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城外一处幽森的连乞丐也不愿入住的破庙中。
一个外形高大但衣衫褴褛,身上裸露的地方处处可见伤痕的男人狠狠啐了一口,将肩上扛着的人丢下来,恨恨地一拍自己大腿,颓然坐在地上。“我想着投向你,你会给我好希望,结果这么轻易就被组织算计了,真是……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你肯定知道,没想到还是中招了吧。”
对黯鹏的嘲讽,幽夜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没说什么。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眼光如此之差,精挑细选可以胜任皇位的兄弟,最后会像其他国家那几个为了皇位能铲除一切阻碍的狠辣皇帝一样,排除异己,尤其是自己这样扎眼的存在。
他是的确没想到,有出尘在身边相伴,心性敏感的小小阎临西终是变成那样狭隘的模样。
当着百官朝宴毒杀他,毒杀不成再万箭齐发,好样的,真不愧他看上的,够狠。
“咳咳,先别说那么多。北阎国上下都已经不安全了,我得尽快回尤和国。”
“别说我骂你,你现在在做白日梦吧?他明知道放过你是放虎归山,再加上组织虎视眈眈,还能轻易叫你回你的地盘,别想得太简单了。”黯鹏毫不客气地嗤笑。
幽夜被嘲讽惯了,只觉得自己脸皮已经像是无边际的厚度,随他怎么说。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各自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势,还好各自都天赋异禀,那般的剧毒也很快排出了体外。
他们跑了两天了,从一开始的慌张悲愤,变成现在的从容冷静,总归不是普通人,很快也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说起来跑了两天两夜,虽说武功高深可以很长时间不吃不喝,但作为人,难免有口腹之欲。
黯鹏和幽夜都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当即出了破庙,难兄难弟相互扶持着,去附近找些野味来填饱肚子。
破庙附近是一片灌木丛,那阴森森的阴影笼罩了整座破庙,黯淡的月光倾泻下来显得十分惨淡,加上附近风声萧索,吹动起来各处都发出呜呜一样人哭泣的声响,极为瘆人。
按理说这样的环境是没人愿意来的,两人也属于将就一下,白日方便了再换地方的那类,是以周边出现什么活物就格外醒目,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这个时候,他们正全神贯注,盯着不远处一只悄悄卧在枝头的野鸡,对视一眼,使出看家本领要打下来。
身边突然出现咯吱咯吱,掉在地上枯了的树枝被人踩到的声响。
“什么人。”黯鹏和幽夜肌肉紧绷,想也不想掷出手里的石子。
从这两位当世百中无一的高手手里发送出来的暗器,甭管是什么,都足够有打断筋骨的力道。
来人压根没想到他们如此厉害,一个不防备吃了大亏,腿脚直接被打断,倒在地上直直哀嚎。“救命啊。”
听起来不像是追兵的声音,两个人稍稍放下心,就由不常在大陆上出面的黯鹏先去和那个人接洽。
“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城外,还在我们栖身的破庙附近,并且跟上了我们?”别看黯鹏说着话笑眯眯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气质,但是正面对他的男人可不敢如何揣测,因为黯鹏身上的气势实在太惊人。
仿佛他多喘一口气都会被压倒似的。“好汉,好汉饶命!我是来京城考试的书生,不要打我,我不会害你们的。”
“我们可不是什么好汉。”黯鹏眼珠子一转,戏谑地说。
他面前的人一下子就吓破了胆,瘫软在地上,颤抖着下档还传来一股骚味,随风一闻就知道他吓尿裤子了。
黯鹏眼睛眯起来,不善地缩缩鼻子,“再不说你就等着暴尸荒野吧。”
“饶命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在黯淡的月光下看,这人果然穿着中规中矩,衣服上还带着不怎么显眼的补丁,身后背着个书篓,一看就是上京的考生。
黯鹏没了质问的心思,哼了哼走到幽夜那边。“没事,一个死书生而已,我们继续。”
可等他抬头一看,发现野鸡没了,大叫一声看向幽夜。“野鸡呢?”
“这个时候无论出现谁在我们身边,都不能放松警惕。”幽夜不管黯鹏如丧考妣的神色,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这穷书生的模样。当闻到一股格外腥臊的气味时,幽夜神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起来吧,我们不是打劫的。”
幽夜扔下这一句就和黯鹏去别的地方打野物了。
回到破庙,没曾想到这个穷书生跑到他们栖身的破庙,就着还在燃烧的火堆苦读诗书。
看他挺认真的,他们两个也不好打扰人,另找了个地方生火,书生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见黯鹏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又吓软了腿肚子,就和受惊的老鼠一样,抱着书篓就后退了好几步。
一直到第二日早上相安无事,幽夜和黯鹏拍拍手走人,这书生见他们不在,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里有人生火!这座破庙可是出了名的没人敢住,一定是他们在这里。”熙熙攘攘的吵杂声由远及近,书生被那刀剑碰撞的声音吓了一跳,正要跑出去就被人挡了回来。
“头儿,这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只有个穷书生!”
“什么?没人?这绝对不可能。你给我过来!”书生就被人拎小鸡似的带到比黯鹏还凶神恶煞,脸上长满横肉的官兵头头面前,没等人提问,秀才就禁不住惧怕交代了幽夜两人的行踪,可乐坏了官兵们。
“太好了,亏老子跟踪他们几里地,总算逮着了。”闹哄哄的官兵顿时有了目标,径自朝那个地方去了。
黯鹏和幽夜在走的时候就因为有书生接触过他们,特地绕了远路继续前行,等到官兵按照那个方向找,早没了他们的踪影。
这边官兵骂骂咧咧气得要死,另一边组织里的能人异士齐出,还真就给幽夜他们造成一定的麻烦。
“这是阵法。”走在下一个城镇的路上,看着眼前的行人越来越少,幽夜警醒起来,大叫道。
黯鹏更是直接,出手击碎了阵法的屏障,将隐藏在阵法后面的人揪了出来。“小子,是你算计我们?嘿,还是个老熟人。”他说话间,手里本来抓着的人一溜烟消失个没影,再看时人已经在幽夜他们面前。
“黯鹏,你背叛组织投靠敌人,今日你只有死路一条。”组织里编号四九九,真实身份是黯鹏在组织里的死对头令狐家族的走狗。他们家族对阵法颇有研究,所以给组织培养的全是精通阵法的人才,备受尊敬。
唯有黯鹏倚仗自己武力,对阵法这等奇技淫巧不感冒,反而多次见到令狐家主还出言不逊,觉得他们没什么厉害的。组织的首领虽然努力为两方做调停,到最后也没见成效,反而让两方结下更深的冤仇。
如今这个四九九就代表令狐家族出面,势要把黯鹏这个狂徒拿下了。
别人黯鹏不知道,这个四九九别看编号在后,组织的编号可是上头随心所欲赐予的,这人的能耐不比靠前编号的精英差。光是这个人的阵法,就不比传说中的阵法天才,慕青差到哪里。
“你们受死吧。”就听这四九九一声大喝,两人再度陷入阵法中。
进入阵法才知这次给他们设下的陷阱不一般,黯鹏发现有些地方还有最了解他的人给设下的圈套,眼珠动了动就有了计较。“没想到组织这么容不得我,当初我献给组织的,反而变成组织对付我的办法。”
“哼,黯鹏你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四九九的声音在阵法中处处回荡。
黯鹏冷哼道。“束手就擒?我还真就不认识这几个字。”
他和幽夜对视一眼,两人的武力都不算低,联起手来大地都得颤抖。四九九为黯鹏精心准备的囚牢,最后没等侦破生门,两人已经用最暴力的方式来到他眼前。
四九九万万不敢相信自己的阵法变成纸糊的了,一想到组织惩罚失败者的下场,整个人颤栗起来,吐了一口心头血,让阵法中的杀招翻江倒海一般向两人袭来,这还真给黯鹏他们造成一点麻烦。
四九九正在得意,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们还被困在这里,不久后就会筋疲力尽无处可逃,不由痛快大笑。
他正在笑着,阵法里猛不丁探出一只手,平平无奇的擒拿手直接掐住了四九九的喉咙。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响,四九九死不瞑目软软倒在地上,至死也不明白怎么会被人破了阵法。
“我们已经被拖延了一个时辰,一定要快点走。”黯鹏他们才从阵法出来,筹划一番,眼前就出现源源不断的军队,还有军队最前方,幽夜熟悉又痛恨的阎临西。“幽夜,你们跑不了了,给我上。”
连环杀招,轮轴上阵,幽夜和黯鹏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一点大意,战了整整一天,除了黯鹏,幽夜已是筋疲力尽,可眼前还有无穷无尽的兵将涌来,他们即便以一当万,也禁受不住车轮战。
“你们没生路了,还是尽快认输吧。”阎临西眺望的脖子都酸了,不得不佩服幽夜的厉害。
他调动了京畿重地护城的兵马,整整两万人,虽然目前只出动到万余人左右,可留在京畿的兵将又有哪一个不是精英,他们能撑到现在已经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然而再挣扎也比不过组织在暗中算计,很快幽夜凝神应对的功夫,来不及防备就被一种强烈的麻药麻痹了身体,保持怪异的姿势半天没动弹。
黯鹏最先发现不对,“幽夜,你怎么了。”
幽夜麻痹地嘴唇牙齿都无法正常活动,眼神很是焦急。
黯鹏帮他打退面前的敌手,头一次感到握着长剑的手在颤抖。正将幽夜背在身后,黯鹏眼神凛冽,忽然注意到阎临西脸上不忍的神色,灵机一动,运起轻功跳到阎临西的马上,钳制他,再狠狠一撩马鞭。
“驾——”
擒贼先擒王。之前顽固作战无法从阎临西身上下手的原因也是因为他被保护太严密了,现在既然他自己走出保护圈,那还等什么。
背着幽夜,三个大男人一起坐在马上的姿态很是滑稽,但是没人注意这些。
唯一还保持冷静的黯鹏看着后面密密麻麻追上来的兵将,仍然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