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伟看着紧紧地偎在自己身旁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的卫英崎，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论是不是答应了段宇桥，他恐怕都是不忍心放下他的吧？手指滑过卫英崎的脸，温热的触感让王绍伟感到阵阵难以言喻的疼痛——究竟是因为心疼他而痛，还是因为可以让他那么伤心的人不是自己而痛？
想到这里的时候，难免地感到心酸，嘴里微微有些发苦，王绍伟牵起嘴角，惯用的嘲笑在脸上完美地演绎，只不过，他嘲笑的人是他自己。
王绍伟啊王绍伟，你究竟在想什么呢？你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你这是在干嘛？吃醋吗？你没有这个资格吧？这家伙是什么人？他是段家的少爷啊！他怎么可能会跟你纠缠？他现在只是好奇而已！等他的新鲜劲儿一过去，他就会巴不得你赶快走，免得你弄脏了他的房间啊！
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王绍伟心事复杂地替卫英崎拉好被子，然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让人那样枕在胳膊上睡一晚，果然还是不行的吧……温柔地擦去卫英崎脸上残留的泪痕，拒绝过多的思考。
——他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酒，醒过来的话应该会饿的吧……
王绍伟没有意识地想着，目光却依旧不忍离开那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然而在昨夜却紧紧地依偎在自己的怀抱里寻求温度的人，想起他早上醒来时的惊恐，想起他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去看他比赛时的疲惫，想起他靠在自己的身边再次昏沉入睡的样子，王绍伟便感到了一种由衷的无力。
卫英崎……英崎，你教我拿你怎么办？我放不下你，你却看不起我……天啊……我该拿我自己怎么办？
米粥在火上慢慢地熬出了香味，浓浓的米香，带着粮食天然的油脂的味道，王绍伟靠在流理台边，怔怔地望着窗外，外面的天空很空，没有飞鸟。
却不知道有没有风……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几乎已经凝止，时间没有再继续流淌，卫英崎当然也没有醒来，王绍伟在这一刻感到有些恍惚，在时间的缝隙里感受着光影的迅速移换，就像他一直都在这里，为卫英崎煮着这一锅粥，粥还没有煮熟，但是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
外面的一切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而他和卫英崎却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锅盖被蒸汽顶了起来，轻轻地发出了“噗噗”的声音，王绍伟赶忙收回了思绪，把火关小了一点——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不，还是先盛好晾着，等他醒过来，立刻就有东西吃，也不会烫嘴……
把锅从灶台上端了下来，把勺子伸进冒着白烟和香气的锅子，舀出满满的粥，倒在手中的碗里，洁白而粘稠。
“王绍伟！你给我滚！我不要看见你！……你他妈的给我滚！”卫英崎的声音倏然在耳边炸响，王绍伟感到自己的世界仿佛在听见他要自己“滚”的那一刻失去了声音，往昔旧事如同快放的电影般在眼前斑驳地闪过，似乎看到了什么，却终于没有办法捕捉。
“嘶……”不自觉地到吸了一口凉气，手中那一勺滚烫的粥竟在不知觉间全都浇在了自己的手上，皮肤在瞬间燃烧成火，就连血管都在皮肤下沸腾。王绍伟用凉水反复地冲着自己已经被烫得通红的手，却仍然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恍惚，在疼痛之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我需要呀！你是我的小葵！我爱你的！”
他或许是做了噩梦吧……王绍伟替卫英崎解释着，本想过去抱起他，好好地拍拍他的背，给他一个肩膀的温度，但是，双脚却牢牢地粘在原地，怎么也没有办法迈出一步——难道仅仅是因为一句梦话吗？
不。
不是的。
王绍伟靠在墙壁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或许，等这件事过去了，他的情绪恢复了过来，也就是我该走的时候了吧……如果不是本能在排斥，怎么会在做梦的时候都要我滚蛋？
这应该就是厌倦了。
挑起了眉，慵懒的神色涂抹在眼角眉梢，王绍伟知道，当新鲜的感觉过去了，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厌倦了——不论当初卫英崎究竟是怎样勉强自己为他工作，那恐怕也都是出于一种不甘心吧？
因为他曾经拒绝过他，也因为他曾经接受过杜亚斯。
所以，就算不是对自己那么有兴趣，就只是单纯地为了证明些什么，卫英崎也是会那样做的，毕竟那个时候的自己急用钱，而他却有着大把的钱。
这一点，王绍伟完全可以理解，甚至欣然接受。
可是……为什么还是在疼痛呢？为什么还是没有办法顺畅地呼吸呢？
我现在不是王绍伟。
我现在是Sam，H&K的Sam。
我应该保持风度，应该保持笑容，应该保持平静的心。
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行呢？
王绍伟听见自己的胸膛里传出痛哭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已经窒息，但是脸上却依旧是一抹云淡风轻的笑。
少年脸上浅浅地轻嘲，魔魅难解。
手指已经肿了起来，皮肤被胀成薄薄的一层，就连血管的律动都能无比清晰地感到，一跳一跳的痛，还有着说不出的刺痒，王绍伟几乎感到血液在缓慢地渗出来，潮湿而粘腻。
坐在床边，握住卫英崎在空中乱挥的手，将他抱在怀里，静静地听他低低地呢喃着田小葵的名字。
不知道是谁的心碎成了那一声声的低唤。
直到卫英崎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自己，王绍伟才慌乱地整理了一下散落一地的心事，轻轻地吻了吻卫英崎湿潮的额头：“你醒了？”声音有些沙哑。
卫英崎的身子微微一僵，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王绍伟这句话竟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到几乎让他感到恐惧。
“杜亚斯等了你很久吧？”卫英崎微微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王绍伟的怀抱，“我已经醒了，你可以走了！”头痛，眩晕得几乎想要呕吐，有些无力地放弃挣扎的做法，认命地依靠在身后那个宽厚而又温暖胸膛上——至少在你跟杜亚斯走之前，让我记得这种温暖吧……
“啊？”王绍伟不禁一怔，然后有些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啊？”他……怎么会忽然提起杜亚斯？
“我知道的……这是你所谓的职业道德对不对？”声音寒冷得几乎已经结成了冰，“就算要走，你也要等我醒过来，才可以走——对不对？”
王绍伟沉默，他不知道卫英崎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仅仅是因为一个缥缈的梦？会这样吗？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难道，是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是的，没错。
但至少要等他度过这段时间吧？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
就算是因为我答应了段宇桥要照顾他的吧……
“我现在不会走的。”是的，是现在，你不用担心我会赖着不走，外面天高海阔，我没有必要留恋这个地方……没有必要……
“杜亚斯回来，你也不走吗？”卫英崎的身体放松了一点，似乎是因为王绍伟的承诺，但是他的声音却依旧尖锐。
“……我答应段宇桥要照顾你的。”王绍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平静地回答。
不论在心里已经痛苦哭闹成什么样子，但是表现出来的，却永远是一副淡漠的样子。王绍伟想，这或许是H&K给他的铠甲，只要披上它，就算已经伤痕累累，也还是可以保持最起码的尊严。
——“我答应段宇桥要照顾你的。”
“我答应段宇桥要照顾你的。”
“我答应段宇桥要照顾你的。”
……
卫英崎反复地吞吐着这句话，到了最后，竟只能用力推开王绍伟，指着他一字字大声说：“不管你答应了谁！你都给我滚！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听到没有！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