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奔向她,她已经冻得瑟瑟发抖,狠狠地咳嗽,清鼻涕也流出来,看见我,若无其事地走着。我试图给她穿上那件呢大衣,她一边走一边挣扎,终于穿上了。我一声不吭地给她送上纸巾,她一声不吭地清理了鼻涕。旁人看着我们,犹如看两个不明生物。一声不吭地走到公汽站,我说:"打车回去吧。"
小羽不理我,我说了几次她才噎了我一句:"你真有钱!"
上车后,被挤成夹心肉饼。我一手抓住吊环,一手搂住小羽的腰摇摇晃晃。小羽一言不发,任凭眼泪如断线珍珠流下来,成了车上一景。几个看我的IT精英型民工,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谴责和鄙夷,活像我是个暴殄天物的恶兽。
一直到北太平庄才找到座位,小羽深埋在我的腿上,微微抽泣着。摇到安贞桥,她说她去姥姥家,下车了。一路上,我心如死灰;一整夜,辗转反侧。我想我是不是太操蛋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过两千来块钱的事儿嘛。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床上,小羽若无其事地来了,开始收拾她的东西。我有些慌乱,拦她,她说:"我们分手吧。"
"你有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呢。"她又热泪盈眶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啊?"
"你说什么意思?"她把衣服塞进一个提包内,气呼呼地说,"你这个人自私,不浪漫,穷,还拧巴(注:拧巴,北京方言,此处指固执,死脑筋。)。"
我夺过她的提包,开始狡辩:"我自私?有点,更准确地说那叫自恋,你不自恋吗?我是穷,我知道这不光荣,可我不是在努力吗?"
"你努力,你的确很努力,都是费力不讨好,有什么效果?被别人耍了还不知道。"
"合同不是又重签了吗,也没白费工夫嘛。"
她哼了一声,指指赤裸的我:"老大,你能不能先穿上衣服裤子?京广大厦里面看着你呢。"
"我在暗处他们在明处,看个鸟啊!就算看了又怎么啦?咱自个儿家!咱也就这点自由了。我还有什么罪状来着?"
"拧巴,不浪漫。"
"我拧巴?一根筋?那是意志顽强。"我开始搂紧她,在她身上磨蹭,"我不够浪漫但我够散漫。这罪名大了去了,你倒是教教我吧。"
"躲开!"她挣脱我,骂道,"你只知道性,不知道情。"
"这是密不可分的!"我抢白道,"你拿我当牲口啊?"
"就是。你说说,我们认识快三年了,你给我送过一枝花吗?"
我呵呵大笑:"就为这事啊?你什么记性啊,你忘了我是怎么在大街上傻乎乎地拿着一捆花追你的,还把狼给招来啦,我没跟你算账呢,你还跟我臭来劲了。"
她扑哧一笑:"那是你的粉丝送你的,你看你多牛啊,拿着二手玫瑰来糊弄女朋友,你好意思吗?"
"你还耿耿于怀啊?"
"我犯得着吗,觉着恶心。"
"你等着啊。"我把她按坐在电脑旁,打开电脑,"你先上网,等我一会儿。"
"臭流氓,你干什么?"小羽一边挣扎一边打开网页。
我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下楼去。槐树街虽小,却几乎应有尽有,街头就有个鲜花店,虽然和亮马桥东边女人街附近的大暖房花圃相比天壤之别,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玫瑰就摆门口。
我先去餐馆订餐,再去花店。红玫瑰成色不错,花瓣上还有露珠,老板说刚送过来的。我买了十九束,连装饰正好一百块。想起"家"中口粮已经告罄,到粮店买了一袋东北大米,外加几把挂面。我将五十斤重的大米扛在肩上,一手扶着,一手拿着玫瑰花拎着午餐袋子,气喘吁吁摇摇晃晃地爬上六楼。
"这农民伯伯是谁啊?"开门后的小羽一脸惊愕,接过玫瑰和午餐袋子,我再卸下大米袋子。我拍拍手说:"怎么样,这够浪漫了吧——这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两手都要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