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凤记得斜对门的刘大婶,常用怜悯的眼神看她来着。她路过唐家院子看见了那被自己踹塌的墙,看见院里雪白一片没了昨晚生死搏斗的一丝痕迹。
一个妇女开门后往外铲雪。九凤走近了看出她就是刘婶,老了很多,但还是原来的蓝色衣裤和花围巾包着头脸。她家院里到院门被她扫出了一条两尺宽的路面来了。勤劳的女人哪。
“你是唐玉的同学?哎呀,你找不到他的,他早学坏了!偷,赌,吸毒。都被警察抓过好几回了。好几年没见过人了。
他爹娘?早死啦。天谴!村里人都说绝对是遭了天谴。他们把养女卖给人贩子换了钱。不到两年两口子都得了大肚子病,说叫啥肝腹水,没钱治,先后都死了。唐玉没了管束也没了吃喝学费,不到十三岁就去了长安城里,偷,要饭,要钱。后来还混进什么黑社会去了。警察还来村里抓过他。
。这两年再没见到人了,他家就剩下了空院子。姑娘,我看你俊的天仙似的,你找他干啥呀,躲着他点啊?那孩子原来念书还挺好的,哦,长的也挺好看的,现在学坏了!”
刘婶看见姑娘面露羞涩,断定是喜欢唐玉的女同学,心里替她着急了,唠叨半天。
“你问他姐姐?!哪来的姐姐,是他家的养女~~!唉,苦命的女娃,是唐西峰清早卖豆腐回来在河边捡的,当时他老婆一直没生出娃来,两口就养下了,喂豆浆豆腐脑养活大的。那女娃不会是一般老百姓家的,捡来时,脖子上就挂了个指甲盖大的玉麒麟,可好看了,准是值钱的东西。唐家人眛良心给他家唐玉挂脖子上了。可怜那女娃也不知被他家卖哪去了。”
刘婶倒是健谈,问一答十,九凤想知道的事她都痛痛快快说出来了。
果然亲娘留了东西的。玉麒麟!项坠!
刘婶的手老天拔地的起褶皱,血管鼓突,粗皮赖糙。粗布的自制棉衣棉裤都透着穷,脸上被冻的两腮通红,鼻尖也红,眼神到还是原来那么清亮慈祥,她用眼细看姑娘,满是爱怜。
“进屋暖和暖和再走吧,婶给你熬碗姜汤喝。”她伸出手想拉九凤进屋,纯朴真挚。
“不啦,大婶,谢谢您了。哎,我真挺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唐玉家的事。婶啊,你看我啥也没带,这一千块钱你买件衣服穿吧。”
九凤露出羞涩无奈的神情,好像是喜欢唐玉的女生应有的娇羞。掏出钱塞进刘婶枯糙的手里,转身就走。
“哎呀姑娘,姑娘!俺这是一清早遇上仙女了吧?”
刘婶没认出唐春妮。死死握着钱,追了几步嘴里念叨。
一切都出乎意料之外太多了,竟然家破人亡的一个都不剩!
玉麒麟!九凤看见过弟弟脖子上挂的东西,现在知道了那不是玉,是翡翠。绿莹莹光滑温润摸着可舒服了。价格能值几十万吧?当然是指现在的价格。可就算十年前这翡翠也不是普通百姓买的起的东西。
我的亲娘吔,你究竟是何方人物嘛?既然敢怀胎十月生下我来,干嘛抛弃我呀!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九凤快步走出黄水村,去了河边。
冰封雪履的黄河,白茫茫九曲十八弯,蜿蜒伸向远方,任你极目远望也看不见边。没有了春夏日里咆哮声不绝于耳的雄壮狂野,冬日的黄河就是个母亲河的喧嚣奔腾,她在冰层下缓缓的流淌着,无声无息。
那么,我的亲娘给我留有信物,她肯定是爱我的,是有没法留我在身边的理由的吧?哦,天哪,她,她该不会是见我被人抱走后就投河自尽了吧?
你,你这该死的娘们!九凤克制自己的泪,不让自己哭。
哦,不可能,养母说我的生日是二月三,这时节,黄河还没解冻,我娘想跳河也扎不进去。
突然就大松口气。
哼!你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该抛弃我!要抛弃也丢在城里好不好,至少让我能在一个城里人的家里或是福利院里收养嘛?丢在这穷乡僻壤的蛮荒河边,万一没人捡咋办?你这缺心眼缺良心的婆娘!
特训五年,执行任务也五年了,九凤练就的心志如钢,天大的事情都能做的心神不乱。
可是此刻,心乱如麻,忍了很久的眼泪还是淌了下来。
狠心的亲娘!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在哪里嘛?
摘去手套,狠狠抹去泪,深呼吸。
九凤可不是个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小女人。
算了,先找找唐玉去,我要找回我娘给我留下的东西。
然后再去找我的救命恩人,看看人家结婚没?有女朋友没?结婚了,有媳妇了,我留下钱给他。祝福他和他的媳妇幸福就走人。
没结婚嘛,嘿嘿,本姑娘就要以身相许了哦!
九凤收拾好失控的心绪。迅速调整思路,做好下一步的打算了。
因为首长说,下次任务完成后,就让九凤退出龙凤组去特训营做教官。
那么九凤就可以像一般姑娘那样,可以谈恋爱了,也就是说她可以去考虑心里装了十年的梦中人了。
越野车飞速往长安城跑去。
那个人,那个存在心坎上十年,思念,想念了十年的男人,犹如少女的心房是个银行,存进去了一份感情,十年了这份感情生出N倍的利息来了,以往繁重的训练和紧张的任务逼她将这份感情封印在心底。但是此刻,九凤放任他在自己心里放肆的横冲直闯。
十年过去了,欧阳龙!我救命的恩人,我魂牵梦绕的梦中人,你,还好么?
十年前的四月四日,九凤永生永世不会忘记的日子。
唐玉想救姐姐,可是他才十岁,只会哭骂:“爹呀,娘,你们太狠心了。姐你快跑!”
唐西峰一巴掌打在儿子后脖颈上,唐玉晕了。再一巴掌搧的春妮停止了尖叫,一时吓的气滞。被养父母捆猪娃样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塞进麻袋抬上了货三轮。人贩子麻溜的开车就上了公路。货三轮有篷,遮的严严实实。这是往县城去的土路,车很少。人贩子要把春妮运到城里交给另一个人贩子带去外地。
某部队军区司令员王毅从老家回军区,老家在农村只得走这土路往高速路去。
奥迪A8超过货三轮时,三轮往右拐了拐让道。车篷动处王司令瞥见了车厢里的麻袋,麻袋在滚动,印出一双清晰的鞋印和十个手指头印,十个手指还在抓绕。
“停车!欧阳龙,下车盘查。”
司令员是什么眼神啊!立刻觉出蹊跷。命令警卫员下车盘查一下,他自己也亲自下车了。
货三轮一见军车挡住自己了,心里就发虚了。高大英武身姿英挺的欧阳龙一身军装,天兵天将般站在了车前。
“老乡,拉的啥呀?去那儿?”
欧阳龙浓眉大眼炯炯瞪着人,嘴角咧着皮笑肉不笑的一丝笑,不怒自威。身为司令员的警卫员他坐在副驾座位上,也早看见了麻袋的不正常。
“长,长官,俺自家的,猪娃,拉去城里卖的,猪,娃。”
柳三紧张慌乱,眼珠乱转说谎话。倒霉呀,咋就碰上当兵的了?
“你家猪娃金贵呀,还穿着鞋呢,嗯?”司令员笑呵呵问道。
“啊!?”
人贩子心知不好,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欧阳龙没在理他,直接去车厢里看麻袋,果然,麻袋不停蠕动还有‘呜呜’的人声!他麻利的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割开麻袋的绑绳,露出一个小女孩惊恐万分的头脸。
司令员也听见了小女孩呜呜的声音,过来一看:一个小女娃手脚都被绑着,还有块肮脏的破布堵着她的嘴,眼神惊恐,浑身颤抖。
只气的他一声怒喝:“给我抓住他!”
“是!司令员!”
欧阳龙看见女娃受苦眼里喷火,转身去抓人贩子,那人贩子柳三早觉出大事不好撒丫子开跑了。欧阳龙大喝一声:“站住!”紧跟着追去。
王毅亲手解开了捆绑小女娃的绳索,拽出女娃嘴里的破布。把她抱下了车厢。女娃哆嗦如同筛糠,愣呵呵傻站了几秒,谁也没看直接冲下了公路朝黄河疯跑。
这公路就沿着黄河边修的。那是春天,黄河解冻了,春水还流淌的很温婉,没起浪,但是河水冰寒。
司令员一看女娃疯往河边跑就知道小女娃受了刺激要去投河!
但他年过五十有点发体了,难跑的快呀,追不上没命奔跑的人。忙喊:“欧阳龙!先去救人。”
警卫员欧阳龙正追人贩子,恨不得掏枪毙了他这欺辱女孩的狗东西!听见司令员的命令,心有不甘,也只得先往河边冲去。那人贩子蹿进路边的山上跑的野兔子样块。司机下车去追,但是距离已拉开了很远。
转身冲去河边救人。欧阳龙的速度如同猎豹,快的不可思议。眼看着就冲到了女娃的身后,一伸手就拽住了女娃的衣服。可是女娃的衣服不结实,哗的一声撕破了,女娃“噗通”跳进了黄河。
哎呀妈呀,冰凉的黄河水瞬间扎骨头刺肉的漫透全身。小女娃没了影了。
顾不上脱去衣裤鞋袜,欧阳龙一秒没犹豫紧跟着“噗通”跃进黄河。带冰渣的黄河水透心凉,欧阳龙猛吸口气沉进水里连摸带抓,好在唐春妮的独辫还没散开,他死死抓住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