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是神骏之极,人也是威风凛凛,张守仁策马进来,虽未发一语,但场中已经是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响了起来!
这就是浮山营的将主!
一手打造这个团体的大人!
对张守仁,所有人都是称“大人”而不冠以姓氏称呼,在营中,队官也是千总,不可称将军,但可称大人,毕竟是五品武官了。
象张世福,已经是从四品的指挥佥事,当然更够资格。
但营中将士,称呼起“大人”来,所有人都是知道,一定是指的张守仁,再无他人够这个资格。
论武功,张守仁神勇无敌,当年一人斩五海盗的事迹,整个胶莱一带已经广为流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论将才,伏击海盗,一战斩首过千,这样的大功,要是在嘉靖年间,已经够资格为一总兵,至不济也是一副将。
就是现在朝廷被流贼和辽东虏贼所困,斩杀海盗的功营不及当年那么夺目,要知道,戚帅虽斩首两万倭贼,但斩首过千时,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副将级的高级武官了。
论仁德,胶莱一带的百姓无不感其恩德,而以原浮山所和灵山卫受惠最多,提起张守仁,这几个地方的百姓,唯有感念而已。
若是在这些地方有人敢说张守仁的坏话,怕是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人会容忍。
论身份地位,张守仁也是浮山这一带当之无愧的第一,游击兼守备,衔加至指挥同知,登莱一带,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他策马奔将高高的校阅台,翻身下马,大步登台。
高三丈许的将台之下,是光辉夺目的一个又一个的队列。
一个个的排横队最终成为哨横队,队横队,然后就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阵列。枪矛如林,红缨如海,整个队伍,都是透着一股子威武昂扬的劲气。
一个稍显尖细的嗓门先叫了一声:“万胜。”
“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如冬雷震震,排山倒海一边自营房上空滚滚而过。
这样的欢呼声,将会传扬十数里开外,整个浮山地区,都将听到这振聋发聩的欢呼叫喊声,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集训校阅之后,浮山营的这一次集训就算圆满成功了。
但现在大家已经都是知道,朝廷无意调浮山营出征。
现在鞑虏兵锋已经攻陷大半个真定,卢象升被一再分兵,粮草也不足,根本无能为力……而虏骑已经在向保定一带活动了。
高起潜拥众数万,一直不远不近的衔尾而行,鞑子行,他便行,鞑子住,他也便住。
反正他这个总监军不比地方官员,地方官员守土有责,一旦失土要被拷问捉拿,甚至剥夺官职或是杀头。
镇守太监却很少被杀,而高起潜是总监军太监,负责提调指挥关宁军等部,供应整个勤王兵马的粮草,其余地方失陷,与他并无相关。
而报入宫中的消息,却是卢象升一直畏敌怯战,屡屡败退,把责任全部推在卢象升身上。
短短一个月时间,崇祯就对卢象升从信任有加,倚重至深,到如今责备怨恨之切,恨不得立刻逮拿讯问,夺官下狱。
皇帝操切的性子,犹如十七岁的热血少年,十七岁时很可爱,三十岁时,就只能叫人摇头叹息,感觉无奈。
局面大坏,朝中的大佬们和地方上的实力派却无意调度浮山营。
在登莱,浮山营是传奇般的存在,在朝中,究竟只是一营兵,蝼蚁般的存在。放眼大明全国,这样的营头,怕不有数千之多?
在山东,虽然登莱巡抚等登莱地方官力请,但登莱巡抚倪宠反对,山东镇总兵丘磊反对,有此二人,则态度定矣。
地方上,不可能因为一营兵马而结怨两总兵,至于张守仁战力如何,且先不必考虑,光是得罪这两总兵来说,就能看出为人不智来。
既然不智,何必理他?
于是前方军情日紧,登莱这里,浮山营中,却是接不到任何消息。
如火如荼的训练似乎是一场笑话,只是这笑声,显的格外惨烈。
那是用北方无数人的鲜血凝结而成的笑声!
外间的浮议,张守仁一律下令隔绝,甚至就在数日前,济南方向从莱州府调了七百乡兵到济南充实防御,他也是把这个消息给瞒下来了。
现在清军兵锋尚未入山东,但以沙盘推演的方向来说,入山东是迟早的事,是必然之事。
他要等一下合适的时机,到时候,自然能一耳光狠狠抽在那些山东官员的脸上!
现在,不必着急。
高台之上,将旗招展,在北风中烈烈作响。
四周的阵中也是各队的队旗,各队官的认旗,各哨的哨旗等等。
在张守仁身边,则是一些最心腹的部属,从张世福以降,几乎全部集中于此。毕竟今天要考较的是枪阵之术,火炮也好,马队也罢,现在在浮山这边算是锦上添花,真正的核心与主力,还要算枪兵和火铳手的配合。
“秦大人!”
将台上也不止是浮山营的人,今天的考核是强训月的结束,张守仁感觉到有必要在某种形式上提高一下军中的士气。
大家都是搞的太累太紧张了,几乎平均每个人都瘦了五斤左右,连他自己也掉了不少的肉,虽然在体力支出上张守仁没有和士兵一致,但劳心劳力,除了操心军营这边,还得关住屯田那边的事,从生态圈的建设到整个鸡舍猪舍鱼塘……没有哪一处不叫他操心的,甚至是将作处那边他也是一天去好几回,各处巡查观摩,就没有休息的时候,这样一来,他当然也是十分辛苦了。
自己是感同身受,当然也格外体恤这些将士们。
今日特别邀来的是胶州的秦知州和同知,还有即墨县,鏊山卫和灵山卫的几个指挥,算来除了莱州府外,小半个胶东的头面人物,也是齐聚于此了。
将台之上,尽是官靴绯袍,一场军中校阅,在以前想请这么多官员来观礼,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今日如此,大家却也是觉着理所应当。
就算是巡抚来了,也不过如此。
上一次张守仁婚礼之上,可是巡抚巡按兵备等大佬一起出现,固然是公务顺道,但这脸面,怕是整个山东也没有人有第二回了。
“陈大人!”
“李大人!”
张守仁对着在场高官大将们一一拱手致礼,对方也是一起拱手答礼,待场面功夫做完之后,张守仁这才转身下令,对着手执令旗的张世福道:“开始吧。”
“是,大人!”
在朗声答应之后,张世福也是开始展动自己手中的令旗。
旗帜招展之时,底下的方阵也是开始了变化。
几种队列变换轻而易举的就完成了,接着是反复的进退散合,反复的刺杀,每一次刺杀时,枪阵就是发出“哗!”的巨响声。
这是一起摆动枪杆和甲胃在身上晃动时发出的声响,每一次响声,都令得三军提气,而在将台上的武将们,也都是眉飞色舞,发出满意的赞叹声响。
而秦知州在内的文官们,则是十分惊奇,一个个看的面色紧张,感觉难以置信。因为就算是看过军队校阅,但这样高强度的连续不断的刺杀,这样高强度的不停的聚集成密集阵形,然后又分散开来,接着又是分列前进或是后退,就是这样,枪阵始终是保持着纹丝不乱的阵型,而每个士兵手中的长枪,一直是按口令高高举起,或是斜举,或是平放向着戳刺,每一次命令下达之后,枪阵中如林的长枪就如同是在一个横切面上,一切动作都是熟极而流,没有任何的异样和失误发生,所有人都如同是一个人般,不论是出枪的力道,还是动作,还有收枪的力道和时间,所有人都是一样,过千人如同一人。
这样可怖的场面,在场观礼的人,就算是在最恐怖的噩梦中都没有梦到过。
而就在长枪手奉命做各种动作的同时,火铳手也是在不停的配合,时而分散,时而后退,时而列队成射击阵形,每一次变化,都是大阵中的小小浪花,虽然人数少,但十分显眼,也叫人明白火铳在枪阵配合中的作用是怎样的。
“此军一成,吾恐世上再无关张之将矣。”
一直跟随在东主身边的林师爷,第一次在浮山营这边露出了喟叹不已的神情。做为一个师爷,知道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情绪,而在此时此刻,林师爷也实在是没有心思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了。
在眼前这些虎狼之士面前,个人的武勇已经是毫无意义的事了。
哪怕是纯粹的武官,也是能把这一点看出来,更何况那些懂得战阵之事的武将。
灵山卫的指挥使和张守仁向来有点小疙瘩,彼此不是太服气,但他没有银子,也没有实力保住自己的地盘,所以只能接受现实。
但现在他的嘴巴张的老大,口水也是从嘴里不停的流下来而不自知,在每一次枪阵一起向前戳刺的时候,当听到炸雷般的杀声和如墙般向前推进的雪亮的枪阵时,这个指挥使就是下意识的一哆嗦,然后如恶梦被惊醒一般,连忙向后退上一步。
在他身边,包括老千户周炳林在内,连浮山本地的一些武官,个个也是如此。
张守仁的枪阵之威,百人数百人都不曾有过这样叫人震撼的表现,以前数战,士兵皆没有授甲。
这一次,千人枪阵,人皆授给铁甲,奋勇争先,争相戳刺之时,这种强大的厚重感和凌厉的压迫感,使得众人明白,在这样的枪阵面前,一切个人的勇武,都将被彻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