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人数似乎少了点!”
浮山营的稳定队列,快速装填,都是给了汉军将领们很大的压力。不过很快他们就用惊恐的双眼发现了一个事实,就是汉军虽然分成几列,但浮山这边只是纯火铳手迎敌,所以在人数上是远远不如自己这边了。
“对对,他们人数少!”
“他们怎么不搂火?”
“那谁管他,趁着他们不开火,我们先打,谁他娘的先打谁占便宜!”
汉军阵中,不少将领都是嘶吼起来。刚刚浮山营的装填给他们不小的压力,但想象中的枪声是一直没有响起来,相反,浮山兵却是一直纹丝不动,只是举着火铳,一直在稳步向前。
浮山兵的一侧,就是有鼓手一直在敲打着鼓点,小鼓的声响不是很大,但节奏很欢快,在这样的节奏下,浮山兵一直稳步向前,很快就把距离从二百步外缩到了百五十步。
“不能再等了!”
众汉军将领都是满头大汗,对方这样的逼上来,层次分明,队列丝毫不乱,这样的队伍,怕是戚爷爷也没有带出过来。
孔有德练兵,很多方面都是学的戚继光,包括战场上整理队列,稳步前行,走多少步再整一次队,最后在何等情况下与敌交火……但以往的经验今天是用不着了,面对着汉军更多的火铳,浮山兵却是如同一群疯子一般,对着枪口根本就是毫无感觉。
汉军们也看了出来,每一队浮山兵的左右两侧全部是佩带着腰刀的军官,与他们缩在中军和后阵骑在马上的将领不同,浮山军官是衣饰华美漂亮,十分显眼,而且就跟着阵列里头的士兵一起向前行军,没有哪一个躲在后头。
两相对比,令人沮丧。
他们慌乱了。慌乱中,有人不听招呼命令,打响了第一枪。这样已经比明军强的多,孔有德和耿仲明等人的训练成果,到此为止。
百五十步左右,爆豆般的枪声响了起来。
汉军有近两千人,突前分配到第一阵列前队的也有好几百人,砰砰砰砰的响声一直是响个不停,白色的烟雾就是引火药燃烧时就向上冒,等枪口火光也次第亮起时,左右翼的火枪手也是开始点火,尽管中军后阵的汉军将领拼命喝止,但这些火铳手还是几乎在同一时间就一起打响了。
“哼……”
走在队伍最左侧的孙良栋分明听到了低沉的呻吟声,侧头一看,是自己身边的旗手被一枪打中了胸口。
胸前被铅子打中了一大片地方,鲜血迅速渗透出来。
这个旗手十分壮健,仍然是扛着大旗向前行走着,只是脚步不可避免的虚浮起来。
“医药兵!”
孙良栋扯开嗓门叫喊起来,很快就奔过来两个穿着草绿色服饰的医护兵,他们把这个旗手的军上衣剪开,在不停涌出鲜血的皮肤上洒了一把止血药,然后用洁白的绷带缠了几道,最后两个医护兵动作娴熟的把旗手架住,然后对着孙良栋道:“队官,我们要带他下去,进一步处理伤口,你们得找一个新旗手了。”
“现成的,我来就是。”
孙良栋咧嘴一笑,二话不说就是把大旗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头,不过在继续前行的时候,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医护兵,尽管他是队官和百户千总的身份,他还是对着两个医护兵大声道:“谢了,兄弟,帮我治好他。”
“大人,不必谢……救他不是我们的责任,后头有医官照顾他,不过依我们看,他的外伤并不重,隔的远,虽然中的是要害,但没打多深……队官,你放心吧,他一定会被好好照料的!”
“我放心的很。”
浮山这边,在医治伤患上已经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了。最少,在医疗器械和医生的医术进步之前,现阶段已经能做到的最好的地步就是如此了。
每个排都有医护兵,每个哨和队都有自己的医官,在营部,有一个小型的战地医院,由最好的外科医生和医护兵们组成,对一些恶性的必须及时医治的伤害,比如断肢,要害受创等等可以在战场上立刻想办法救治,现在外科可以截肢,清创,对要害的伤害也能尽可能的减到最低,每个士兵的生命都是无比的宝贵,张守仁走的是精兵路线,老兵对他来说是一笔无比珍贵的财富,没有什么比士兵的生命更加重要,所以在战场上,他尽可能的花费巨资抢下每一个战士的生命,哪怕对手是死神也是如此。
对张守仁来说,可能是从实用主义出发,而事实的效果却是叫士兵们无比安心。
只要不是当场毙命,伤的再重,很有可能也会被救治回来,而且就算是残疾了,大人也会包养他们一辈子。
已经这么久时间了,当初跟着张守仁的亲丁队的成员有几个重伤恢复但不能当兵的,还是被张守仁养着,按月给钱粮,伤的轻的有安排在陆防营或海防营里头当小军官的,也有在各处当工头的,实在不能做事也不勉强,按月从营务处领条子,然后到仓储那边领钱粮,每个月支领,从来没有一个月拖欠过一文小钱。
打伤了有救治,伤残了大人养活,至于死了……死了有优厚的抚恤,多到叫你不敢相信和想象的地步。
曾经有人开玩笑,如果欠了巨资,不妨到浮山当兵,然后在打仗的时候故意冲在最前头,只要是真的战死沙场,那么死者的身后事就真的不用发愁了,一切事情,浮山营都会替死者打点的井井有条,绝不会叫死人在地下不安。
把后勤做到如此地步,将士们的忠勇之心和效死的决心也是不用多说了,最少在此时此刻,没有人叫张守仁失望。
在清军一方先后施放过火铳手,孙良栋一边举旗大步向前,一边默算着距离,在八十步左右,清军一方仍然在紧张的重新装填的时候,他站住了脚步。
这个高大的浮山汉子,张眼看四周,一张张热切面孔,也正回望着他。眼神之中,都是恳请之意。
往后看,张守仁所在的方向也是看的分明,虽看不真切,但孙良栋知道,张大人必定也是在瞧着自己。
他只觉浑身的血都在沸腾,这一仗,是浮山成立以来的真正的与强敌对决,目前为止,兄弟们的表现,没有叫他失望。
“继续前行!”
“队官有令,继续前行!”
甲队也好,乙队也罢,丙、丁等队的火铳手在这一场关键的战事中,都是受命于孙良栋这个火铳教官和乙队的队官。
全体队伍,在他的指挥下,都是斜举着火铳,成完整的队列,在激昂的鼓点声中,继续面对着清军的枪口,稳步向前。
“孙良栋这厮疯了啊……”
在张守仁身边,赶过来的张世福满头大汗,看着前面的情形,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孙良栋的做法是为什么。
炮队已经立功了,现在两边距离太近,没有办法继续开火,而骑队隔的较远,浮山的六斤和九斤炮杀伤力不够,蒙古骑队又散开了,打过去效果也不佳,不如歇会儿,叫炮管冷却一下。
青铜炮就是这么不好,速射几炮后,炮管就热的跟什么似的,再勉强打下去倒是能打,这炮管变形了,准头就说不上了。
他这个炮队队官过来,却是怎么也想不通,这火铳手的指挥为什么是眼前的这副德性?
明明是全部装填完毕,为什么任由敌人开火,自己却继续直挺挺的向前。
当然,要是张世福能看清楚对面汉军的模样,他就能稍微释然几分。
距离越来越近的浮山军阵给了这些汉军如泰山压顶般的庞大压力,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所有人在用通条清膛的时候,手都颤抖的不成,脸色都是十分难看,汗水是顺着脸颊不停的往下滴落,如果不是有监军在后,如果不是平时尚有训练,恐怕这些汉军已经开始转身逃走了。
有时候,不开枪的力量,却是要比开枪者要大的多!
“不要慌,不要慌,我们人比他们多,我们能先开第二枪!”
李真等将领,说话时已经是带了哭腔。
明明自己一方人多,明明他们可以继续开第二枪,明明战场的主动权在自己一方这边,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败定了?
对面那支沉默着的,仍然排的整齐的如刀割过的队形在缓步前行的军队,为什么就是散发出这么可怕的气息出来?
如同一只远古时期的巨兽,正在张牙舞爪,要择人而噬?
“砰!”
又有人开火了,这一次的枪声是更加的混乱,更加的不堪。所有人都急着把自己的那一枪放过去,枪口高了不管,发射药装的跟引火药一样少也不管,或是在枪管里有人塞进了太多的铅子,这导致枪口被堵死了,这人也没有发觉,仍然是点着了引药,结果砰然一声,枪膛就这么炸裂了开来。
明明对手没有开一枪,汉军这边,却已经真真切切的有了崩溃的迹象!
“这他娘的究竟是为什么啊?”
汉军队列之中,李真仰首长啸,做为一个亲兵出身的青年将领,他心中自是十分明白,眼前这一场仗,汉军已经是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