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伟现在很想骂人。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关,明明躺在干燥柔软的大床上睡着觉,可是现在为什么却要冒着雨去给这个家伙买药,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伺候这个把鼻涕流到嘴边的家伙,又递水又递药,还给他煮了一锅香喷喷的白米粥。
他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的!
可是为什么在看见卫英崎脸颊酡红步履不稳地打开门的时候,他的脚竟然一步也挪不动?
原本不想来找他的,可是在杜亚斯那里却一直反复地想着他,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说想要见他——这似乎不是王绍伟熟悉的那个卫英崎会说的话。
于是推开了杜亚斯温暖的怀抱,跳下了杜亚斯柔软的床,一头扎进冷得连牙齿都不住地打颤的夜雨里,一路到了这里。
然后就像个老妈子一样给这个家伙当牛做马,一时不得消停地忙了一个多小时,才踏实地坐下来。
腰有点酸痛……
满脸不爽地揉了揉后腰,然后扭头看着躺在床上,被棉被裹成一只虾子的卫英崎:“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个想见我啊?”
卫英崎摇了摇头:“你刚才在什么地方?”我等了你好久……
“刚才?”眉毛微微一挑,“在路上啊……”想到这个就生气……
“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关机?”声音有气无力,似乎已经很虚弱了,果然身体越是强健的人,一旦病了起来了,看起来总是会比较严重。
“……我有客人啊!”有点心虚,但还是把这句话说得无比坦然。
……有客人……卫英崎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我就知道……当猜想变成赤裸裸的事实时,有些情感也会随之变化,卫英崎不知道自己心里酸酸的味道从何而来,但是却依旧难过地用被子蒙住了脸。
王绍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趴在卫英崎的身边,把被子掀开一个角:“我去年看报纸,说有人用被子蒙着头睡觉,结果被闷死了。”说完,就把被角放下,掖了个严严实实。
“喂!”丢开被子,气得脸红头晕,卫英崎目光呆滞地瞪着王绍伟,“你是来折磨我的哦!”
“那你刚才吃的喝的都是什么?”王绍伟懒洋洋地躺在一边,凉凉地问。
“……你……我生病了嘛……”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目光斜斜一瞥,正落在王绍伟的脸上,一时间失神。
红透了脸颊。
“你……你下去!”用脚轻轻地踢了踢王绍伟,“去睡沙发!”
“要去你去。”完全不理卫英崎的情绪,仰面躺在床上——腰那么酸,要是真的去睡沙发,明天干脆不要去训练了……开玩笑……
卫英崎张着嘴,怔怔地瞪着已经快要睡着的王绍伟,大脑一时间短路,怔怔地问:“你不怕我上了你哦!”
如卫英崎所料,王绍伟很给面子地张开了眼睛,并且坐直了身子:“你要上我?”
卫英崎阴沉着脸,很有气势地点头——小样儿……还吓不死你!
“哈哈哈……”王绍伟忽然倒在床上大笑起来,“你在说笑话吗?”
“……我说的是真的。”卫英崎的心情忽然不爽,狠狠地瞪着王绍伟。
“好……”忍着笑,王绍伟合作地点了点头,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向卫英崎勾了勾手指,“只要你付得起钱,你就来!”
卫英崎咬了咬牙,却觉得头痛得厉害,只得虚弱得摆了摆手:“我头痛!改天!”然后就听见王绍伟那欠揍到家的笑声铺天盖地而来。
——你等着……敢瞧不起我……你给我等着!
卫英崎狠狠地瞪了王绍伟一眼,然后却觉得眼睛异常地酸痛,只得用被子裹着自己,委委屈屈地把床让出了一半——老子今天身体欠安,懒得跟你这家伙计较……你有种就等着!等我病好了的……我说什么也得教训你一下……呜……头好晕……怎么有点恶心……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当我是HelloKetty……
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流淌着,王绍伟微微侧过身,借着小夜灯微弱的光芒打量着身边已经病痛已经熟睡了的卫英崎。
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随手把卫英崎的被角掖好,目光便再也不愿移开。王绍伟将双手枕在脑下,静静地用目光描摹着卫英崎的轮廓,刘海粘附在微微潮湿的额头上,眉梢微微地扬起,棱角分明,时时流露着隐约寂寞的眼轻轻地闭着,淡淡的阴影在他的脸上洇成一道单薄的风景。
水墨一般的风情……
不知道为什么,王绍伟忽然想起了这样一句话,中国的水墨画意境在于空,偏偏此时的卫英崎正好空得恰到好处。
空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填满。
人始终都是世俗的,空空的意境很美,却不适合由人去诠释。
人的生活应该是满满的,有着满满的爱,满满的温暖,满满的幸福,满满的人生才没有缺憾吧?
可是谁的生活是满满的?
总是有那么几个地方是空无一物的吧?
于是寂寞凭空而生,于是乡愁凭空而生,于是疼痛凭空而生。
在人群里的寂寞,在家里的乡愁,在笑着的疼痛。
其实只是因为缺失的那一部分空空如也,快乐悲伤来来去去,却始终不能填补。
王绍伟惊觉此时的自己竟然有一点点心疼身边的卫英崎,有一种想要去填补什么的冲动,然而他却知道,这种心情究竟有多么危险。
轻轻地把手覆盖在卫英崎微微发烫的脸上,王绍伟无知觉地喃喃自语:“……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卫英崎已经睡着,自然没有办法回答他,但就算卫英崎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吗?
卫英崎究竟是什么人?
所有的答案都对,但所有的答案都不贴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陪着,或者是因为吃过了药本来就会嗜睡,卫英崎这一夜睡得很好,是一种消失了许久的安稳香甜。
在床上滚了两滚,然后茫然地坐起身,卫英崎看着小桌子上摆着的还冒着热气的粥,心情忽然放晴。
似乎已经退烧,力量回归身体的感觉很美妙,于是肚子也理所当然地叫了起来,卫英崎懒洋洋地晃到桌子前,一只空碗下压着一张便条:“不准直接用锅喝!”
——嘁……这是你家啊?你凭什么命令我啊?!你算老几啊?!!我还偏用锅喝了我!你看见啦?命令我……我大病初愈诶!就算不会做什么高级的料理,至少也要让我看见肉啊!!!
卫英崎一边别扭地想着,一边拿起勺子,乖乖地盛了满满一碗粥,翻着白眼喝了下去。
唇边的微笑很小很小,但是没有人能否认那是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