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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军人秉性
    “羊驼就是草泥……”玩笑开过火了也不大好,张守仁咳了一声,把下头的话缩回去了。

    说起来当大官有好有不好,现在凡事是他当家,什么事都是依他的规划而行。这样痛快是痛快了,不过也是真心孤独啊。

    要不是有孙良栋几个敢和他这个英明神武大人说笑的人存在,怕是真的要寂寞而死了。

    后世时,一群战友,不管你是几毛几,反正在一起都是战友,喝酒时敢装怂的,真有人拎着你脖子往嘴里灌的。

    开起玩笑来,也是荤素不禁,什么都来。

    或者有人说这有碍军人形象,张守仁觉得那才是屁话。

    军人要是文绉绉的,说话斯文有礼,那战场杀伐气打哪里来?固然有不少技术型的军人,不过上战场亲临一线的军人,就得有点儿军人独有的直爽和霸道才成。

    当然,这里有条线,过了线就是成了流氓无赖了……

    张守仁有点郁郁不欢,孙良栋一伙却是怪笑连天,显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没过一会儿,就是一人牵着一匹大马从马群中窜了出来。

    战马和普通耕地和拉车的马最大的不同,就是性子经过捶打和训练,对人的服从几乎是下意识的。

    当然也不排除个别性子暴烈的,但总体来说就是眼前这样,牵出来就能骑了。

    先到先得,真正的顶级好马就是那么几匹。

    张守仁挑的当然是最好的一匹菊花青,高大壮硕,四条腿跟铁柱子一般结实有力,性子稍微有点烈性,还是张守仁花了一点功夫才调教收服。五岁口,正是壮年马,高是一米七左右,斤重估计在七百斤以上,不到八百也差不离了。

    这个高度和斤重,在蒙古马里就是一匹神骏之极的千里驹,光是这一匹,开价就是二百六十两,买马的人也是没有犹豫,直接下定买了下来。

    这算是利丰行给张守仁的贡献,现在一个月就是大几万两银子的买卖,一匹好马,算是秦东主的一点儿心意了。

    “大人,瞧这马!”孙良栋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显然是十分开心的样子。身为武官,连匹马也没有,浮山营上下早就被四周的人笑话死了。这一次挑了一匹高头大马,全身乌黑,只有四蹄翻白,所谓乌云盖雪就是这种马了。

    “你小子眼神不坏……”

    张守仁都有点嫉妒了,这马似乎不在自己跨下这匹之下,甚至可能犹有过之,这家伙是怎么挑出来的?

    其余各人也都是从马群中陆续出来,每人都是牵着一匹高头大马。

    够资格的都是进来挑了,其余的官兵,也是用羡慕的眼神看向这些马匹。

    “你们这些家伙,好好干吧!”张守仁向着他们大声道:“孙良栋半年前狗屁不是,现在不也是千总,世袭百户,为什么?他和老子也不沾亲带故的,为的是他训练肯吃苦,打仗冲在前,用功劳换来的。你们要想骑大马,换一身官服,就给老子好好效力卖命,听到没有?”

    “听到了,大人!”

    “我听不清?”

    “愿为大人效死,大人!”

    不得不说,张守仁的话,说的恰到好处,粗直之中,又是蕴藏着颠扑不破的道理。

    这个时代的人可没有什么后世的见识,各人的心思都是很简单,就是要升官发财,封妻荫子,富贵之后再告慰祖宗,人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倒不能说他们见识浅,人生规划不够伟大,正常的人性就是如此。

    所以听了张守仁的话,原本羡慕的人,先是眼神中有沉思之色,接下来,便都是狂热起来。

    确实,张大人驭下就是这样,公平,只要你自己奋力去争取!

    二百多人,一起狂暴起来的威力当真不少。这里是官道交集的中心,向西北是胶州,正北是往平度州,东北是往莱州府城,往正南是浮山所,东南是方家集和即墨县。

    这种交通大道,行人过客当然不少,车马就很多,听到和见到眼前情形的人当然是不在少数。

    “浮山兵啊,真是厉害。”

    “嗯,这精气神,前所未见,亦未有闻。”

    “不错,不过我听说在高密一带,他们斩首了不少响马。”

    “然也,我亦听说过了。”

    “那又如何?”众人交口赞颂时,却有人阴阳怪气的道:“左右不和我们胶州有什么干系,不要他们立起营头,到我们胶州去骚扰地方,强迫捐助军饷,那就谢天谢地!”

    “就是,当兵的有什么好人?全是一群混帐,要不然,能去扛枪吃兵粮?浮山营瞧着光鲜,还剿响马,快则两三月,慢则半年,一定又是一个即墨营的样子出来。”

    “我们胶州太平,好好立什么营头出来?”

    “私相授受呗!浮山的张游击是登州刘军门大人的门生,所以替他立个营头,叫他能多弄两个。”

    “原来如此啊!”

    “这倒是和左昆山发迹的路子有点象,不过左昆山是卖屁股的,这张大人不会是如此吧?”

    “哦,这个么,刘军门是不好男风,身边带着有小妾的……”

    这一群人,大约是有胶州城中的士绅地主,要么就是中小商人,或者是秀才生员。

    可能是出城探亲,访友,或是办什么事情,在这里正好遇到大队的马群和浮山营拉练的官兵,一时被阻住道路,心里不愤,所以说出来的话特别的难听,简直是不堪入耳。

    这倒也并不奇怪,当时军人的地位实在太低太低,比起宋朝和清朝都远远不如。

    清朝虽然文官一样势大,但有一个特殊之处,就是八旗号称以骑射得天下,整个八旗集团就是一个武装集团,再分成京营八旗和劲旅八旗,到处驻防,主要的任务就是看住汉人,免使汉人有抱团造反的可能。

    这样一来,八旗武装集团的地位就在汉人文官集团之上,这也是中国除了蒙元之外第二次文官集团被击败,汉人武夫的地位,也是相较明朝要好的多。

    最少,不会被当叫花子一般看待了。

    至于宋朝的禁军,那个待遇,不要说叫花子一样的明军了,就是世袭吃老米饭的满洲八旗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生产力水平和经济水平不同,宋朝的禁军过的那叫一个舒服,根本就不具可比性。

    明朝卫所就是奴兵制度,营兵的主要来源又是以混混无赖和下等人为主,比如明朝地方官员为了省事,也为了省下费用,把流刑改为徒刑,很多犯了罪的人渣就直接被补入卫所或军营里效力去了。

    实在要发配的,在万历到天启崇祯年间,内地犯法的青壮男子多半也是发配辽东,到了辽东再编入营伍,摇身一变,就成了官兵。

    这样一来,军队就是乞丐,无赖混混,犯罪人渣的集合体,加上待遇差,几百年的成见在心中,明朝武人的地位和形象,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们何必被一群武人挡在这里?”

    “就是,叫他们赶紧让开!”

    原本众人被堵住路,碍于浮山营和张守仁的个人威望,当然,也是张守仁在去年火拼盐丁时的狠辣,这些人都不敢说什么。

    但人群就是这样,一旦放开了,胆气就壮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是他们有什么真正的倚仗,就是突然感觉自己可以不把眼前这些当兵吃粮的武人看在眼里。

    如果张守仁注意观察,就能看到这其中还有两三个秀才就是他张家堡的生员。

    这些秀才,在堡中就是一个独立的体系。

    不管是普通堡中军户的福利,或是整体计划,或是用工用人的计划,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不列入计划之中。

    这样一来,整个张家堡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就是这些生员老爷的家里头,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们自己不曾反思过为什么会如此,倒是觉得张守仁有意刁难迫害,原本就是有点成见,也就是文人对武人天生的不信任和歧视,到现在这种地步,那就已经演化成敌意和仇视了。

    这一次,正巧也是遇着好机会,不需多说,三言两语就是挑动了胶州城中的人,几个秀才生员彼此对视,也是能看到对方眼神之中的得意。

    一个粗鄙武夫,居然也是春风得意,现在竟是到处派兵,骚扰地方,长此下去,成何体统?

    而且众人也是有一种担心,张守仁确实是太舍得花钱,整个浮山到处是工程,修路,造桥,重修民舍,修医院等等。

    人心已经被张守仁经营的固若金汤,就是这几个秀才的家人也是埋怨他们,何苦一定要和张大人过不去?

    论起仁德,还有谁比张大人更仁德?论本事,虽然张大人不是秀才,但做的哪里差了?

    要不是明朝民间固有的读书人比天高的传统,怕是这几个秀才自己的家人都不会容忍他们批评张守仁。

    毕竟张守仁的威望太高了,几乎不可撼动。

    但越是如此,这些生员就越是仇视他。在大明,能影响民间舆情,能被人敬重,说话一句顶十句的只有读书人,一个武夫也胆敢如此僭越,插手地方,这如何能够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