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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
在城郊的一个工厂(公司)里,人们看到一个农民模样的人,手里挥舞着一根棍子,追赶着年轻的副经理。车间里的工人,一时都停下了手里活,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太让他们惊奇了。
那个农民,当然就是金德旺。而那个被追赶着狼狈而逃的,就是他的二儿子,金建设。
金德旺是怀着一腔的怒火来到省城的,他事先没有打电话给金建设,也没有联系那位亲戚。他想,他猝不及防地来,也许能当场抓个正着。他知道,乔娣娣还在省团校里学习呢,平时他们一定有联系的。据说到了周末,还会一起去玩。
从黑槐峪,到省城,金德旺风尘仆仆。他下了火车就往厂里赶。在厂办公室,看到了穿了一身名牌的金建设。金建设对他父亲的到来,显得非常的意外。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这和他父亲过去的作派显然是不一样的。
“你和乔娣娣有联系吗?”金德旺阴沉着脸问。
金建设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嗯,只是偶尔打个电话。”
“偶尔打电话?”金德旺吼得要震翻了屋顶,一拍桌子,大声说:“你闹得就差全中国人都知道你在和她搞对象!”
金建设的脸色刷白,辩解说:“没有的事。我什么时候和她恋爱了?根本不可能……无中生有,没有的事。”
“你他妈的还敢犟嘴?”金德旺气得脸色发紫,操起一把椅子就砸了过去。金建设让了一下,结果椅子砸在了对面的墙上,跌下来,又落到了办公桌面的玻璃台板上,把台板砸碎了。
“我让你到这里来,是给我惹祸吗?”金德旺气得真的是要吐血。他本是让他到这里来学点本事的,想不到他却和秦家振抢女人。这是反了天!
“我根本就没有,你不要乱发火!”金建设说。
见他还死不认账,金德旺的火,就像被浇上一盆油一样,气焰一下子就窜得更高,简直要烧上了屋顶。他一眼扫到门后有一根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棍子,立即抢在了手中,朝儿子扑了过去。金建设也是眼尖腿快,迅速地就窜出了办公室,夺路而逃。
金建设知道,要是他父亲真的动了怒,打起人来,那是绝不手软的。过去在村里,为了上学的事情,他和哥哥金建军,没少挨他的打。金德旺打起儿子来,那在他们那个叫石门坎的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在金建军和金建设十四五岁的时候,挨打几乎成了家常便饭。村里人经常看到,瘦瘦的男孩子在前面飞跑,而后面跟着的是怒气冲天的金德旺。
那成了一道非常有趣的风景。
男孩子在前面哇哇地叫着,而后面的老子则在咆哮。先是在村子里兜圈子,继而就是满山遍野追赶。老子就像一头凶狠的豺狼,而儿子则像是一只灵巧的狡兔。豺狼和狡兔之间的追逐,分外好看,谁也不希望狡兔马上就能落在豺狼的嘴里。然而,他们又不希望豺狼的最后落空。开始时,村里人都以为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然而,后来才知道,就是芝麻一丁点大的事,比如说,儿子说了一句不应该说的话,顶嘴了,或者,把碗摔了,再或者,某件事情没有做得很好。金德旺就冒火了,就要打。老爷子金万三那时候就劝阻不住他。
大家都知道金德旺的家规极严。
严到了让人觉得不可理解的地步。
自然,金德旺的家教起了作用。村里人都看到,他家的孩子一个个都中规中矩,尤其是老大金建军。老二多少还有些劣性不改,顽皮。老三则从来没被打过,也许他天生就是乖顺的,也许是他从两个哥哥身上,学到了经验,也许是他受了金德旺的偏爱。反正,他没有像一只兔子一样被追过。
金老大和金老二也就是在十四五岁的时候被追打最多,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父子们基本上就停止了这种追逐。一来可能是老金习惯了儿子们的作派;二来可能是因为受了父亲和老婆的指责,说儿子大了,这样不雅观,影响名声,将来儿子不好找到媳妇;三来可能是他自己也追不动了。三种可能性都有,而最根本的可能还是第三种。最近的一次追逐也是在四年多前,金德旺追打老二金建设。因为金建设未经他同意,拿了四千多块钱,去县城买了一只从韩国进口的手机。金建设逃得比强壮的野兔还快,而金德旺虽然凶狠得还像一头豺狼,但却已经是一头非常疲惫的豺狼了。气喘吁吁,嘴丫子里全是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