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尹瑞轩看着菊治带血的头颅，很多年前那轮从海面升起的太阳浮现在泪水模糊的双眼里。那个清晨，空气溢满尸臭，海鸥时不时地悲凉长鸣。当时，尹瑞轩昏迷不醒：他回到了故乡腾冲。腾冲还是来时的腾冲，故乡还是记忆里的故乡——商贾拥攮、小贩云集。慈爱的父母、深爱的情人、新婚的妻子，他们都在那里。黑暗如浓墨滴在清澈透明的水里，逐渐蔓延开来，不一会儿，一切统统都被黑暗掩盖了。他整个身子仿佛掉进一个巨大的永不见底的深渊，下坠着，一直下坠着，如果不是此刻一阵强烈的恶臭及凉意袭进胸腔，他怕是永远都一直坠落下去。他感觉到额头、脸颊及眼皮处，有群小东西在轻轻蠕动，痒痒的。他用破烂不堪的衣袖擦拭眼睛，只听见一连串的“啪”“啪”声，粘稠的、带有强烈腥臭的液体溅进了他的眼睛。一会儿后，他睁开疲倦得不能再疲倦的双眼，再次看见了这个让他痛不欲生的世界，多少次夜里，他多想永远合上双眼。这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劫后逢生的惊喜，而是永盘脑海的噩梦。紧挨他的，是具爬满蛆虫的尸体。他身体上蠕动的小东西正是那饱食尸肉的蛆虫。越过紧挨他的尸体，是更多的尸体，一望无际，他们横七竖八，衣褛褴衫，老少皆有，有些只剩下白骨一堆，有些已腐烂，有些容貌新鲜。他艰难地爬起来，仰头看见那轮海面上的太阳，活像悬挂在街头示众滴着鲜血的头颅，血染红了漫天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