威风,就是刘景曜上次过来时不曾有过的。

    看到这样的场面,整个千户所都是轰动了,不少所中的军户都跑了出来,把官道两边的道路都是挤的满满当当的黑压压一片,所有的总旗以上的官职,包括所城的镇抚、经历、吏目们全部在内,一个个虽然是满头大汗,但脸上仍然是十分兴奋的样子。

    浮山守御所已经是被世人遗忘了一样,有这么一场大热闹瞧,能看着这么多的大官,这可能是几辈子也没有过的事,这种热闹,不要说天气热这一点小事,就算是雷鸣电闪下冰雹,也不会把众人的热情给扑灭的。

    “兵备大人,看来是胸有成竹了。”

    这个成语虽然不伦不类,不过也算是周炳林机灵了。毕竟是为官几十年,见识过宦海变化的人。

    上次刘景曜来,虽然官威也足,但哪有现在的热闹体面?连从家奴在内,一共才十几个从人跟过来。

    现下这种仪仗威风,怕是巡抚也要稍逊一筹,如此一看,自然就是官场斗争之中,刘景曜大获全胜了。

    说的是对,但这个话题可是十分敏感,张守仁微微一笑,不予置答,好在仪卫越来越近,他借着整理衣饰,遮掩过去了。

    刘景曜的大轿就在锣声中渐渐逼近过来,然后是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的四人抬轿子,接着还有按察司几个属员的轿子,再下来又是登州都司的都指挥使和几个同知、佥事的大轿,然后是大队的随员扈从,整个队伍怕有二三百人之多!

    这么多人,加上这么威风凛凛的仪卫,原本还很热闹的场面,一下子便是冷了下来。

    浮山堡这边总旗以上也是全整理完毕,周炳林在最前,张守仁在他的左手侧,落后半个身位,然后是诸多百户,镇抚,经历,仓大使,再又是有头面的总旗官,每个人都是穿着官服,衣饰整洁,腰间银带或是皮带,上边都是悬挂着刻着官职的铜腰牌或是木牌。

    “下官等叩见兵备大人!”

    等刘景曜从轿中跨出,对着众人露出一抹笑容时,由周炳林带头,整个浮山堡的武官们轰然一声,一起叩下头去。

    尘土飞扬,暑气蒸腾,张守仁尽管和刘景曜关系非常,而且拥众近千,还会拥有百万身家,但此时此刻,也是只能与众人一起跪下,心中自是无比感慨。

    眼前这官威是真格不小,但愿自己在不久的将来,能不再向人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