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英崎没有回段家，只是独自一人回到了那间狭窄的公寓里，他想，就算自己再怎么没用，至少在挑这间房子的时候，他的选择没有错。

    狭窄的房间，一个人刚好，两个人就显得拥挤了，卫英崎苦笑着，然后跌坐在沙发里，将双腿抱在身前。

    即使是这么地狭窄，为什么还是会觉得空旷？

    ——“是你先去洗，还是我先去？或者……一起？”

    卫英崎忽然坐起来，环视着房间，然而，却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是谁在跟他说话？

    ——“想说话的时候可以叫醒我，我拿了你的钱，就应该听你说话，但是我现在要睡觉。”

    目光倏地落在身边的床上，然而在窗外昏黄的街灯的余晕下，不容卫英崎有一丝幻觉地空落着，没有人，有的只是卷成一团的被子。

    ……我现在想说话……想跟你说话……但是我要到什么地方去叫醒你？绍伟……你听我说话好不好……不要睡了……回来听我说话……

    再次蜷紧身子，卫英崎干涩的眼流不出一滴眼泪。

    段宇桥看着段朵儿，许久，才叹了一口气，却终是不忍苛责。

    “其实……你何必这样对他？”沉吟，然后终于问，段宇桥一直难以理解段朵儿对卫英崎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却又仿佛可以感知到一些什么渺茫的因素，只是难以形容。

    段朵儿淡淡地牵扯起一丝透明的笑容，目光瞬间飘远，远得几乎没有尽头，她沉默着，然后在沉默中把玩着王绍伟送给她的那枚精致的樱桃发夹，在段宇桥的耐心消耗殆尽之前，她把发夹举了起来：“宇桥哥，这个发夹好不好看？”钻石反射出灯光的光芒，一时间璀璨，变幻多端得就像是段朵儿无人可以揣摩的眼神。

    段宇桥一怔，猜不透段朵儿这样问的用意，只是点了点头：“好看。”

    “你知不知道这个发夹是谁送给我的？”目光迷幻，仿佛笼罩着一层遥远的光辉，段宇桥感到一阵慌乱。

    “谁？”

    “王绍伟。”段朵儿笑了笑。

    “……有什么特别的吗？”段宇桥不懂，以段朵儿的品味而言，这样一个普通的发夹怎么可能入了她的法眼，更何况，段家的大小姐就算是偏爱了这种东西，那也应该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怎么会让她特意地拿出来给自己看？

    难道……只因为送给她这发夹的人是那个王绍伟？

    “Cherry——Cherish……”段朵儿站起身，走到段宇桥面前，“我知道你可能不能理解，但我不在乎。”珍惜我的人，我必然回报珍惜……

    段宇桥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他……英崎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没有……或许在什么地方喝醉了吧？”段朵儿耸了耸肩，然后走向大门，“我去找王绍伟聊一聊，他这次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

    “朵儿！”段宇桥无力阻止，又或者是无权制止，于是只能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叹气。

    为什么自从朵儿回来之后，就越来越常叹气了呢？

    段宇桥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在客厅里兜转了片刻之后，发现自己还是不放心一直没有消息的卫英崎。

    原来……原来这个就是生活啊……处处都是力所不逮，处处都是放不下心，处处都是……都是叹息。

    卫英崎的房门虚掩着，段宇桥在适应了黑暗之后看见了他：“英崎？”

    “……你来了？”卫英崎没有动，或者连眼皮也不曾翻动一下，“坐啊……”

    或许是为了卫英崎的自尊，段宇桥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坐在他的身边：“发生什么事了？”

    “看也知道，被人甩了。”卫英崎的声音有着一种刺骨的悲伤与寒冷，同时尖锐得连段宇桥都感到疼痛。

    “……那个，或许……”该怎么安慰？又或者说该不该安慰？段宇桥迷茫。

    “我知道，杜亚斯和我不一样……你不用强调。”卫英崎挥了挥手，“算了……注定的嘛……我无所谓了！”

    鬼才信你无所谓！

    段宇桥翻了个白眼：“那个……英崎，你无所谓是最好了，他……不是个好选择。”

    “对啊！我瞎了眼才看上他……那个根本不是选择好不好？那时候是没有选择嘛！”卫英崎的声音有些干涩，“但是……宇桥，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选择？”

    段宇桥无言。

    为什么呢？

    谁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他不是好的选择……”不等段宇桥的回答，卫英崎忽然舒缓了声音，“但是我现在总是觉得，如果……如果我当初早一点瞎了眼……该有多好……”

    段宇桥在黑暗中听得心惊肉跳，原本以为卫英崎只是太寂寞了，所以找个人打发时间，也许会在一定的时间范畴里认为那人是不可或缺的，然而，一旦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还是可以摆脱的，但是现在的卫英崎究竟是怎样的呢？究竟是因为那不可或缺的错觉而迷茫，还是因为真的已经陷了下去？

    “……宇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对他不怎么好？”

    段宇桥被卫英崎的问题微微惊吓了，他看着他沉浸在黑暗中的脸，一时失神，直到卫英崎不满意地踢了踢他的脚时，他才恍然点头：“如果是比起杜亚斯的话……”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到底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动机，段宇桥想，其实趁着段元博还不知道这件事，让他们的感情就此结束了也不错，毕竟……没有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会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

    更何况还是段元博那样强势的父亲。

    “连你也这么说……看来是真的了……”浅笑，却并没有如段宇桥预料中的那样激动，“所以我是活该被甩。”

    段宇桥沉默，他不喜欢这样的卫英崎，一字一句都是在伤害着自己的卫英崎，他喜欢的是当年那个不计后果，敢爱敢恨同时又神采飞扬的卫英崎。

    可是……他又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或许有很多因素，又或许，只是因为王绍伟。

    那个让目空一切的段研浩眼前一亮的男孩，那个让公主般骄傲的段朵儿牵挂不已的男孩，那个让一向开朗乐观的卫英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男孩，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段宇桥很好奇。

    这是一种要了命的好奇，就像人对于毒品的好奇。

    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想要知道，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戒。

    段宇桥苦笑，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也会被这个好奇鼓动，但是现在不会了，或者说是不能了，因为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他有了家。

    他有妻子，他即将有一个女儿，所以他不能为自己的好奇买单。

    所以，索性不要去触碰。

    “英崎，你有没有想过，他主动离开你……其实是件好事？”

    “宇桥，你知不知道，他一直想要离开我……是我没有本事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