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亚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王绍伟身后，看着他熟练地切着新鲜的水果：“要不要跟我去英国？”

    王绍伟一怔，奇怪地看着杜亚斯：“我可以选择？”

    杜亚斯点点头：“你当然可以选择——为什么要这么问？”

    王绍伟沉默，继续将手里的水果切完，放在盘子里：“没什么。”

    杜亚斯浅浅地叹了口气，轻轻地环住对方的腰，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里——他怎么会不知道王绍伟究竟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事实上他应该比谁都了解，自己怀里拥抱着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骄傲的小老虎了，因为他失去了未来，失去了希望，现在的他，是一只时刻恐惧着被抛弃的小猫咪，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每说一句话都深思熟虑，他的不安没有完全地表现出来，但是杜亚斯感觉得到。

    “……Sam……绍伟，如果可以，你要不要回到学校去？”小心地措辞，杜亚斯几乎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怀中的身体微微僵硬，然后归于柔软，王绍伟那特有的沙哑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响起：“真的可以的话，我要回去，但如果只是如果，我想我应该不会要吧！”

    杜亚斯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你……想要回到学校去。”

    点头，但是却没有回答的声音。

    “切好了。”王绍伟在他的怀抱里微微转身，手里捏着一块苹果，“张嘴……”

    “……绍伟，那所学校不是名校。”杜亚斯的声音低低地在空气里徘徊着，呢呢喃喃，满含着温柔。

    王绍伟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放下手中的苹果，轻轻地推开杜亚斯的胸膛：“你说什么？”

    “我说，我找到一所学校，他们愿意接收你的学籍。”杜亚斯的声音没有起伏，目光静静地落在王绍伟的脸上，将他的表情完全收入眼底。

    “你不要跟我开玩笑！”语气很急促，甚至连声音都尖锐了起来，王绍伟不自在地望着地板，目光闪烁。

    “真的，下个礼拜就可以去上课。”杜亚斯将窘迫的孩子揽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虽然启穗比不了云上，但是……”

    “已经很好了……”湿润的声音打断了杜亚斯的话，略略的哽咽让他听得心疼，“谢谢……”王绍伟知道自己的名声在外面一直很坏，所以，除了经济的因素，恐怕也没有什么学校会接收他这样只会惹麻烦的学生吧？

    所以，他不曾争取，便已经放弃。

    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没有钱没有门路，或许是因为不愿再看别人冷漠的脸，又或许是他累了，他要的生活太过于童话，就算是努力，通常也很难到达。

    心灰意冷，就是这四个字。

    或许还因为一个人。

    卫英崎。

    他撼动他的信念，扰乱他的坚定，同时带着不能根除的轻视逗弄着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彻底毁去他苦苦支撑着的生活……尽管王绍伟并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卫英崎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但是聪明如他，在听到卫英崎那天对他说的那些话之后，又怎么会单纯地认为自己被云上扫地出门，只是因为他输了一场球赛？

    所以就算不是卫英崎，他也是脱不开干系的吧……

    王绍伟不愿多想，想得多了，难免心如刀割。

    在入学测验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繁琐的各种手续，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已经是十天后的事情了。

    杜亚斯在看过王绍伟的成绩单之后曾无限感慨地拍着王绍伟的肩膀说：“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会念书。”

    王绍伟当时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我是为了念书才去打篮球的。”

    如果篮球都可以打得很好，那么有什么理由荒废了学业呢？

    那是他的明天，那是他对妹妹的承诺。

    不需要预料，启穗的学生显然并不喜欢王绍伟，甚至还在得知了学校接收了他的学籍之后发起了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抗议活动，当然，这遭到了来自学校方面的压制，但是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就是启穗的篮球队需要一个像他那样的战将。

    王绍伟的恶行是启穗学生都知道的，王绍伟的篮球打得好，也是启穗学生都知道的，于是抗议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尽管种种不满依旧在学生间不能铲除地存在着，但是那又怎样？

    谁会跑去告诉王绍伟说——“你滚蛋！我们不要你！”——毕竟没有人想要去住医院，那个曾经因为查验学生证而被王绍伟打得住院一周的教官的故事不仅仅在云上流传，就连启穗也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所以当王绍伟背着书包出现在启穗的校园里的时候，方圆三米之内，没有人敢靠近。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王绍伟告诉校长说，他不要参加球队。

    是的，他不打球。

    他只要好好地念书，准备明年的大考。

    尽管还不知道要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专业，但是王绍伟的概念却很清楚，不论选什么，只有分数够了，他才有资格选。

    看起来有点小懦弱的校长看了看杜亚斯，然后点头同意——如果这个孩子不打球，是不是也可以少一点是非？毕竟，要是在赛场上遇到了云上，很难讲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不过……我好像想得太多了……我们的队伍怎么会遇上云上呢……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嘛……唉……由他去吧！不给我惹事就好了……

    “绍伟，”在走出校长室之后，杜亚斯叫住了准备去教室的王绍伟，“你要怎么谢我？”歪着头，狡黠地看着愣了一下的王绍伟。

    “……你想要我怎么谢你？”看杜亚斯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要他的谢礼，只不过是孩子气地表表功而已，于是放缓了语调，收起锐利的眼神，目光微微一散，魅惑的气息瞬时在空气里扩散开来。

    “那要看你的诚意。”

    王绍伟沉吟，然后微微翘起唇角，走到杜亚斯面前，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我很有诚意。”温热的气息贴着皮肤一直滑到耳朵里去，低低的沙哑声音振动耳膜，于是连心脏都已经疯狂。

    杜亚斯苦笑着揉了揉耳朵，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想要戏弄王绍伟的想法有多么可笑——被戏弄的恐怕是自己吧……

    “谢谢你。”

    还在神思游移，却忽然听见王绍伟卸去了戏谑，卸去了所有的伪装与防护的对自己说了这三个字。

    等到他回神，再望向王绍伟，后者却又是一幅神情淡漠的慵懒。

    杜亚斯再次暗自叹气——塑造出了这样一只蛊惑人心的妖精，他究竟该骄傲还是该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