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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2)
    走投无路了,老爸豁出离休干部的老脸,找到市上一分管领导求情,赔了教育局一笔钱,才把我要到这个单位。这个掌管着城市居民某种生计的国企,随着改制风雨飘摇,我去了不到一年就屁也不是了。我莫名其妙地丧失了干部身份,还赔了一笔钱,转眼又成了下岗职工。我TMD亏大了!

    尽管单位只给我发一百零六大洋的工资,但它并不欠我什么,因为我压根就没为它做过什么,我上班仅半年就停薪留职,去深圳晃荡了。几个月后铩羽而归。此后,无所事事的我烂醉如泥,清醒时就躲在家里看书。连《尤利西斯》、《追忆逝水年华》这么晦涩变态的意识流小说也看。中学同学冬瓜,那时就当上了书店副经理的高官,总能为我搞到我想要的书,连兰陵笑笑生的原版《金瓶梅》都弄来了,看得我通宵达旦茶饭不思。在文言文中意淫,真TMD别有风味。

    银子很快花光了,一同学介绍我去歌厅以每晚十元外加提成的方式出卖歌喉。晚上,我尚能在光怪陆离的灯光、靡软亢奋的歌声、迷乱扭曲的脸嘴和五彩斑斓的酒精中掩饰自我,漫长的白天却像剃刀一样舔舐着我的寂寞。二十五岁时一个穷极无聊的上午,躺在床上的我填下了自我心理抚摸的第一个格子。不到半年,居然鼓捣出三十余万个格子来,顿感轻松许多。治疗空虚的最好办法就是爬格子,那由格子组成的迷宫和深渊,你填到死也没底。真TMD不自量力,除了内部刊物上的八股文,我还只字未发呢。除了让自己晕一场,也就扔在那里了。

    停薪留职期满后,被安排到省城办事处。办事处的通病是不办事或乱办事,补助费却一点也不含糊。省城补助标准高,按我当时的混混眼界和小农格局,那一段我挺阔绰,整天和哥们儿到处晃悠,从这帮闲人和这个闲城那里我沾染了不少恶习。不到一年,办事处被我的顶头上司活活给办垮,我依依不舍地回到靀城,再次成了多余的人。经理给我指了两条光明大道:到一家分店去卖油盐酱醋外带挂面烧饼,或自己承包一家小餐馆,门面由公司出,要么安置几个工人,要么缴纳承包款。我选择了后者,当时的国企,人心已经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这是个位置偏僻、治安案件高发的地段,家人都说我疯了。果然,这家小火锅店一开张就欠账、赖账成风。见识小口气大、钱包小胃口大的食君子实在太多了。吃完饭嘴一抹,腆着脸说哥们儿今儿个健忘症又犯了,或这几天手头紧,好像龟儿子(注:龟儿子,四川方言,约相当于"王八蛋"。)以前挺阔绰似的。对这类饮食诈骗犯,坚壁清野。

    另一种蹭法是钻空子。餐饮业竞争惨烈,不得不推出优惠政策,比如酒水瓜子米饭泡菜免费。好家伙,这帮"蹭爷"大大咧咧地点一两个最便宜的菜,就跟你耗上啦。你恨不得拎着啤酒瓶子,在那猪头上来个迎风绽放什么的。

    其他赖账方式:吃完饭说他舅子老表是公安税务工商的,往盘子里扔蟑螂的,捂着肚子哇哇叫的,说自己刚从监狱出来要和你交个朋友的。我的政策是:确凿绝对不能惹的,算老子倒霉;可惹可不惹的,老子不吃你那一套!为了收欠账,我差点和一个刑满释放犯发生血案。说起来也就几十块钱。这厮住附近,店员去催要数次无果。我半夜去敲门,这癞皮狗操出了菜刀,咆哮他就值这个钱,有备而来的我从后背摸出两尺长的钢管。剑拔弩张之际,那厮女人牢牢抱住他,承诺次日就给钱,我就撤退了。还有一个午夜,突然店员来电话,语无伦次地报告有人吃完饭竟掏出火药枪威胁店员,还放了一枪。等我赶到,那帮歹徒早跑了,天花板上一个窟窿,店里还散发着浓重的硝烟味儿。

    让这帮人渣拿去小命实在不划算,关门歇菜了。一算账,除了上缴的承包费、员工工资和填饱肚子,白忙活半年。好在各种小吏还没把这偏僻地带的鸡毛小店打上眼,否则非把我吃成"百万负翁"不可。

    随后几年,我又折腾了不少事情,有输有赢,赢大于亏,但都和这个让我滚蛋的单位没关系了。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颇有名望的社会贤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