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六节 阴差阳错走上从军路
    罗正清从浙江法政大学毕业后,正值北洋军阀混战时期。在这白色恐怖、动荡不安的年代里,要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谈何容易?再说,他读的是法律,本想用西方民主和法治来拯救中国,可当前的形势是,不断上演“城头变幻大王旗”——军阀各立山头的闹剧。到处打仗,哪容许你讲理、**?一切得让武力说话。所以,他这个学法律的文弱书生,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要是回到老家、乡下去种田,因为他从小就进学堂读书,已经不习惯这种农耕田野生活,更不要说继承父业去管理庄园了。何况,读了这么多年书回老家种田,心里也不甘心嘛!怎么办?大学毕业即失业,真是生不逢时啊!

    罗正清本是怀着美好的憧憬,满腔热血地走进法政大学校门的。因为,凡是青年学生都知道,虽然,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中国已由一个封建帝国走向民国﹔但是,接二连三的军阀混战和帝国主义的侵略渗透,依然无法让国家走上民主、富强的道路。不少有志青年纷纷摩拳擦掌,要“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因此,罗正清也想好好读点书,学好本领能够为国家出点力。现在看来,这一愿望要落空了。根本无法施展才华,连找一份能糊口的职业都无着。幸喜,暂时由校长周世杰先生凭同乡之谊,举荐他到校图书馆暂做个管理员,总算能维持生活,至于别的只好等以后再说。这样,罗正清眼前只要生活过得去就无所谓了。于是,在工作之余便埋头看书。

    可是,家乡的父母一再催促其回去,在他们看来,什么工作不工作,反正家里不愁吃,不愁穿;况且,儿子已长大,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理该成家了,自己也好早点抱孙子。因此,便自作主张地开始物色起未来的媳妇。经人介绍,大约离燕山村五、六里的卢王村有一位相当不错的姑娘,而这户人家在当地也颇有声望,所以,还算门当户对。几经撮合便定了亲,只等正清回来择日成婚,也可了却做父母的心愿。罗正清根本不晓得家中在谋划什么事,还被蒙在鼓里。他的迟迟不归只是觉得那里不是自己今后发展的空间,也不是所希望生活的地方。这倒并非是忘本,忘记家乡,而是感觉到了他们这一代,应该改变一下祖辈的生活方式,这也许是那个时代外出求知青年一种较时髦的认识吧。

    不久,一封电报终于把罗正清追了回来。因为当看到“父病速归”四个字时,作为儿子是没有什么理由不回家的。他当即匆匆来到火车站,连夜乘车往回赶。当回到家里看见父亲一脸严肃地端坐在椅子上,安然无恙,手捧水烟壶正吸着烟时,正清被弄胡涂了:“这搞的什么名堂啊?”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母亲却笑嘻嘻地迎上前来:“正清啊,爹娘想你呀!”

    第二天,妹妹偷偷地、略带诡谲地跑来告诉正清:“小哥,晓得伐(吗),爹,娘为何只发电报催你回来?”

    “为啥?”

    “要你拜堂!”

    “笑话,拜什么堂,我又没对象?”

    “新娘子早就寻好啦。”

    “何个?”

    “卢王村阿英姑娘。”

    “什么阿英、阿珍?长短大小都勿晓得,哪好成亲?”

    “噶是爹娘亲自作主的!”

    “我勿要,勿同意。”

    “勿同意也要你同意!”这兄妹俩的谈话,刚好被路过的娘亲听见。随即拍拍正清的肩头说:“正清,男大当婚天经地义,现在爹娘老了,要靠你接力,拖落开(拖下去)伢(我们)孙子都抱勿着嘞!”娘又接着说:“爹的脾气你晓得咯,其(他)决定的事是勿好改咯,听娘话,勿要强头倔脑。”

    正清听了真是哭笑不得。从爹娘角度想,年纪大了要抱孙子,这也正常;但从自身角度考虑,现在不是成家的时候。不过,娘说的也有道理,父亲的脾气像他名字一样硬,何况年纪大了,不要去气他,顺着点算了。反正自己心里打定了主意。

    就这样,在一个良辰吉日里,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用花轿把阿英姑娘迎进了门,与罗正清拜堂成亲。罗正清借送客之名,直到深夜才进洞房。这时,才看清楚新娘子是一位旧式的小脚女人,体态娇俏,不禁心中有点别扭。因为,他毕竟喝过洋墨水,接受过新思潮,也见识过不少都市知识女性和时代青年。不过,对这位有点羞答答,却不失温柔、清纯的闺中之女,倒并没什么不好的印象,只是陌生得很。他上前非常和善地对她说:“你先睏好了,我要坐一歇。”由于一天闹下来弄得头昏脑胀,阿英也确实感到疲倦了,同时,也以为读书人怕难为情,所以,就答应着摊开棉皮倒头先睡下。

    等到天亮,阿英醒来不见罗正清的身影。“他跑到何头开(哪里去)了?”看看自己的内衫扣得好好的,心中不免恨恨,但又说不出口。她漱洗完毕,正想去拜见婆母。

    只见婆婆急急忙忙地走来,张口便问:“正清呢?”

    阿英说:“我正想问您呢!”

    “啊呀,你看噶是塞进伢房门的信,是勿是正清写咯?”

    阿英一看:“是正清写的。”

    “写何只(什么)东西?”

    阿英展开信纸一看,皱起了眉头:“他走了,说那头有要紧事,一定得连夜赶回开(去)!”

    只见婆婆两手一拍,叹了口气:“唉!连新婚媳妇都吊其(他)勿牢,真是少有。”

    “姆妈,其呒没来……”阿英欲言又止,后半句话咽回了肚里,想想实在说不出囗。

    这场新婚闹剧就以罗正清的不别而行画上了句号。可怜阿英姑娘从此成了一个虚有其名的新媳妇——实实在在的真处女。

    罗正清再次来到杭州,想想虽然逃出了婚姻陷阱,离开了家乡,但没有正当工作,心里总不踏实。趁星期天校图书馆休息时,他又走出校门上街去碰碰运气,兴许能找到一份工作也未可知。他从早上迎着东边日头走啊走,一直走到日头偏西,慢慢快要落山,眼看没啥希望,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垂头丧气地回学校。一天,正当他又低着头,有气无力地往回走时,迎面碰上一位县中的老同学、老乡,只见他一身黄军装,还佩带着肩章、领花,是个连级军官。

    “咦,罗兄,怎么在这里碰到你?现在哪里高就?”

    “嗬,嗬,不要说起,不要说起……”

    当那位老同学得知罗正为找不到工作发愁时,便哈哈大笑起来,“那你何不到部队里来?如今这乱世时代军人吃香得很。像你这样堂堂一个法政大学毕业生,就算管管后勤、理理账冊,还不是小菜一碟!”

    罗想:“此话也有道理,管管账册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反正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先到军营里混口饭吃,倒也稳稳当当。再说你王某人是靠诸暨同乡蒋鼎文的牌头,想来自己这大学生,蒋某人总不会嫌弃吧?以后若有好的去处即可走人么!”就这样,他拜托王同学在蒋鼎文处举荐一下。

    由此,罗正清阴差阳错地走上一条从军之路。虽然,他从文书一直干到上校师军需主任、师参谋长、少将军需处处长等职,几乎都是文官;但毕竟穿的是军装,又是国民党部队。所以,这着人生错棋也决定了他的后半生,以及子女们一生的命运,世事就是这样会捉弄人。

    所幸的是,罗走进国民党军营后没多久,便暴发了抗日战争,国共两党携起手来,同仇敌忾、共御日本侵略者。到抗战胜利后,他便走出军营。以后,又创办实业,走上经商之路。这样,罗正清根本没有面对面地与共产党对抗过。

    正因如此,解放后,罗正清在法庭上,当审判员问他:“你为什么反对共产党?你是靠什么背景在国民党军队里一点点爬上去的?”

    罗十分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反对过共产党。走进国民党军营,是在失业的情况下,是同学、老乡的介绍,当时只想暂且混口饭吃。况且,是国共合作的抗战时期,胜利后即离开部队做生意了。至于升官,我自认为是靠的认真、努力工作,没有任何背景。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当时恰好碰到的是国民党同学,要是碰到的是共产党的同学,那或许今天在周总理身边工作,也不是不可能的。”

    审判员听了默然,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因为,后来罗正清并没在蒋鼎文身边跟随左右,完全是凭自己的尽职尽责、认真踏实、做好本职工作。这样的下属,会有哪个上司不满意的呢?怪不得解放后,一些左邻右舍还不相信罗正清一点积蓄都没有,因为,在他们看来,国民党的官员不可能是两袖清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