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老于是在城里干腻了,瞅准了机会,突然就辞职不干了,然后就回到了村里,开采起了煤窑。很快,他就和镇里(当时还是乡)、县里,甚至行政专署里,打得火热。都有关系。可以这样说,在这百十里的方圆内,没有老于打不通的关系,摆不平的事情。
与老于相比,金德旺就没有这样的能耐了。但是,蛙有蛙路,蛇有蛇路。金德旺先是从小打小弄开始,慢慢地就越做越大了。可以说,他是钻着空子发展起来的。当时,他做的时候,老于和周家谁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是的,真正的肥肉都被他们叼在了嘴里,他做的小煤窑只是他们大口吞食肥肉时滴下来的油。可是,这些油却越积越多,越积越大。开始时谁也没有介意,等介意的时候金德旺已经做得很有规模了。
有了规模以后,你要想把他灭掉,就非常困难了。
人家当然也想灭他。因为,谁愿意让他舀油呢?客观上,蛋糕就那么大。你多吃,就意味着别人少吃。
但是,金德旺掌握着一点,非常重要的一点,——有明显利益的地方,不和他们争。他也知道,他就算是争,也明显不是他们任何一个的对手。到头来,倒霉的只会是他。所以,他不争。
他看他们争。
两股势力在那绞。
龙争虎斗。
一般来说,于家总是占着上风。事情很明显,因为镇里、县里都支持他,公安、法院也支持他。镇里的领导在他的窑上都有股份。老于的利益受到损害,实际上就是损害领导的利益。但是,老于也是一个聪明人,他总是在关键的时候让周家半招。一是这里面的利益关系复杂,另外,他还知道,要是把对方逼急了,难免互伤筋骨。
他不想把周家的那帮豺狼似的壮丁们惹火了。
金德旺就在他们的明争暗斗里,悄悄地发展。他和他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发展各的事业。他谁都不伤,对谁都客客气气,礼让三分,尤其是对老周家的那帮哥们弟兄。同时,他也和乡里的领导们搞好关系,逢年过节,都会按照职位的大小,奉上份额不等的红包。
他是一个懂得规矩的人。
这就是大家对他一致的评价。
懂得规矩很重要。
没有人清楚金德旺究竟有多少钱。金德旺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他心里有数,算盘拨得比谁都精。他从不摆谱,露富。在窑上,他的穿着几乎就和那些挖煤的一样。他心里早就谋算好了,等到一定的时候,他就撤!在繁荣的表面,他看到了危险。这里的窑上年年出事,几乎没有一年不死人的。透水、坍塌、瓦斯爆炸。而,小事故,那简直每天都有可能发生的。
死人已经不稀奇了,只要不是特大伤亡,这里的窑主们基本上还都能摆平。无非就是花钱,安抚死者的家属。从几千到上万,不等。死者是外地的,一般都还好办。最头疼的就是当地的工人,闹起来没完没了。所以一般来说,窑上雇佣的大多是外地工。当然,也有外地工死亡不好处理,亡者家属寻衅闹事的。这时候就需要当地政府帮助了,没有当地政府的支持,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收拾。需要他们在里面做工作,威胁利诱,各种手段都得用。
尤其,要同派出所搞好关系。
前面的一个所长姓徐,和金德旺的关系不错。然而,后来退休了。现在的所长是三年前来的,姓石,石新华。
石所长很年轻,只有三十岁出头。
刚调来那会,石所长经常往这边跑,了解一些情况。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关系,金德旺总是感觉和他有距离,关系拉不近。
一直有种生份的感觉。
然而,事情后来有了想不到的变化,——外面隐约传说石新华和他的儿媳妇刘璐璐有些不正常。这让他感到相当的意外。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太可能啊!他多次这样想。
可是,直到后来有一天儿子金建军忍不住发作过一次,打了刘璐璐,他才相信一定是真有其事了。
对于那场争吵和打斗,金德旺没有多说什么。这种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好了。他只是感觉儿子金建军有时还是不够冷静。男人,有时候需要学会忍。大丈夫冲冠一怒当然是一种气概,但有时,忍,也是一种能耐。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给自己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