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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福船
    “全是八橹帆船啊……”

    到了海滩,在高处观察着几艘被严格看守着的海船,张守仁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望,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咬着嘴唇,喃喃自语。

    就算不是那么高明的帆船爱好者,他也是一眼看的出来,眼前这船就是福船的一种,赫赫有名的八撸帆船。

    这是一种尖底海船,主要是行驶在南海一带,也可以远渡重洋,直达吕宋和马六甲一带。贩运的货物是以瓷器和丝绸为主,一直到数百年后,在南海那一带的海域还经常可以打捞出这种船的沉船,里头的瓷器也是有很多精美存世,完好无损的留在了海底。

    这种船,吃水在二三百吨左右,在宋时就有雏形并且通行天下,闻名于世了。其形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全船全四层,最下层以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为主要活动操作场所,上层则是为做战场所,可以居高临下,以弓箭火铳火炮下发,以此来克敌制胜。

    船首高昂,且有冲击装备,乘风下压犁沉敌船,可以用船力取胜。

    整船吃水四米,可以行驶深海,通行千里。

    赫赫有名的郑和宝船,其实就是这种福船的加大版,载人和运货都是一流,船体更加宽大结实,百叶窗一般的木质船帆可以使用多年不换,前行速度缓慢但稳重,用来运送瓷器等易碎物品,十分相宜。

    这些资料,也是如流水般的在张守仁脑海间流淌而过……如果是在二百年前,这种福船确实是如资料所说,船身大,稳重,四层设计,住人做战都十分方便,居高临下压碎敌船,或是以弓箭下击,都是十分厉害的设计。

    郑和的船队在南洋和非洲沿海打过几次仗,都是用这种大号福船克敌制胜的。

    可现在已经是十七世纪中叶了!

    就在十几年后,英国人都搞出了线列战的标准教程,并且把军舰分成了一到六级!

    一级舰,要有九十门火炮,三层甲板。

    二级舰,八十门以上的火炮,三层甲板。

    三级舰,五十四门以上的火炮,两层甲板,这种船是英国舰队的主力中坚。

    四级舰,三十八门以上的火炮,单层炮甲板,护卫舰,这种船的主要用途是在舰队前列侦巡,在舰队中间送信,执行私掠。

    五级舰,十八门以上的船只,是轻护卫舰,任务和四级舰差不多,而且必要时可以划桨行进,动作更轻捷方。

    六级舰,六门火炮以上,算是舰队中的小型辅助船或交通船,主要就是送信送人,算是比小舢板高一级的存在。

    在一百多年前,哥伦布刚远航时,他的旗舰是克拉克船,吃水一百五十吨,火炮数量也十分稀少,主要靠冷兵器和火枪的配合来自卫。

    一百多年以后,西方的主力战舰普遍配置了数十门以上的火炮,双层或是三层的甲板,四根檐杆和大量的帆布,还有大量的索具,以后船尾的平稳设计等等,使得这些军舰吃水更深,五六百吨的吃水量甚至是七八百吨的吃水量十分轻松和常见,这种盖伦船稳定高效,航速快,吃水深,装载的火炮多,铸炮主流为拼接的铸铁,火炮更加轻便,安放在四轮炮车上的前装炮取代了装在固定炮架上的后装炮,十六世纪初时,西方设计出了开闭炮门的火炮,这使得火炮大量装在离水线很近的下层甲板上,大大增加上船上搭载火炮的数量……

    张守仁眼前的这几艘八撸帆船,就是西方人嘴里的戎克船,相对于英国人在十年后捣鼓出来的六级战舰标准,眼前的这几艘船,了不起就是人家五级舰到六级舰之间的水平。

    也就是送信船,摆渡船的水准。

    要不是郑芝龙海盗集团创造性的使用了勾索火船,用放火加冷兵器肉搏的方法打的荷兰人魂飞魄散,几次大败,恐怕这些西方人的鼻子更得翘到天上去!

    虽是小有失望,不过张守仁还是满怀信心。

    现在中国的帆船制造主要是落后在船身吃水细节上,还有桅杆设计和索具上。

    解决这几样并不是太困难,郑家能仿造西式战船,就是明证。

    “且待将来吧。”

    在船上转悠了一圈,直接感受了一下十七世纪最典型的八橹木帆船后,张守仁倒是从小有失望变成了兴致勃勃。

    毕竟一个帆船爱好者能亲自登上这种传说中的帆船战舰,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了。

    到这时候,看到一群海盗畏畏缩缩的跪在自己面前,一个个还是捆的粽子一样,其中有不少偷眼打量的,一被张守仁的眼神扫过,就是吓的要晕过去一样……

    “都放了吧,既然饶他们性命,虐待他们就没有味道的很了。”

    张守仁先是吩咐一句,接着沉吟了一会儿,便是向海盗们道:“大约你们也知道,昨夜上岸滋扰祸害地方的海盗,包括陈、李两个大盗在内,都是已经授首……你们能留下命来,不是你们无罪,而是罪过不大,可以叫你们效力赎罪,要是谁还敢有异样心思,觉得本官仁德好欺,哼,到时候自有钢刀对付他。”

    说完,也不待人答,便是自顾自的走了。

    说起来,张世福确实太仁厚,拿下这些人不打不罚,只是捆了等候处置。后来有消息来,说是饶了性命,这些海盗都是积年匪寇,虽然不是穷凶极恶的那种,但也不是良善人。

    一听说消息,心里不免就有点轻视的感觉。

    此时被张守仁这么一震慑,这些海盗也真是贱骨头,一个个老老实实的趴在沙子里头,整张脸都是差点钻进去了,一个个连头也不敢抬,只是把头在沙滩上嗑的咚咚直响。

    “俺们,俺们原本也是良善人,将军留了俺们这一条贱命,以后就卖给将军了!”

    海盗群中,只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还算胆大,嗑头的同时,居然也是敢抬头叫了这么一句。

    “记着你这话就好,我是等着瞧,看你们将来怎么着?”

    张守仁头也不回,却是这么答了一句,一句话砸下来,那个海盗便是涨红了脸,只大声又道:“请大人瞧好吧!”

    “这厮还真伶俐,这就叫起大人了。”

    “听说也是个头目,操船技术是一等一的。”

    “算是他命大了,要不是咱们总旗官仁德,再能耐也砍了。”

    “可不,这回砍的人头听说在所城那边摆了好高一堆,四乡八里的人都跑来看热闹,这一回,咱们浮山所可真是露了大脸了。”

    “得亏是现在有大人在,去年这会子,可想过是过如今这种日子?顿顿有肉菜,一个个吃的红光满面,满嘴流油。”

    张守仁转身离开,海滩上的话语可没有停住。

    昨夜奉命驶小船出海的多半就是眼前这些人,年纪都大了,没办法当营兵,不过按张守仁的规矩,也是平时有空操练一下,还是按百户总旗小旗一路往下的规矩,从浮山所到灵山卫,都是把一团散沙的军户又重新组织起来,焕发了活力。

    平时有组织,加上都是在张守仁麾下赚银子,张守仁的公共福利政策也是正在萌芽之中,所以威望是一天比一天高,此时他人已经离开,而留在沙滩上说话的,不管是浮山各堡的人,还是跨海过来的灵山卫的人,都是对他交口称颂,没有一点儿拍马奉承的意思。

    “看来这张大人威望还真不低……”

    刚刚出来说话的便是胡得海,这个老海盗十分机灵,不仅是操船上的能耐强,把握人心的本事也不是盖的。

    张守仁说话,海盗们只嗑头不说话,不免会被看轻了,胡得海这老海盗不得不出来,也是给自己这个团体撑脸面的意思。

    未来几年,北方海盗是扑腾不起来了,看来大家都要在这个张大人的锅里捞食吃了,所以不管怎样,装也得装出一副效忠的样子来。

    不过此时此刻,听着押管人员的话,再看看不远处海边的盐池,这个心肝早硬透了,也不相信世上还有好人,在海上见惯了生离死别,已经没有寻常人类情感的海盗,一时间,竟然也是呆征住了。

    或许,真的踏实留在浮山,将来也能如这些军户一样,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呢?

    “这个乱世哟……”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胡得海也是转回头来,对着一群同样发呆的伙伴们沉声道:“都听着没有?还有歪心的,趁早收起来,咱们以后,就安心在这里落户安家吧。”

    ……

    ……

    此后数日,张守仁和麾下武官们也是忙的脚不点地,用孙良栋的话来说,就是忙的“飞起来”。

    刘景曜和大批的随员到浮山和各堡视察,同时检点死伤,抚慰死者家属,探视伤者等等,事情又多又烦,供应刘景曜一群大人先生也不是轻松的差事,这些杂务多半是落在钟显身上,这个脾气古怪但十分尽责的小吏带着一群自己亲自挑选,也是脾气各有千秋的部属,竭心尽力的办事,好歹是把差事给周全办了下来。

    不过事后钟显可是又黑又瘦,说话都轻飘飘的没有力道,这也是叫张守仁知道,挑选吏才,成立军中的文职部门,也是一个刻不容缓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