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工们走掉了不少,全都是赶回去抢收麦子了。
窑上一下子显得特别的清静。
那天一大早,金建军就去镇上了,他要和另一个拉煤的货主结账。窑上虽然还在生产,但只有一少部分工人。临走之前,他都做好了安排。
结完了账,把现金存进了信用社,也才是九点多了。就在他准备往回赶的时候,接了二槐打来的电话,说那个郑三又来了,在闹事。
“他怀里揣着家伙,说如果你爸爸不来见他,给他赔礼,他就不活了。”二槐说。
“你赶紧通知派出所来人。”二槐说。
金建军的脑袋“嗡”地一下,心里一凉。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是父亲不在的时候发生麻烦呢?金建军并不知道,在几个月前,也就是大年初三的时候,郑三来过窑上,讨要说法,结果又和周大柱他们发生了争执。
郑三咽不下这口气。
他发誓要斗争到底。
前不久,他再次去了镇政府,反映情况。镇政府办公室的秘书,让他去找于副镇长。于副镇长听了,半天不说话。
“这种事情,我也管不了的。”于副镇长叹着气说。
“你这种情况的确很特殊,”于副镇长充满同情地说,“老金做得太过份了。”
“你要么就闹得很大,那我们再出面,否则我们也不好办。”于副镇长说。
老郑那个晚上,翻来覆去地想,自己怎么还能闹得很大呢?他曾经在金家的窑上偷过雷管。去冬的那个漆黑的夜晚,他就想炸了。
真的想炸。
但是在最后一刻,他放弃了。
于副镇长的话,让他再次想到了那两根雷管。
一个晚上老郑都没有合眼。
凌晨的时候,他悄悄地起身,去外面的猪栏里,扒起了用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雷管。他只想吓人,不想真炸。这两根雷管无疑有很大的威慑力。
郑三想要窑主金德旺知道,他姓郑也是一条汉子,不会屈服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他要让他乖乖地把欠他的钱还给他。事实上,他现在要的不光是钱,更重要是要讨一个“理”字。他要的是一个正确的说法。他姓金的不能欠了钱,还打人。打了人,还理直?难道依仗有钱,就可以随意欺压人?
这么些年来,郑三自己在村里差不多成了一个笑柄。许多村民都认为他不值,跑了多少年,也没有一个说法。相反,每每吃亏。
没有人能相信郑三会讨到说法。
然而,正是一次次地被挫败,使郑三心里的怨恨越积越深,越积越厚。贫困的家境和艰难的现实,加重了他的怨气。他的内心里,现在已经容不下了那愤怒,只要稍一触发,就会喷薄而出。
他要让金德旺向他道歉,让他镇里所有人的面前,感到羞愧。
出门的时候,他没有惊动老婆,也没有惊动女儿们。那时天色还很黑,他一跛一跛地大步向前赶。
早晨的风还很凉。
郑三看到东边的天上挂着一颗很亮的星星。
忽然间,郑三就有了一种悲壮,感觉自己这一次去,也许真的就回不来了。他不想那样做,但是事情的结果是他所无法预见的。在离金家煤窑地不远的那个路口,郑三向杂货店的孙老爹要了一包香烟。
“又来干什么呀?”孙老爹已经很熟悉他了,叹着气。过去,郑三在窑上干活的时候,就经常来他这里买烟。最多时,三天就要来一次。
郑三没有付他的烟钱,说:“欠着吧。”
孙老爹疑惑地看着他。
过去,郑三是从不欠账的。
“有命就给你,”郑三说。
“什么?”孙老爹没听清。
“记着吧,这辈子白抽你一回烟了。”郑三大声地说。
东方的天空发亮了。
现出了血红色。
坑道里还是如夜一样地黑。
在地下,你永远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白天是黑夜,黑夜还是黑夜。
十多个工人在井下忙着。
金建军带着镇派出所的人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