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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流水, 缓缓地淌过,不知不觉间, 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
怀旧的上世纪歌声响起,咖啡馆开馆营业, 男人依然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凝视着玻璃窗外的街景。
当他抬起手腕看一看时间, 女店员们都知道,这个沉默的英俊男人要离开了,于是,她们又开始期盼着明天明天又能看见这个寡言的绅士了。
十二月份发生了两件天大的好事
严明算是实现了学生时代的愿望,他跟江老师在一起了, 周皓为他感到高兴;
前几天,路过一家体彩中心, 周皓花两元买了一注彩票,开奖那天中了3000块。
他拿着这份意外得来的钱财, 去了闵临区的地铁站, 他渴望再次见到当年那个弹唱的青年人。如果那人还在, 他要把这些钱都散出来, 请他再弹一首再见二丁目。
周皓挤入来往的人流, 从陌生的脸庞上一一扫过,找了好久,他都没有找到一个背吉他的男青年。其实他已经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了, 但直觉告诉他, 那人已经离开了这里。
应该的,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踏步,这个社会发展得太快了,稍不留神你就会被如今的现代化节奏碾得粉身碎骨。
周皓感到有些沮丧,但同时,他在心底再一次为那位男青年默默地祝福愿你有个灿烂的前程。
回去的时候,周皓在天桥底下碰到了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奶奶,冷风中支起了一个小摊,在卖袜子跟手套。而她的旁边,是一对衣衫褴褛、面露怜色的中年夫妻,他们在向路人乞讨。
鲜明的对比,吸引了周皓。
“这袜子怎么卖”周皓在老奶奶的小摊边停了下来。
“十块钱四双。”老奶奶竖起四个指头。
周皓蹲下身来,给自己选了五十双袜子,又挑了二十副毛线手套,分了两个袋子才勉强装下了。
“一共多少钱”
老奶奶有点算不明白,嘴里不停念叨着数字,加加减减,最后告诉周皓,一共是520元。
“奶奶,你算错了。”周皓把3000元交给了这位老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伙子,多咧,钱多咧”身后苍老的喊声,丝毫没有叫停住周皓。
周皓拎着两大袋东西回到宿舍,钱伟成嘴里啃着个苹果,含糊不清地问,“皓哥,你买的什么啊”
周皓把东西搁在桌子上,“特地给你买的袜子跟手套。”
“我勒个去,”钱伟成故作惊讶状,“你这是搞副业啊得了,赶明儿咱俩也去路边摆个小摊。我来吆喝,你来卖。”
周皓白了他一眼,“还吆喝你是觉得城管管不着你是吧。”
钱伟成不耍嘴皮子了,站在一旁唉声叹气。叹气声极重,摆明着就想等周皓问他,你咋的啦
终于,周皓听不下去了,没好气地问,“干嘛呢”
“皓哥,你知道咱们这个月的奖金是多少吗只有三千五说出去谁信啊好歹也是个三甲医院的医生,这奖金一个月比一个月少。”钱伟成愤愤地说。
“知足吧,刚进医院,咱都没奖金,只能拿个基本工资。”
“唉,本来我心理还没那么不平衡,可你知道咱们进修的这家医院,一个普通的初级医师奖金是多少吗”
“多少”周皓问。
“这个数。”钱伟成用手比划了几下,“一万打底。”
周皓没太大反应,他正准备把昨晚换洗的衣裤拿到卫生间去洗,“别跟人比,人比人,气死人。不是你说的嘛,得看淡点。”
“算了算了,不提了。”
屋子里有暖气,用凉水洗衣服也不会觉得很冷,周皓把外面的厚棉袄扔进了洗衣机,其余的,他打算手洗。
吭哧吭哧地搓揉手里的羊绒毛衣,盆里的水渐渐变污,周皓卷起的袖子滑了下来。他站起身洗洗手,正巧看见了镜子里无欲无求的自己。
他当真无欲无求吗钱伟成的牢骚他当真不在意吗
周皓离开了卫生间,去拉杆箱里翻出了很多年前小孙送他的那件灰色毛衣。本来还有件墨蓝色的,不过线头被扯断了。
毛衣还很新,显然没穿过几次。主人的舍不得,造就了它如今的依然光鲜。
当周皓意识到自己的贫穷无能后,这件毛衣就被他压在了箱子里,至此从未再穿过。
许多年前,他还残存着幻想假若他挣足了钱,文文会不会重新回来现在的他,现实了许多,不会再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难捱的人生岁月,他变化了无数遍,从缺爱的皓皓,变成了如今得过且过的周皓。也许将来,他还会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但,他一点也不好奇。
前阵子,江羽骞的爸爸得了阑尾炎,做了个小手术,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歇着。江羽骞自然而然也住回了家。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请进。”江羽骞放下手里的书,抬眼去看。
“羽骞,”柔和的灯光中,江母款款走过来,把热好的牛奶搁到床头柜上,“别看太晚了,早点睡。”
江羽骞点点头。
“妈妈明天可能要麻烦你件事儿。”
江羽骞问,“什么事”
“前天我在一个拍卖会上,拍下了一个两宋时期仿制的青铜器,你明天拿去给你小叔叔,他不是喜欢这个嘛。顺便,你打听打听,他最近有没有交往的女朋友,你爷爷催得紧。”
“知道了。”
“早点睡啊,妈妈也要去睡了,晚安。”
“嗯。”
江母的脸色略有遗憾,大概是没有听来她想听的话,儿子的过分生疏,让她心底觉出了酸涩。
江羽骞看着他妈妈优雅却渐显老态的后背,一瞬间,他想起了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小疯子的妈妈。
从小疯子断断续续的帖子里,他知道,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从来不会如此贴心地给小疯子端牛奶,说晚安。
江羽骞的眼睛微微有些发怔,倏地,他叫住了他妈妈。江母茫然地回过头。
“妈,你也早点睡。”
江母的眼睛眨了眨,依稀泛起了泪花,横亘在她与儿子之间多年的隔阂,好像这一刻突然就跨开了。
这个夜晚,每个人的心中都荡起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波浪。江羽骞的注意力再也集中不到书本上,他摸到手机,找到了“皓皓”的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拨了过去。
手机铃声响了许久,那端才接听了。
“是我。”江羽骞喑哑地说,“你睡了吗”
空白了几秒钟,周皓才回答,“还没。”
显然这句话给了江羽骞鼓励,他小心谨慎地往下问,“皓皓,你在做什么”
本以为会是句石沉大海的问话,没想到,周皓却给了他回复,“刚把衣服洗了。”
突然间,江羽骞不知该怎么把话继续说下去,他词穷了,胆怯了。
周皓那端也顿住了,似乎无话可说。
“皓皓,早点睡,我挂了。”
“别挂,江羽骞,我心里难受。”周皓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我今天下午去闵临站想找一个以前在那里弹唱卖艺的男人,我很喜欢他弹的歌,我拿着三千块钱想请他再给我弹一首,可我没找到,他已经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江羽骞静静地在听,他安慰道,“也许他只是换了个地方,在那里,他还会碰上像你这样喜爱他歌的人。”
“也有可能他已经不唱了,他觉得挣不来钱,又浪费了青春,他也许现在在工地上搬砖,或者在酒店的后厨里洗盘子。”
江羽骞的心细细密密的疼,每喘一口气,他都觉得有根线牵动了他的痛觉神经。
他不忍心想象如此悲观厌世的小疯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拿着手机,也许眼圈都是红的。
“皓皓,你不能这么想。即便真像你说的那样,他现在干着最底层的工作,可他每晚回去,兴许也会拿出吉他弹一会儿。你看,他既有了工作解决了温饱,又还能偶尔触摸到他的梦想,你为什么还要为他感到难过呢你今天拿着三千块钱去找他,你表面上是想让他为你唱歌,可在他心底,这是一种变相的施舍,你在伤害他的自尊。”
周皓哑然,他看问题确实太片面消极了。江羽骞的话令他纠结的心慢慢舒展开,他发自肺腑地说道,“江羽骞,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江羽骞扯开嘴角笑了笑,“你也一样。”
“我要挂了。”
“别”江羽骞出声阻止了,却又难以开口,良久,他才从喉咙深处说出低沉的情话,“皓皓,我很想你。”
电话还是挂断了,小疯子没有回应他的想念。
寒冷的夜晚,也不知是谁寂寞了谁,谁又安抚了谁。
分那么清干什么,糊里糊涂地骗骗自己,过下去吧,把这日子过下去吧。
江羽骞明白,小疯子今天经历过一次内心的动荡,他急于找到宣泄倾诉的人。若是自己没打这通电话,他也许会找他那个同事倾诉,又或者他会找严明倾诉。
哪知道,正好被他赶上了。
十二月份的这个深夜,江羽骞陷入了失眠,他一闭眼,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的事。
他以前大声责骂小疯子“恶心”、“不知廉耻”的时候,那么个敏感又悲观的人,是怎么忍住疼继续和他过下去的
从前的他,真不是个东西
翌日,江羽骞便带着古董驱车前往他小叔叔家紫金名郡。
到了地方,江羽骞抱着他妈拍来的青铜器,腾出手按了门铃,三声响过后,门就开了。
江羽骞当即就愣住了,因为开门的人竟是严明。显然,严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昨天江老师跟他讲,自己的侄子明天要过来。他哪能猜到,这个侄子竟是江羽骞啊。
江羽骞没有多问,他把手里的青铜器交到了严明手上,“这是给叔叔的。”转而弯身换鞋。
严明也从失态中回过神,他把手里的东西暂且搁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这时,江维扬走了下来,笑着说,“羽骞来了啊。”
“嗯。”江羽骞也冲他笑笑,“我妈前几天去拍卖会,买了个古董,让我带过来送给你。”
江维扬的目光旋即落在了那件青铜器上,这是仿制的商代贯耳壶,因是仿制,并未制底,纹饰也很朴素,历经了百余年,锈蚀严重。
“羽骞,你妈妈花了多少钱”江维扬问道。
“她没跟我说。”
江羽骞又拿起来细细观摩,他是个古文物研究爱好者,平时最喜欢摆弄瓷器、铜器,还有字画。
严明尴尬地杵在一旁,江羽骞稍稍瞥了他一眼,似乎猜出了什么。
江维扬观摩够了,这才想起来介绍两人认识。同时,他不加掩饰地摸摸严明的头发,“忘了跟你介绍了,这个就是我侄子,他叫江羽骞,也是a大毕业的。”
严明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这样,显得十分腼腆,“我认识他。”
“你们认识”江维扬很是惊讶。
江羽骞开口,“嗯。”
“那可真是有缘啊。”
江羽骞留在这里吃了顿午饭,饭后,严明刚想收拾桌子去洗碗,江维扬制止了他,“你们两孩子玩着吧,我来。”
“你又不老,老装什么长辈。”严明嘟哝句。
江维扬哈哈一笑,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是性感温柔的。
于是,客厅里就剩下严明跟江羽骞,两人都没什么话说。
“你跟我叔叔”江羽骞首先挑起话题,“是在一起了吗”
严明有些难为情,只是小声地应了声,“嗯。”
江羽骞淡淡地说,“那恭喜你们。”
严明越发感到不自在,他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看看。”
“等一下。”江羽骞喊住了他,严明只得又坐了回去。
“后天是圣诞节,你邀周皓来这里玩,我们四个人可以一起过个节。”
严明愣了愣,还是点头同意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