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英崎发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夜里，王绍伟忽然大笑起来的样子，他的样子看起来，仿佛自己刚刚说的是一个无比可笑的大笑话。

    王绍伟笑了很久，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在轻轻地咳了两声之后，他才恢复了卫英崎熟悉的样子。

    “你确定吗？”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意义不明的光芒，卫英崎没有能力解读。

    所以他只有点头。

    “那真是太遗憾了。”王绍伟拉平了卫英崎衣服上的褶皱，“我并不打算让你包养我。”

    “为什么？”紧紧地追问，卫英崎感到自己的手指开始有些发冷——这个房间已经足够小了，可是他却还是寂寞得快要发疯了，还是会在夜里冷得全身都蜷成一团，但是……但是他睡在这里的时候，他听着他的呼吸声，触碰着他的体温，寂寞便淡淡地散开，幻化成一种他渴望已久的宁谧，就算没有拥抱，也会感受到生命传递过来的温度……其实所有的改变只不过是因为这个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而已，这个人的名字叫做……Sam。“你在H&K工作不就是为了赚钱？！你要钱，我给你钱，这跟在H&K有什么不同？！不是只要有钱，就可以买下你了吗？！”

    王绍伟咬紧了牙根，脸却依然平静：“卫先生，你念过书没有？”

    卫英崎似乎没有想到王绍伟竟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个问题，于是点了点头——虽然念得不多，但也算是念过的吧？

    “那你就该知道，我收钱，是因为我提供了服务，但这不代表我会因此卖掉我自己。”他淡淡地说着，刻意忽略心中隐然汹涌起来的疼痛，“如果你不想接受我的服务，那么我告辞了。”

    他在说什么？我怎么……怎么有点不明白？我……他……他为什么不要我的钱？难道……他宁愿在H&K坐台，也不愿陪我？他……他不是只要有钱就可以的吗？他昨天……昨天还跟我上过床啊……怎么今天就……可是刚刚他还说……

    ——“反正一会儿还是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收拾它干什么呢？”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他愿意陪我？

    “Sam，你等一下！”卫英崎拉住王绍伟的衣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再说，再说我也没有要你走啊！”

    “真是很抱歉，我现在已经不想做你的生意了。”王绍伟用力甩开卫英崎的手，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忍耐的，可以用H&K的方式来面对卫英崎——毕竟他需要钱，而卫英崎正好有钱——但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没有那个力量，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卫英崎说的那些话，尽管他说得没有错，但是王绍伟却还是无法承受。

    那是一种超出了他可以负荷的极限的重量。

    如果可以，王绍伟承认，那是伤害。

    一字字，一句句，对他来说，都是暴力。

    “我叫你等一下啊！”卫英崎一步抢到门前，将门狠狠地推上，“你没听到吗？！我要你等一下！”

    王绍伟静静地看着卫英崎的脸，忽然觉得眼前微微发黑，但是很快地便恢复了正常：“还有什么事吗？卫先生。”

    “你凭什么不做我的生意？！”卫英崎一字一字地问着，眼睛已经有些充血，“我给你钱啊！你为什么不做我生意！”你们！你们这些人！我只想找个人陪我而已啊！宇桥有优里，小葵有研浩，朵儿也有男朋友陪她……为什么我就要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我就算用钱买！都买不到……

    “没有什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卫英崎用力地挥出一拳，拳头擦过王绍伟的肩“砰”地一声砸在门上，“没有理由就要拒绝我！你……”你们都没有理由就拒绝我！往事在眼前倏忽闪过，拒绝他的她，离开他的她，他不愿多想的种种以及深植在意识最底层的悲凉在瞬间爆发出来，山洪般淹没了他的所有。

    抓住王绍伟的衣领，把人用力地向后一甩，王绍伟只觉得身体忽地一轻，然后便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脑痛得发麻，眼前瞬时天旋地转，光线明明暗暗，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吃力地撑起身体，轻轻地摇了摇头，想要更清醒一点——这家伙……是个疯子吗……Kao！痛死我了……

    卫英崎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半坐在地板上的王绍伟，耳边隐约浮现昨夜悱恻低徊的喘息，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赫然发现自己昨夜留下的红色痕迹，一时间炽热的记忆便无比清晰地占据了卫英崎的大脑，呼吸渐渐急促。

    可以的！只要给他钱就一定可以的！一定！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卫英崎在一片意识的混乱当中走向将身体支撑起来的王绍伟。

    身上一重，温热的呼吸急促地喷在脸上，紧接着下唇便狠狠地痛了起来，有一双手紧紧地箍着自己的肩膀，隐隐生痛。王绍伟知道是卫英崎，他在吻他，只不过这个吻有些粗暴。手肘已经泛酸，似乎无力支撑下去，身上的人一直用力地吮咬着他的唇，既没有更深一步，更没有放弃的意思，心中无力地叹了口气，依从被疲倦完全攻陷的身体，缓缓地躺在有些寒冷的地板上。

    卫英崎的手从王绍伟的肩膀上慢慢地滑到他的颈后，用尽力气想要更接近一分，心跳得很乱，乱的有些生痛，但是却依然可以感受到王绍伟的身体所传递过来的热量，以及，心的律动。

    呼吸慢慢地平静下来，卫英崎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是的，他已血脉贲张，而被他拥抱的人却依旧冷静——松开一直强行占据着的唇，深深地把脸埋进王绍伟的颈窝，因情yu而发烫的身体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战栗。

    不要走……真的，不要走……我不要一个人，我不想一个人……一个人真的很累……很痛……谁能救救我？不要让我一个人……

    王绍伟感到卫英崎的手臂越收越紧，于是一阵呼吸的困难，温热的呼吸熨贴着他的锁骨滑开，隐隐的潮湿。

    暗暗地叹息，松开了一直紧紧地咬着的牙，王绍伟轻轻地推开卫英崎，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然后将凌乱地粘在他额头上的发拨开，露出他充满了孤单无助和痛苦的眼，心便在瞬间抖了抖，忍不住将目光移开。

    卫英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被推开。

    尽管王绍伟并没有用力，尽管他看着他的眼神曾有那么一瞬间充满了温柔，但是卫英崎的心却仍然晃动了起来，冷冷的，没有依凭，没有寄托。他怔怔地看着王绍伟错开目光，不愿看他，怔怔地被身前身后的寒冷冻结——为什么推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为什么推我……我知道……我知道……没有理由对不对？就是不想要我而已！单纯的不要我……对……没关系……没关系！我习惯了，都习惯了！妈不要我……优里不要我……小葵也不要我……可是你！你凭什么不要我！凭什么！？我可以给你钱啊！给你好多好多的钱……可是……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没有理由……就可以不要我……

    一滴眼泪在卫英崎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缓缓滑出他的眼眶，落在了王绍伟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