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岛高层涉嫌套取政府资源，再陷经济案件”。

    一份报纸倏然出现在段研浩的眼前，头条新闻很具有吸引力。

    段研浩抬起头，望着段宇桥淡淡地一笑：“怎么？”

    “我不相信单单只是一张召妓的照片就可以让西岛重工的股票跌停，而且还能让那些高层陷进经济案件里。”段宇桥的声音很温润，微微的鼻音，流淌着某种精致的味道，然而，段研浩却一直不喜欢这种精致。

    因为精致的东西，通常都禁受不起摧残。

    除了那种从粗糙中磨砺出来的精致之外。

    想到这里，很难不去想起一个叫做王绍伟的人，于是段研浩笑了笑。

    “宇桥，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你，不仅仅是从前，现在也一样。”段宇桥一怔，似乎不明白段研浩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因为你和我不是一种人。”段研浩显然没有让段宇桥说话的打算，很快的，他又说。

    “这一点我知道。”段宇桥没有办法不承认。

    “在我看来，结果永远比过程重要，但是你却一直在追问我过程，”无奈地牵扯了一下嘴角，“你说，我该怎么回答你？”

    “……我只是希望这件事不要牵扯太多的人，毕竟……”毕竟什么？段宇桥忽然语结，一瞬间，竟恍惚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我来替你说吧！”段研浩收起了自己慵懒的神情，霎那间锐气横生，“西岛重工要是倒了，那么将有很多人面临失业，现在的经济这么不景气，这无疑是要那些拖家带口的中下层职员的命——所以，这件事还是不要牵扯太多人的好。”

    段宇桥点头，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说法，尽管，他并没有想这么多。

    “但是西岛重工曾经企图对段氏不利，我没有办法等着他们回黄转绿，再次成为段氏的威胁，因为我首先要为我的员工负责——放过西岛重工，就是在要他们的命！”段研浩说完，微微停顿了一下，望着段宇桥，“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段宇桥迟疑。

    段研浩静静地笑了笑，无声，恍惚间想起昨天晚上，他也曾问过王绍伟同样的问题，他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回答出了一个让段研浩意外惊喜的答案。

    ——“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

    仅仅只有十个字，但是却在一瞬间完美地解决了让他几天来苦思无果的问题——段研浩忽然笑了笑——或许，这个叫做“王绍伟”的孩子，和自己原本就是同一类人，只不过人海茫茫，没有机缘相识而已，一旦相识了，不是棋逢对手的劲敌，就是心性相通的朋友。

    那么，现在，他们算不算是相识了？

    段研浩不知道。

    微微皱眉，段宇桥有些意外地看着忽然微笑起来的段研浩，沉默。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是啊……如果我是他，我会怎么做？

    或者说，我该怎么做？

    在段宇桥疑惑的时候，王绍伟刚刚睁开眼睛。

    王绍伟看着靠在自己怀里依旧睡得酣甜的卫英崎，不禁为自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明明知道越是靠得近，便越是危险，但为什么他偏偏就是没有办法拒绝？在受到了那么多的伤害之后，为什么还是学不乖，长不起记性，只要卫英崎开口，他就没有办法拒绝，至少是全部拒绝？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曾刻意地背对着卫英崎，但是醒来的时候，卫英崎却还是睡在自己的怀里——难道是因为天气已经渐渐的冷了，所以，两个熟睡的人都只是本能的在寻找同类的体温？

    手指慢慢地滑过卫英崎的脸颊，轻得仿佛没有任何的接触——这，算是拥有吗？或者说，只是拥有的镜像，随时破灭？

    起身，小心地从卫英崎的怀里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王绍伟不希望打搅他的睡梦，因为在他睡着的时候，他可以私心地认定两个人是平等的，卫英崎是王绍伟的，他们甚至彼此相爱……

    但是只要卫英崎醒过来，这一切单方面认定的假象便终将因为它本质的虚假而灰飞烟灭，留不下哪怕一点点的尊严。

    王绍伟没有办法接受尊严的遗失，这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这样的坚持着，即使失去了一切，即使要付出更多，但只要能保留他最起码的尊严，他便从不在乎。

    然而苍天弄人，竟让他阴差阳错，作了被人认为最应该“没有尊严”的这一行。

    但那时的王绍伟已经难以在乎更多，父亲债台高筑，而自己和妹妹整日惊惶，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呢？

    现在想来，王绍伟还是觉得无比地恐惧。

    恐惧到，不敢过多的回忆。

    洗漱，换上制服，拎起书包，在帮卫英崎最后盖好被子之后，王绍伟才蹑手蹑脚地走出门。他永远不知道，在房门轻轻地关上的瞬间，卫英崎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没有半点惺忪的样子。

    唇边掀起一丝笑，然后便翻了个身，将被子完全卷到自己身上，脸庞摩擦着柔软的布料时，似乎还能感受到王绍伟留下来的温度，卫英崎忽然觉得，如果每天早上都可以这样醒来，那该有多好？

    被拥有。

    被珍惜。

    所以，他并非被遗弃，他所经历的种种的离开其实都只是为了要让他遇到真正能和他在一起的人吧……

    这个人，会是王绍伟吗？

    想到王绍伟的名字，卫英崎忽然红了红脸，耳根子一阵发烫，即使知道房间里已经没有别人，却还是忍不住用被子蒙住了头，在有些令人窒息的黑暗里努力地平复着自己跳跃狂乱的心。

    卫英崎，你是个成年人了，你被一个黄毛小子弄得意乱情迷已经很丢脸了！你不要再想他了！卫英崎你有点出息听到没有！你不要……

    卫英崎的挣扎无疑是艰难的，越是不要去想，却偏偏想得越多，这本就是一个奇怪的规律。

    并不意外在学校的门口见到杜亚斯，王绍伟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昨天没有上课。”杜亚斯的眼角隐隐含着笑意，口吻却颇有些促狭，“这样不好哦！”

    “你想问的是电话昨天为什么断了吧？”挑起眉梢，淡淡地反问，王绍伟没有办法否认，在看到杜亚斯的时候，他的心曾有那么一霎是在颤抖的，承载着他所有的愤怒和屈辱的天平在那个时候倾斜，流淌了满满一地的委屈与疼痛。

    如果不是在学校的门口，王绍伟想，他或许会拥抱他，或许会亲吻他。

    杜亚斯像是窥探到了什么，只是轻轻地抓了抓王绍伟短短的头发：“到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低声，鼻子微微酸，强忍着倾诉的欲望，王绍伟后退了一步——他不喜欢自己太过于依赖谁的感觉，就算他真的很累，很想靠在别人的肩膀上，他也依旧坚持着不喜欢，因为那样，似乎好像就要失去了他自己。

    “那你去上课吧！”杜亚斯没有追问，这是他们之间最良好的默契，人各有伤，何必非要把那血淋淋的伤口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难道是嫌伤口还不够痛吗？

    既然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答案的，那么索性就不要答案了吧……

    “我等你下课以后再来接你。”

    王绍伟点头。

    在这种时候，他们不必再多说什么，人和人相处，有的时候说的越多，就越容易产生裂痕。

    真的是很奇怪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