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四章:罗司药说家乡的境况时,流泪了 何副主任作动员用的例子,是笑话(下)
    政治处会议室。上午。

    正面墙上,并排悬挂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主席的画像。

    屋子中间,有一张会议桌――铺了绿军毯的乒乓球桌。会议桌四周,放着长条椅,四面墙下,也放着长条椅。

    此时,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主任兰吉安,坐在会议桌正位的藤椅上;副主任何金奎,坐在兰主任左边的第一个位置;各股的正副股长,坐在会议桌四周的长条椅上,面前放着茶缸、笔记本;干事们、通讯报道组的战士、电影组的战士,坐在四面墙下的长条椅上,每个人的腿上都放着一个笔记本。田戈坐在门左边的长条椅上,左边是杨得贵,右边是通讯报道组的胡顺志。

    兰吉安放下手中的茶杯,清了清嗓子。“为了贯彻落实毛主席关于‘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的指示,团常委决定每星期二、星期六上午为政治学习时间,学习内容以毛主席的哲学著作为主,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这本书为辅,今天上午由何副主任作学习动员。”

    “党委决定,党委中心组和机关干部利用三个月的时间,系统地学习毛主席的哲学著作,非常及时,非常重要。毛主席的哲学著作,是毛泽东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是我们识别真假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试金石,也是我们做好各项工作的指南针。过去,林彪为了达到其篡党夺权的罪恶目的,只让我们学毛主席的‘老三篇’,学语录本,不让我们学习毛主席的原著,别有用心的说什么哲学深奥难懂,学了也用不上。其实,生活中处处有哲学,事事要用哲学,只要我们认真地学,反复地学,不但能学懂,而且还能指导我们把工作搞得更好。有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一个姓杨的秀才到妹夫家商量事,他刚进村口碰见外甥牵着一匹马往家走,杨秀才问他外甥,耀祖,你从哪儿回来?耀祖说看书看累了,出来遛遛马。杨秀才问,你爹在不在家?耀祖说不在家,到庙里跟老和尚下棋去了。杨秀才问什么时候回来?耀祖说,爹临走时说棋赢则回,棋输则晚上与和尚同居。秀才在外甥的再三劝让下,进到屋里喝了一杯水。”何金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

    “杨秀才看了耀祖读的书写的文章,高兴地把耀祖夸奖了一番。耀祖谦虚地说,大舅过奖了,全靠祖上荫德。杨秀才回到家里把下午的所见所闻跟儿子杨宗说了一遍,叫儿子好好的向表哥学习。耀祖的娘杨二凤进香回来,听说大哥来过,心想哥哥没事一般不往家来,既然来了说不定有啥急事。她跟耀祖说,你继续在家读书,我到你大舅家去看看。杨二凤的侄儿杨宗一看姑姑来了,可是家里又没有马,只好急急忙忙地从磨房里牵了一头驴出来。杨二凤问他去干什么,杨宗说是去遛驴。杨二凤问,你娘在家吗?杨宗笑着说不在。杨二凤接着问,到哪儿去了?杨宗明明知道他娘到镇上买布去了,却笑着说,娘跟庙里老和尚下棋去了,临走时说棋赢则回,棋输则晚上与老和尚同居。杨二凤知道侄儿的毛病,没有把他说的话当回事。杨二凤进到院里,看见母狗下的小狗崽,有的全身白,有的全身黑,个个都胖乎乎的,忍不住夸奖了几句。杨宗立即接过话说,姑姑过奖了,全靠祖上荫德。杨二凤没料到侄儿会说这样的话,一气之下狠狠地打了他两巴掌,说你这混账东西,怎么越说越不对路,跟谁学的?杨宗流着泪说跟表哥耀祖学的。”

    人们顿时笑了起来。田戈咧嘴笑了笑,心想:“何副主任讲的这个故事,倒是挺有意思的!”

    何金奎环顾了大家一眼,止住了笑声。“初听起来,大家觉得这个故事很可笑,但是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这个故事所讲的意思,就是告诉人们,说话、做事要因人制宜,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像杨宗那样搞机械唯物主义,照抄照搬,不但会闹出笑话,而且还得挨打。”

    有人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田戈顺着笑声一看,只见俱乐部主任武自明仍在咧着嘴笑。

    何金奎端起茶杯,连着喝了几口水。“下面,我简要地讲一讲这次学习的目的、方法、和要求。这次学习的目的,就是使每一个人树立正确的世界观,学会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辨正唯物主义,正确的认识、分析和解决问题,提高我们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效率。这次学习的方法,是自学与辅导相结合,以自学为主、辅导为辅。因此,要求大家,一定要把学习毛主席的哲学著作,作为当前的头等大事,摆在首要位置,抓紧、抓好,抓出成效。”

    “刚才,何副主任的动员,很生动,很具体,我完全同意,希望大家在认真领会、消化、吸收之后,能够提高认识,端正态度,抓好落实。下面的时间,以股为单位组织讨论,散会。”兰吉安看着闫永福说:“老闫,你和邹副股长留下,股里的讨论,你安排一个人临时负责组织一下。”

    闫股长叫了句“洪干事”接着说:“你负责组织。”

    洪干事点着头说:“要得。”

    人们纷纷离开会议室,向各自的办公室走去。

    宣传股办公室。

    干部们坐在办公桌两边,战士们坐在西边墙下,田戈坐在门边。

    洪干事看了大家一眼,“遵照处领导的指示,开始进行讨论,谁准备好了谁先发言。开始!”说罢,给刘冬波使了个眼色。

    刘冬波看见洪干事使的眼色,干咳了一声。“我来抛砖引玉吧。听了何副主任作的动员报告,使我进一步认识到,学习毛主席的哲学著作,不仅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而且有深远的历史意义。世界上,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矛盾,我们的工作与生活中,也同样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矛盾。我们只有认真学习毛主席的哲学著作,树立正确的世界观,才能看清矛盾的本质,运用正确的方法处理各种矛盾,不断提高自己的思想理论水平,和工作能力,圆满完成领导所交给的每一项工作。在这次学习活动中,我一定自觉地按照处领导的要求去做,精读原著,仔细领会,尽最大努力完成好领导交给的辅导任务。我发言完了。”

    “刚才听了刘干事的发言,我受到很大的启发。我的感想与刘干事大同小异。相同的内容,我就不再重复了。我打算,边学习边实践,写一篇反映团党委中心组学习情况的通讯,力争在军区的报纸上发表。”赵干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另外,我觉得何副主任今天的动员报告,如果不把机械念成‘机戒’,就更好了。”

    李干事打断赵干事的话说:“把‘械’读成‘戒’,很正常。何副主任小学毕业,说错这个字,没有必要吹毛求疵。那一年,我到百货商店买照相器材,有两个戴眼镜的人,在大门旁边的墙上看电影海报。一个人说,太好了,明天上演‘沙家兵(浜)’。另一个人说,不是沙家兵,是‘沙家宾’,这个宾’字,是‘兵’字上面加个宝盖头的‘宾’。说‘兵’的人接着说,‘宾’和‘兵’是一回事,不加宝盖头也可以,稻谷去掉壳子发芽还快一些。”

    “你这事没有我听的事玄乎。”俱乐部主任武自明说:“去年我回去探家,我弟跟我说,我们邻居家的女儿写信因为写错字闹了大笑话。那女孩是初中一年级学生。有一天,她按照她爸说的意思,给爷爷写信。她在信中把爸爸工作上调了,写成上吊了,把妈妈的工作转正了,写成**了,把晚上做作业有男同学陪伴,胆子搞大了,写成肚子搞大了。她爷爷收到信一看,顿时昏倒在地上,醒后赶紧叫小儿子带上信去看看到底是咋个回事。要不是小儿子去得急,回来得快,那老头的命就搭进去喽!”

    闵干事忍住笑,看着武主任说:“写错别字闹笑话,还没有读错字闹得笑话多。比如,有的人把‘忠心耿耿干革命,兢兢业业做工作’,读成‘忠心耳火耳火干革命,克克业业做工作’。我国第一颗氢弹爆炸的消息在《解放军报》发表后,当时正在九连蹲点的副团长在午饭前拿着当天的报纸说:同志们,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国成功地爆炸了一颗大气弹!知道他读错字的人偷偷地笑。第二天,便有人给他起了个‘大气蛋’的外号。”

    人们顿时笑了起来,田戈笑着在心里说:“开始讨论还是正题,说着说着就跑题了,机关的学习讨论,也挺有意思的!”

    此时,洪干事与刘冬波交换了一个眼色,干咳了一声。“讨论到此结束,剩下的时间,自己学习。散会!”

    屋子里顿时响起脚步声与合折叠椅的声音。

    电影组仓库外屋。上午。

    杨得贵坐在桌子后面的折叠椅子上,桌子上放着一张报纸,报纸上有一摞比香烟盒略宽一些的玻璃片、一个用筷子削成的刻笔,一个装有广告色的盘子,盘子里有一个写大美术字的排笔。

    田戈站在杨得贵的身边观看。

    杨得贵说了句“我先给你讲制作字幕幻灯片的第一道工序”,接着说:“第一道工序,是先把广告色调和均匀,既不能太稠,也不能太稀。另外,用的广告色,如果是刚开瓶的,必须先把上面含有胶质的部分倒掉。”

    田戈:“为啥必须先把上面含有胶质的部分倒掉?”

    “因为,含有胶质的广告色刷在玻璃片上,刻字的时候,广告色会随着刻笔的移动成块脱落。”杨得贵拿起排笔,一面润笔一面说:“第二道工序,是把广告色刷在玻璃片上。刷的时候,用力要均匀,一个方向一次刷到头,不要来回刷。另外,刷在玻璃片上的广告色,既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最好整个平面厚薄一致。”说罢,杨得贵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拿起一快玻璃片,接着翻转向上,而后用排笔在玻璃片上刷广告色。

    田戈边看边在心里说:“从他的动作看来,在玻璃片上刷广告色得做两次,先刷上半边,再刷下半边。”

    杨得贵把刷了广告色的玻璃片放在报纸上,“第三道工序,是等到玻璃片上的广告色干了之后,往上面刻字。第四道工序,是用一块白玻璃片压在有字的玻璃片上,而后用涂了胶水的牛皮纸条,把两块玻璃片的上下长边粘上,就算完成了。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田戈犹豫了一下,“杨老兵,有件事,我能不能问?”

    “说吧。”

    “昨天上午学习动员,我发现邹副股长的脸色不太好看,闫股长的脸色也有点不对劲。后来,兰主任叫他俩留下,你知不知道是啥原因?”

    “他俩闹矛盾了。”

    “他们也闹矛盾?”

    “其实事情并不大。闫股长和邹副股长两家的菜地是紧挨着的。昨天晚上,闫股长的家属说邹副股长的家属,把两块地之间的田埂挖多了,邹副股长的家属说,她没多挖。两个人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邹副股长见妻子落了下风,就出来帮忙,闫股长也出来说了几句。因此,家属之间的争吵,便成了两个领导之间的矛盾。”

    田戈“哦”了一声,心想:“看来,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领导们也不例外。”

    “小田,你照着我刚才说的方法先练一下,我出去办个事。”

    “好的。”

    田戈目送杨得贵走出屋门,在折叠椅上坐下来,学着杨得贵刚才的示范动作,拿起排笔,放在盘子里润了一会儿,接着在盘边上蹭了两下,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拿起一快玻璃片,接着翻转向上,而后用排笔在玻璃片上刷广告色。他看着刷在玻璃片上的广告色有厚有薄,而且中间还有一条白缝,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看着杨老兵干,觉得很容易,等到自己干时才知道并不容易。没事!我再来一次,看看有没有进步。”

    田戈放下玻璃片,拿起排笔刚放进盘子里,听见了脚步声,抬头一看,不冷不热地说:“立新,是不是又没有开水了?你怎么记不住我说的话呢?!”

    “我记住了,组长在时,没有要紧的事不要来找你。可,可是,我今天真是遇到了要紧的事啦!”

    “啥要紧事?你坐下来说吧。”

    吴立新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田戈说:“前天晚上,队长找我,要我在三天之内写一首合唱用的歌词,内容是歌颂团队的光荣历史。我明知道自己不行,可是又不能不接。昨天想了将近一夜,觉得这也该写那也该写,今天上午一提笔又不知从哪儿下手了,好不容易写了几句,连我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所以只有来劳你大驾,请你帮忙。”

    田戈接过吴立新递过来的纸,看了一会儿,心想:“这首诗,确实写得一般化。不过,他只有初中文化而且又没有接触过诗,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眼下,宣传队长交给他这样的任务,要么是对他的信任,要么是有意考验他。不管是啥原因,我都得帮他一把,让他度过这一关。”

    “我现在帮你写,但你得保证不跟我说话,不在屋里走动。”

    “是。”吴立新往床上一躺,随即闭上了眼睛。

    田戈双手托着脸,脑海里像钱塘江的潮水一样,一浪比一浪高,一潮比一潮快。团的光荣历史,几次最激烈、最壮观、最著名的战斗,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着;炮声、枪声、激战中的拼杀声,胜利后的笑声、欢呼声,转战南北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回响着……他选好题材,定好韵脚,接着挥笔疾书。写完后,又仔细看了一遍。

    “立新,写好啦!”

    吴立新忽地一下坐起来,圆睁着眼睛说:“怎么这么快!真的写好啦?”

    “我啥时候骗过你,你读一遍我听听。”

    吴立新拿起稿纸看了一会儿,用带有乡音的普通话朗读道:

    铁流滚滚,红旗漫卷,

    我们是英雄的红军团。

    井岗创业,有我们的枪声;

    太行抗日,我们威震敌胆。

    警卫遵义,保卫延安,

    为祖国解放,

    我们越过千山万水;

    为人民幸福,

    我们奋勇南征北战。

    红军团啊英雄的团,

    党指引我们一往无前。

    铁流滚滚,红旗漫卷,

    我们是英雄的红军团。

    建设祖国,有我们的汗水;

    保卫边疆,我们谱写新篇。

    为领土完整,我们不怕牺牲;

    为国家强盛,我们敢挑重担,

    红军团啊英雄的团,

    我们跟着毛主席永远向前!

    吴立新是带着感情朗读的,抑扬顿挫也掌握得比较好,该高的高了上去,该低的低了下来。

    田戈眯缝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

    “太棒了!”吴立新竖着大拇指说。

    “你先别给我戴高帽子!你说棒不行,得你们队长说棒才行。”田戈拿过稿纸看了看,“‘红军团啊英雄的团’中的‘啊’字,作为诗可以,但唱起来合不合适,我还拿不准。你回去抄好交给队长,再请他修改。说话时,态度一定要谦虚。”

    吴立新犹疑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这样霸占你的劳动成果,觉得不太好意思。”

    “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你表现自己和争取好印象的需要。”

    吴立新点了点头,“我写的时候,觉得比登天还难,你写起来又快又好,这是为啥呢?”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啥事都是这样。”田戈看了吴立新一眼,接着说:“写诗的主要方法是比、赋、兴。用通俗的话讲,就是比喻,联想,抒情。有位古人曾经说过: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这里的‘志’,指的是思想激情,是诗人的内心世界对某一事物最直接、最具体、最激动的表现。没有激情,是写不出诗的,即便是挖空心思写出来了,也不咋样,像无病呻吟一样。”

    “既然激情在诗中这么重要,那激情又是咋来的呢?”吴立新皱着眉头问。

    “激情,也叫真情,说具体一点,就是诗中的感情是真实的。对于初学写诗的人来说,只要多读,多想,多练,就可以写出有激情的诗。”

    吴立新听得似懂非懂,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他诡秘地笑了笑,“田戈,我说几个谜语让你猜,怎么样?”

    “你说吧。”

    “一匝长,硬邦邦,一头有毛一头光,轱辘轱辘冒白浆。你猜是啥东西?”

    “你这谜语太低级趣味,我不猜。”田戈摇着头说。

    “什么太低级趣味,这谜底是牙刷!你好好想一想,刷牙时是不是这样?”

    田戈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我再出一个,你猜。”吴立新得意地接着说:“一个皮匠不知羞,他跟女的睡一头,三个小孩跑去看,还是皮匠睡上头。你猜吧?谜底是个字,你猜是哪个字?”

    田戈想了一会儿,“你说的这些东西太粗鲁,我不想猜。”

    “你猜不出来,就用‘低级趣味’、‘粗鲁’作挡箭牌。你真狡猾!这个字,是老太婆的‘婆’字。”

    “你在哪里学的这些鬼鬼道道的东西?”

    “我讲的这些东西,全是我们宣传队的老兵们说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凭你那两下子,根本弄不出这些鬼名堂。听说,大前天下午,你跟你们炊事班的人打架了,是真的吗?”

    “不是打架,是摔跤。”吴立新挠了挠头,“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炊事班的那个湖北佬,最爱看人行事。他对干部一个样,对老兵又一样,对河南人特别差。尤其是给我和任刚打菜时,本来勺子里的肉就不多,他还故意把肉给晃掉几片。我要不是考虑到影响,早就揍他了。那天下午排练休息时,我们玩搬手腕,他也来凑热闹,点着名要和我比。我一看他那又高又壮又有蠢劲的样子,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提出跟他摔跤。他以为我个子小,没力气,问我真摔假摔?我说真摔。于是,我们俩就互相抓着胳膊摔了起来。一开始,他把我往后推,我也往后推他。后来,我突然不停地用劲推他,待他加劲往后推我时,我猛地往后一躺,用你教的‘兔子蹬鹰’动作,把他从我头上摔了过去。”

    “这动作弄不好会摔坏人的,那家伙没事吧?”

    “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蹬他的时候,我的双手抓着他的胳膊没放。他起来后不服气,还要跟我摔。我说,这次让你抱后腰。他当时可能觉得,就我这模样让他抱后腰,肯定能报上次被摔倒之仇。但他没想到,我喊了一声‘开始’,突然把腰一弯,屁股一撅,身子往右一转,用双手把他的右腿往前猛地一拉,顿时把他摔倒在我的下面。”

    “后来呢?”

    “两次一摔,他见我有两下子,再也不敢跟我摔了。”

    “我跟你讲过多次,咱们是新兵,第一年得应该打好基础,遇事要忍耐。这次就算了,以后千万别再这样了。”

    吴立新表面上恭敬地说了句“是”,但心里并没有当回事,心想:“这种话,我从小到现在听得太多了。现在我才明白,这些话应该反过来说,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你叫我以后千万别再这样,实际上已经没有以后了,那两跤已经让他知道厉害了!中午打菜时,他不仅给我和任刚打的菜多了,而且肉也多了。”

    吴立新叫了句“田戈”,笑嘻嘻地看着田戈说:“听说你们今天晚上吃油条,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董正友说的。”

    “你又想打我们的主意。”

    “有这个意思。”

    “那就成全你吧。晚饭时,我放广播,你去找董正友弄,说我让的。另外,抽空去喊一下志强,他好久没来了。”

    吴立新一走,田戈继续练习字幕幻灯片的制作。

    此时,透过玻璃窗的太阳,在田戈的床边撒下一片亮光。

    广播室内。1973年12月31日晚上。

    用铺板搭成的工作台上,一字儿摆着电唱机、电子管录音机、电子管收音机、电子管扩音机。

    墙上,挂着一个安装着保险盒、电源插座、信号指示灯的接线板。接线板旁边,挂着一本日历。

    田戈站在门边的洗脸盆架前,一面洗手一面小声唱着《地道战》中的插曲:

    太阳出来照四方

    毛主席的思想闪金光

    太阳照得人身暖哎

    毛主席的思想光辉照得咱心里亮

    照得咱心里亮

    田戈把毛巾搭在洗脸盆架上,走到工作台前,伸手取下老日历,接着挂上一本新日历。他看着日历封面上的“红梅”图案和毛主席的诗词: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高兴地说:“再过几个小时,我的军龄就满一年了,再也不会有人喊新兵蛋子啦!新的新兵蛋子,已经到部队一个多月啦!”

    这时,魏志强、吴立新、任刚蹑手蹑脚地走进到屋里。吴立新突然喊了声“田戈”,把田戈吓了一跳。

    “立新,你是不是想吓死我?!”田戈看着吴立新说。

    吴立新笑嘻嘻地说:“哪能呢!我们想看看你的警惕性高不高。”

    田戈:“这儿是机房重地,一般没人敢随便进来。你说,我有必要多此一举吗?”

    吴立新点着头说了句“没有必要”,抬手敬着礼说:“刚才是我不对,请你原谅!”

    田戈笑着说:“不必客气,请稍息!”

    魏志强坐在床上长吁了一口气,“第一年总算是过去啦!”

    “新兵训练一结束,就有人喊我们‘老同志’了。”任刚笑呵呵地说。

    田戈扑哧笑了一声,“任刚,你忘了我讲的‘老同志’典故啦?!”

    魏志强、吴立新捂着嘴偷笑。

    任刚红着脸说:“你不提醒,我还真的忘了。到时候,我得让他们喊老兵,不能让他们喊‘老同志’。”

    “立新,”魏志强看了吴立新、任刚一眼,“这一段时间,你们宣传队的伙食咋样?是不是好了一些?”

    “好个屁!还是不咋样!”吴立新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怕田戈为难,我和任刚天天都想到他这儿‘打游击’。”

    魏志强的脸上露着愁容:“生活差点不要紧,但是你们学的东西有用。”

    吴立新:“你在写作方面有基础,想办法调到团报导组去。我听说,只要有三篇稿子上报,就可以立三等功。”

    魏志强:“我也想到报导组,但没人推荐。”

    任刚:“那你为啥不让田戈帮忙?”

    魏志强瞄了田戈一眼,“他到电影组没多久就去学习,刚回来才几个月,我咋好意思麻烦他呢!”

    田戈犹豫了一下,“你要真有这种想法,我可以帮忙试试。不过,办成了你不要高兴,办不成你也别生气。”

    魏志强咧嘴笑了笑,“你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是谁跟谁呢。”

    任刚用腿碰了一下吴立新,“这次到师里汇演的事,你咋还不说。”

    “你不提醒,我倒忘了。”吴立新用手拍了拍头,“田戈,根据你写的歌词表演的小合唱,在师里被评为歌词创作奖,还奖了我一个笔记本,明天我给你拿来。”

    “你留着用吧,我压根就没想到能得奖。当初,我还害怕人家笑话我呢。”田戈虽然嘴上这样讲,但心里却乐滋滋的。

    魏志强用手指着吴立新说:“立新,你得请客。”

    “我早准备好了。”吴立新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酒,放在桌子上。

    “不是讲好了吗,大家不再喝酒了,你怎么又买了?”田戈埋怨着说。

    任刚连忙解释说:“不是他买的,是会餐剩的。”

    魏志强看着田戈的脸说:“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算是特殊情况,大家少喝一点,庆祝今年的结束,迎接新年的到来。怎么样?”

    “既然这样,我弄的菜也充公吧。”田戈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拿着饭盒说:“任刚,你来帮帮忙。”

    任刚接过饭盒,打开一看,里面有卤猪头肉、卤猪心、卤牛肉、油炸花生米。

    田戈拉开抽屉,拿出两把勺子、两双筷子,接着又从窗台上拿下饭碗、漱口缸。

    “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好吧。”吴立新放下酒瓶,坐下来接着说:“有一对老夫妻,虽然没儿没女,但是感情特别好。后来老头得了不治之症,眼看快不行了,老婆痛不欲生,恨不得跟着老伴一块儿走。老头知道老婆的心情,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阎王爷硬要我去,有啥办法。我死后,你把我那‘宝贝’割下来放好,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有一天晚上,老婆又想老头了,于是从箱子里拿出包那‘宝贝’的红布包。她看着那‘宝贝’,想着往日的事情,心里猛一难受,把‘宝贝’抖到了地上。她正弯下腰去捡,突然跑过来一只猫把那‘宝贝’叼走了,老婆顿时嚎啕大哭。她哭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她用衣襟擦了擦眼泪,笑嘻嘻地说,一定是那老东西在阴间也用那玩意儿!不然的话,他不会变成猫来取他的‘宝贝’。”

    田戈忍住笑,看着吴立新说:“你刚才讲的故事,又是听宣传队的老兵讲的?”

    “宣传队的老兵们,没事时经常讲这一类故事。有时一天能听好几个。”任刚笑着说。

    田戈想了想,“以后咱们在一起,少讲这种污七糟八的事,要讲就讲些有关智慧、哲理方面的故事。好不好?”

    魏志强、任刚异口同声:“好!”

    吴立新接着附和:“好!”

    “下面开始喝酒了。志强第一,立新第二,任刚第三,我压后队。”说罢,田戈往漱口缸里倒了一点酒,递给魏志强。

    魏志强接过口缸,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田戈觉得有一股热流在全身窜动,一看他们三人,脸上也都现出了红润。

    任刚眨了一下眼睛,“田戈,按照你刚才的要求,我讲个笑话,好不好?”

    田戈咽下口中的菜,“讲吧。”

    “有个剧团的演员,既演《红灯记》中的鸠山,又演《沙家浜》里的胡司令。有一次演《沙家浜》,本来应该问沙老太太,新四军藏在什么地方,他却问密电码藏在什么地方,幸亏演参谋长的演员反应快,说司令,我们现在要找的是新四军。演司令的演员突然愣过神来,问新四军藏在什么地方。弄得台下哄堂大笑。”任刚停顿了一下,“事后,这个演员受到了批判。”

    “这个笑话,令人笑后有回味,好!”田戈叫了声“立新”,一本正经地说:“你以后上台演节目,也得小心,千万别说错了台词。”

    吴立新哈哈一笑,“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演的是小角色,除了说‘到’和‘是’,没有别的台词,想错都错不了!”吴立新做了个鬼脸,叫了声“田戈”接着说:“我听宣传队的陈老兵说,万庄前面的山属于太行山脉,有座云中山特别好看,咱们抽时间去看看。怎么样?”

    “我明天、后天都得放电影,得等到三号才有时间,可是你们的假期又过了。”

    任刚:“我们队长说,前一段大家排练比较辛苦,现在汇演完了,休息三天。三号仍然是假期,我们还可以继续自由活动,只是志强不太好办。”

    魏志强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如果大家真的要去,我在新兵连时,有个跟我同班的老乡现在在卫生队,我们关系一直不错,让他想办法帮我弄张送检证,跟连里请假说到师医院检查病,连里肯定会批准。”

    田戈指着桌子上的闹钟说:“十二点半了,到此结束吧。至于三号去云中山的事,到时候再说。怎么样?”

    魏志强、吴立新、任刚同时说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