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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也许没有人比金德旺的内心里更焦灼了。
这种焦灼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深刻地体会。
焦灼得就像正午太阳下已经被烤了数月之久的旱地,裂了许多缝隙,泼一瓢水上去,能听到“滋啦啦”的声音。
七窍生烟。
金德旺已经听说了,前不久,老周家又开了一口窑,而老于家就更不用说了,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在整个黑槐峪,就没有他老于想办而办不成的事。
事实上,他金德旺想再开的念头也许比他们谁都早,可是现在却落在了他们的后在。为这事,他去找过老于,老于满口答应,可就是在手续上推三阻四。他心里清楚得很,这是老于在刁难他。谁都知道,新挖一眼井,那就是一个新的财源。自己名下现有的,总有一天要穷尽的。而且,一口井越往下开采,难度越大,风险越大,成本也越大。
金德旺都记不得自己多少次找过老于了。好话都说尽了。于副镇长也仍然是笑脸相迎,极有耐心地向他解释着各种政策法规以及上面的措施管制。总之,他表示他全力支持他的开采。但支持他的理由只有一条,不能同意他马上开采的理由却有千条万条。
金德旺恨得直想当面狠狠地抽他十个大耳光。
然而,他忍住了。
他不能和他翻脸,闹僵了只会对自己更加的不利。金德旺想:只能忍着,不能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来。最后,总能做通的。
一个月后,金德旺又满头大汗地找到了秦家振。
秦家振书记听了他的情况汇报后,沉吟了一会,说:“这个情况我不太清楚。我回头再问问老于。事情肯定还是要按政策办,只是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老周家,于副镇长家,他们也都开新井了。”金德旺说。
“他们是早就把手续办好的,”秦书记说。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好像早有准备。
金德旺只好又低下架子,再次请求秦书记关照。
“好的,你放心。我再问问。”秦书记大咧咧地说。
“对了,你是不是一个儿子在城里?”就在金德旺快要告退的时候,秦书记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
“是,是,在读书,读大二了。”金德旺说。
“我说的不是读大学那个,”秦家振书记说,“是不是有一个在厂里?”
“对,对,对,是我家老二。”金德旺说。
“有什么……?”对秦书记这样的发问,金德旺很是意外。
“没什么,我只是上次听乔娣娣回来说起过他,”秦书记笑笑。
金德旺心里跳跳的,他总感觉秦家振书记的笑里有些特别的内容。因为,他能感觉到秦书记话里有话。一定是有别的意思的,他想。
怀里一种忐忑的心情,金德旺那天没有马上离开镇政府,而是到了别的一些办公室,装作有事无事的样子,和认识的人打一个招呼,稍稍坐一坐。自然,别人也并没有什么好和他说的。最后,他来到了民政办公室,助理老王正在办公室里面擦他的那辆“电驴子”。满手的油污。
“好久不见你金老板了。”老王说。
“忙啊,整天穷忙。”金德旺说。
“你还‘穷忙’?”老王说,“每天银子哗啦啦地淌,富得流油。你要是‘穷忙’,那我这就是在忙着等死了。”
“哪呀,”金德旺说,“窑上的开支现在也很大,已经不赚什么钱了。”
老王不满地说:“你金老板就别在我面前哭穷了,你从大腿上拔一根汗毛,也比我老王的腰粗。”
两人就慢慢地攀谈开来。金德旺是试图从老王的嘴里掏点口风,所以,才会如此耐心。而老王,则希望和这个有钱的财主多聊聊,以后能获得更多的一点好处。他们由谈天气,再到谈家庭,谈儿女。
“老王你儿女都成家了没?”金德旺问。
老王叹着气,说:“没有。两个女娃我倒不愁,反正将来嫁人,愁的是儿子,高中毕业了,一直找不到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