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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四更合一
    “老爷子最近身体还好吗”

    李老爷子拄着拐杖, 苍老而严厉的脸上微微松动开一丝笑意,“还是年纪大了,等到明年过了八十,就再也不管商场上的事了, 全都交给后辈们。”

    问这话的人有些震惊, 没想到他随口一句寒暄能炸出这么大一条消息来。

    周围的人也都愣住了, 片刻后有人反应过来, “您老当益壮,还是李家的定海神针,怎么”

    这倒不止是恭维的话。

    实在是他们想不出来没有李老爷子坐镇的李家会是什么样子。

    靠李宗文吗可是李宗文中庸, 连守成都有些困难。

    靠李家那几个孙辈吗孙辈有谁那个不务正业的李浪

    想想都觉得李家要完蛋了。

    他们之中不少是依附李家生存的,李家掌权人的变动,对他们的影响犹如滔天巨浪与之小舟。

    有些着急,但又不敢直问,怕触犯了李老爷子。

    当中的老人没有再发一言。

    没走多远,李泯跟上来了。

    周围的不少人是刚到, 还没有见过李泯。

    见到他出现,无不是愕然。

    李泯

    他不是,已经有近十年的时间没在李老爷子身边出现过了吗

    而这个近十年没在他们的讨论里出现过的人, 今天沉默不言地站在了李老爷子身后,像一道他的影子。

    有些脑子转得快的,甚至感觉到了悚然。

    明明在他们的认知里, 李泯是比李浪更离经叛道, 更被老爷子嫌弃的角色。

    可是他出现在了这个场合,站在了这个位置,而且是在老爷子说出了那样的一段话之后。

    这其中包含的意思,就引人深思起来。

    老爷子抬头看见了李泯。

    他余光一扫, 淡淡地收了回去,“叙旧完了”

    李泯低声应答。

    表情不是太自然。

    不过他一向没有什么让人看起来高兴的表情,李老爷子没当回事,只道“还疼吗”

    李泯摇了下头。

    “嗯。”李老爷子冷淡道,“要听话。”

    李泯本该顺从意识地答应的。

    可就在那一瞬间。

    另一道声音也贯穿在他的耳道里。

    “你听我说。”

    “你应该生气的。”

    “别人让你难受了,不耐烦了,打扰你了,你都应该生气的。”

    “要听我说。”

    于是他这一声应答便没有脱口而出。

    别人让他难受了吗

    李泯想了想,好像也没有特别难受。

    一点点痛。

    可以忍。

    可是他手臂的肌肉是紧的,不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而像是随时准备着防御一样的紧绷,似乎他正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他的大脑是木的,思考变得很艰难,从未有过的艰难,有什么事阻碍了他思维的运转。

    行动的规划性降低了,在寻找目的地的时候,出现了短暂的茫然,忘却自己身在何处。

    胸腔里闷。

    最后这种感觉是不开心,他已经掌握了。

    可他不知道不开心这种情绪出现时还会伴随着前面几种他之前没有经历过的并发症。

    以前爷爷也惩罚过他,他没有不开心。

    这次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见到了讨厌的谢知安吗

    他为什么讨厌谢知安

    因为谢知安对景予不好。

    他还是

    景予的爱人。

    景予爱他吗

    可他对景予是那样轻蔑的态度。

    景予会不开心吗

    这样周而复始地想下来,李泯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滞涩黏重了。

    他走的时候没有给景予留下消息,景予会不会害怕。

    会不会担心

    想到景予正在担心他的这个可能

    李泯的胸腔又沉闷浑浊了一点。

    爷爷的消息来得突然,没什么情绪,感觉不到愤怒,只要他当天之内回远云庄园。

    爷爷没有限制过他的人身自由,因为知道他不会走。

    那天是唯一一次例外。

    他走了。

    所以惩戒也是早就预想到的,李泯没什么抗拒的。

    就是下意识地不想让景予知道。

    所以他没有说。

    李泯看着自己肌肉线条紧绷的小臂,陷入怔忪。

    现在,他们应该正在进行后期的制作吧。

    粗剪的方案他早就给了团队,即便是不用自己监督,他们也能快速地制作出来。

    这两年,他在渐渐地把制作电影的经验交接给技艺娴熟的工作人员。

    他毕竟是迟早要离开的。

    不可能让一个团队没了他就运行不下去。曾经为了电影聚集在他身边的这些人,在离开他之后,仍然是要靠电影吃饭的。

    可是要在这个时候吗

    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吗

    李泯质问自己。

    他明明随时都做好了抽身的准备。

    这一部,有可能是他最后一部电影。在写出剧本之前,他就有这个清醒的认知。

    虽然奶奶给他争取了十年的时间,但是这十年有限的自由是有可能中断的。

    他怎么就真的以为自己真正拥有了十年。

    李泯肺部的闷痛逐渐往下,转移到了胃部。

    肺腑都充斥着辛辣的感觉。

    他想着景予。

    满脑子都是景予。

    他不知道怎么办。

    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想想别的事情又不想让景予离开脑海。

    脑海以外的地方都太远了。

    可是这样可以吗

    他好想见到景予。

    好想问问景予,让景予告诉自己,他这样是可以的吗。

    “李泯。”

    李老爷子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来,沉沉道,“跟你伯伯们打招呼。”

    李泯顿顿地抬起了头。

    一个接一个的人跟他寒暄,热情地打招呼,他明明在李家是最没有存在感的,现在却有了在演艺圈里的感觉。

    种种前呼后拥的画面涌现在眼前。

    李泯遽然间想到了自己想要看见什么。

    “爷爷,”他说,“我还有事要做。”

    李老爷子微微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

    谢知安回家的路上心情非常的烦躁。

    尽管这一路上没再遇到堵车,堪称畅通无阻。

    他的心情却比海城的晚高峰还要堵。

    他给过景予很多资源,可是景予在他身边时,一个都没有抓住。怎么一离开他,就抓住了这么好的机会了呢

    是景予突然开窍了还是突然醒悟了事业的重要性

    还是赌气,想要证明什么。

    总不可能,景予是在骗他吧。

    车子路过海城的商业中心,这里人来人往,熙攘喧哗。

    谢知安一抬头,蓦然看见了一栋大楼外的大屏上,正在反复播放着一条广告。

    那是一个著名的牛奶品牌,广告代言人穿着纯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的草坪上喝盒装奶。

    又土又泛滥的广告创意,平时在电视上看见了都会换台的那种程度。

    可是因为代言人的脸过分的干净隽秀,目光清澈又温暖,喝着盒装奶的神态又好像真的很开心、很幸福,便让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把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甚至谢知安觉得,他好像比林承,更适合白色。

    “这不是那个李泯导演的新男主吗叫什么来着,怎么看起来好像还挺讨喜的,他喝牛奶感觉好可爱”

    “我也觉得,好像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夸张。”

    “至少看起来还是很帅的”

    “不知道电影什么时候上映。”

    “我也不知道。”

    “想去看看。”

    “对。”

    路人无聊的谈话不太清晰地飘进他耳中。

    谢知安突然道“停车。”

    王特助一下心惊胆战,赶紧踩了刹车,在路边停下。

    谢知安把车窗全部按下去,对经过的路人道“看见那个人了吗”

    路人“”

    谢知安顿了顿,险些把“他是我的人”说出口。好在,被理智拦住了。

    他转而开口道“他叫景予。”

    “他不喜欢喝牛奶,他喜欢喝茶。”

    “他”

    没等他下一句说完,结伴逛街的两个女孩子就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边走还边吐槽“遇见神经病了”

    “看起来长得挺帅可惜脑子有个大病。”

    “看他坐的车还挺好的,怎么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王特助“”

    完了,老板好像出事故了。他该怎么办

    谢知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愕然地望着她们远去。

    明明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是最了解景予的人。

    他又转头对王特助,惶惑不解又脸色沉沉地道“我说得不对吗”

    王特助“对,是对的,我也记得景先生不爱喝牛奶。”

    谢知安的记忆得到了肯定,但他的迷惑仍然没有解开分毫。

    王特助也这么认为。

    他的认知应该没有出错。

    可是为什么景予的人生轨迹,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了呢

    李导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但工作室的人好像习以为常的样子,他们说李导之前也时不时会消失一段时间的,可能是去找灵感或者拜访什么大师取经了吧。

    可是景予觉得不太对。

    尤其是,在联想到那天晚上李导是从远云庄园逃出来的之后。

    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告诉景予,这可能和李导家里有关。

    这次会不会是真的被关起来了毕竟上次还能联系得上,这次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小景,节目要开始了。”

    有人敲门进来提醒他,景予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听见造型师不太耐烦地道“催催催到眉毛了。”

    工作人员“真的没时间了,哥,还有十多分钟就开始。”

    “咋那么能叨叨呢你,我做造型一向精益求精”

    说着,造型师突然顿了顿,退后了半步盯着景予。

    又放下手,说,“算了,就这样吧。”

    “不是刚到眉毛吗哥”

    “你看看他需要化吗”

    “”工作人员无语,“也是。走吧走吧。”

    景予站起来道谢。

    这是他这些天接到的第数不清多少份工作,上一个真人秀。

    节目有三个常驻c,本期还邀请了几位近期有电影要上映的新人演员,景予是其中一个。他不是粉丝最多的,但一定是最受关注的。

    谁都想知道,这个新晋“泯男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连同为嘉宾的几个人也忍不住对他好奇,在做造型的时候,悄悄打量过他好几次。在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又迅速别开视线。

    倒是没一个人主动来跟他搭话。

    节目录制有自己的节奏,节目组没给他们太多互相认识的时间,就开始cue流程。

    简单的开场互动之后,c把话头递给了嘉宾。

    “今天到场的都是我们节目的生面孔,可能大家现在还不是很熟悉,觉得这几个人谁啊完全不认识但是没关系啊,等到过年的时候,你们天天都会看到他们的脸,看到吐。”

    c一本正经地调侃了一下,说,“让我们的春节刷屏脸们来介绍一下自己,提前给观众打个预防针吧”

    新人演员一般来说台风还不稳。

    往往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插话,什么时候该闭嘴。有时候也分不清玩梗的界限,不知道什么是可以接受的好笑,什么是让人反感的不礼貌。

    所以容易出现两种情况,要么特别积极地抢镜头,频繁找存在感;要么干脆闭着嘴一声不吭做边缘人。

    在节奏上,也需要c的引导。

    所以带新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多时候都需要他们打圆场。

    女c饶芹就觉得很心累。

    这几个新人里,恰好包含了上述所有种类。

    一个一张嘴跟村口大喇叭似的,把在哪上过初中小学幼儿园都交代出来了,就差没告诉观众节目组给了他多少通告费。

    一个又像锯了嘴的葫芦,问半天才期期艾艾说出一句“我叫xxx”来,然后没声了。

    “”

    饶芹真恨不得把他俩揉成一块匀一匀,再分成两半来。

    “下一个,这位是”饶芹照例cue流程,想着前面几位已经用过哪些笑话来救场,这个应该怎么办

    “大家好,我叫景予,拗口吧虽然拗口,但也因此,节目组里大家对我印象都特别深刻,每次见面都能叫出我的名字。”

    景予伸出手指了指,换了种热情中透着敷衍的语气,“哎帅哥,那个帅哥,过来化妆了”

    饶芹愣了一愣,才听见周围的哄堂大笑声。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

    这个弟弟好像挺放得开的啊

    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作为大导男主的傲气。

    饶芹若有所思。

    节目组布置的第一个任务,是在固定的范围内寻找带有节目组标识的道具,根据标识信息找到相同关键词的路人,帮助他们完成手上的事情后拍一张合照。

    录制当天正好遇上海城下雨,给嘉宾们的任务增加了不少困难。

    景予和一个女嘉宾分到了一组,坐着通勤车去中心广场寻找关键道具。

    节目组的人在那边等着交任务卡,当通勤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之后,车下的人都愣了。

    跟在女嘉宾身后出来的,是一个穿着小黄鸭雨衣亮黄色雨靴的男生。

    他淡定地下了车,左右看了看,不慌不忙地撑开了一把伞顶蹲着只小黄鸭的雨伞。

    其他人“”

    什么幼稚鬼啊

    随后景予把伞给了女嘉宾,说“这个给你。”

    女嘉宾“谢、谢谢。”

    两只小黄鸭涉水而行。

    工作人员“”

    根据线索指示,景予和女嘉宾顺利通过了几次游戏,走到了藏着最终指示卡片的地方。

    女嘉宾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景予怎么好像一个冠军收割机一样,记忆力和表现力都超强,不管什么游戏都能很快从规则中找到胜利的机会,一路几乎没遇上什么阻碍。

    她也参加过一些综艺,玩游戏从没这么顺利过,进度快到她简直怀疑人生。

    正好在取指示卡片的地方,他们碰上了另外几个嘉宾里话最多的那个。

    那人已经浑身都湿透了,狼狈地打着哆嗦,从另一个入口冲了进来。

    他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一抬头却看见了景予和女嘉宾,顿时愣了愣。

    周允抹了抹脸,不平道“为什么他们有伞不会吧,我是不是抽到地狱模式了天啊,今天运气可真差,真不适合玩游戏”

    导演组插嘴“那是他自带的。”

    景予点了点头“我习惯随身带雨具。”

    周允不想说话了。

    他们三人站在抽卡箱前,主持抽卡的人突然愣了一下,问周允“你的伙伴呢”

    周允看了眼身后,“他太慢了,说怕影响我,我就先来拿任务卡再回去找他。”

    主持人摇了摇头“不行这个任务的过关条件就是必须两人合作,共同进退,只有合作的力量才能帮助你们通关。”

    “所以,周允,请去找到你的伙伴再回来抽卡。”

    周允瞪大了眼睛。

    主持人转而对景予和女嘉宾道“现在,请作为第一对到达目标地点的伙伴,抽取第一张任务卡。”

    周允着急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转身跑了回去。

    好在他没跑出多远,他的搭档就赶到了。

    周允急切地招手“快点过来啊这里已经有人抢先了,我们不是第一组”

    跑得气喘吁吁的搭档顿了一下,抹了把脸上的水,说,“没事,没事,也就慢一点而已,累死我了。”

    周允“你还想不想拿第一啊”

    通过监控频看到这一幕的饶芹和周围的两个老搭档对视了一眼,有些果然如此的无奈。

    按他们节目组的尿性,这一幕一定会被当成预告片重点来剪的。

    这个新人演员才第一次上综艺,可以就要感受一下网友恶评的力量了

    可是

    饶芹怔了一下。

    好像,在这群新人里,已经有人经历过了。

    镜头切到了景予那边。

    他看了眼女嘉宾,提议,“要不我们等他们一下吧。”

    女嘉宾也是老好人性格,于是也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在一边坐了下来。

    景予甚至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瓜子。

    他递给女嘉宾一把,“来,别闲着。”

    女嘉宾“谢、谢谢。”

    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上面印着“春兰超市”的蓝字,被他放到了地上,说“别客气,嗑呀。”

    “不喜欢瓜子我这还有腰果和盐花生。”

    其他人“”

    你到底随身带了多少东西

    就在女嘉宾嗑得嘴角都要起泡的时候,出去找人的周允终于回来了。

    这次两个人更加狼狈,头发都是乱的,手拉着手哼哧哼哧地跑进来,冲到了抽卡箱之前。

    周允看见景予两人坐在一边嗑瓜子,而抽卡箱还没开封,心想难道他们也有什么限制条件

    他心头一喜,撒开手就在卡片里一顿翻,翻出了一张提示卡。

    周允双手举过头顶,兴奋起来“耶我是不是第一个”

    主持人“小周,景予他们在等你。”

    含义是,本来他们可以先抽的,可是他们在等你们回来。而你一来就不管不问地抢先抽了第一张,这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冲动好胜。

    周允和他的搭档都愣了愣。

    搭档先反应过来,夸张地给景予他们做了个跪地叩拜的动作,道“大恩不言谢谢谢你们这多不好意思,来来来大家一起抽”

    景予“哈哈哈。”

    他和女嘉宾也站了起来,让女嘉宾先去抽。

    而在女嘉宾过去之后,他擦了擦滴在地上的雨水,把垃圾扔掉,才跟了上去。

    摄像师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

    饶芹却没忍住,掏出手机,拍下了监控频里的这一幕。

    她实在是对这个后辈有些好感。

    虽然才相处了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可是她也觉得好像外界对他的评价,太过分了。

    他明明就只是个很好玩很乖的男孩子而已。

    女嘉宾和周允对了对卡片,他们的关键标识,一个是小电驴,一个文件夹。

    这象征着一个要寻找的任务关键人是和小电驴有关的,一个是和文件有关的。

    节目组会找到的和小电驴相关的职业有什么呢

    周允几乎不用动脑子就想到了送快递和送外卖。

    他捏着卡片,忍不住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势。

    这样的天气,真的要让他再去淋一次雨,去送外卖或者送快递吗

    周允挣扎了片刻,把卡片捏在了掌心,不动声色地放回了锦囊里。

    等到再一次倒计时开始的时候,他站起身,不小心撞了撞桌子。两个装着卡片的锦囊都掉到了地上。

    周允慌忙地捡起一个,拉着搭档道“来不及了快走”

    等他们跑出任务地点后,景予和女嘉宾才带着锦囊走了出去。

    有引导流程的副导演给他们拆锦囊,拿着卡片看了一眼,抬头说“你们抽到的任务是,帮外卖员完成愿望。”

    女嘉宾讶然,“我们不是文件夹吗这个是小电驴的相关任务吧”

    导演看了眼卡片,确定道“是小电驴。”

    女嘉宾“”

    “啊那文件夹呢是不是刚刚拿错了”她有点奇怪,倒也没有觉得有多大差别,“我们需要换回来吗还是就这样去做任务。”

    导演“根据你们交给我的卡片,你们要完成的任务就是这个。”

    她也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好的。”

    景予耳尖动了动。

    心里的小人无奈地摊了摊手。

    周允这小演技,太嫩了吧

    不过反正他们有雨具,完成这个任务问题不大。

    于是他们顺着箭头的指示,找到了任务对象。

    一位年近五十的外卖大姐。

    在找到大姐时,她正穿着明黄色工作制服,从大楼里冒雨跑出来,低头用毛巾拍着小电驴座椅上的水珠,手上包着两个创可贴。

    拍了个大概,她就握着把手骑了上去,准备去送下一份。

    “大姐大姐,请问您是李桂女士吗”景予追上了她,李桂大姐一愣,回头看向了他们。

    她不敢置信地道“你们真是拍电视的”

    女嘉宾哭笑不得,“是呀,就是您报名参加的录制呀。”

    李桂大姐抬手随手抹了抹眼睛,“我还以为是地方台的黄金眼那种,听见你们打电话才想起上个月报了名哎,先等我会儿啊,我去把那栋楼的外卖送了,要超时了。”

    景予从她手里接过毛巾,说“大姐,我可以帮您送吗”

    李桂大姐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你们不会这个,出单系统复杂得很我自己能行。”

    景予笑了笑“这个我熟,您放心。”

    “真不用,就是你们经常点外卖,也不一定熟悉怎么送单”

    “相信我吧。”景予对她笑了笑,又想了一下,把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一块表解下来,又从兜里掏出一块新的创可贴出来,一并递给她。

    “押金。”

    景予转身骑上小电驴。

    李桂愣愣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创可贴已经被雨水泡得卷边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些痛。

    那块表

    李桂有些懵。

    看着镶了不少钻,表盘里有一座桥,桥上两个小人,沉沉的,有些份量,应该很贵吧

    她不安起来,不由问女嘉宾“他,那个小伙子他会骑车吧”

    女嘉宾想了想这一路过关斩将的景予,不确定道“应该、应该会吧。”

    没过多久,景予就骑着小电驴回来了。

    手上的单全都准时送达,没一个超时。

    节目组都傻了。

    他怎么连外卖都会送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景予摘下口罩,擦了擦脸。

    傻眼的李桂这才看见这个小伙子的脸,有点吃惊。

    真俊啊

    景予下车,对李桂道了声歉,“对不起大姐,看您手不太舒服,借您的车用了一下。”

    李桂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不,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们黄金眼呃,你们叫啥节目来着”

    导演组哭笑不得“我们叫黄金大挑战。”

    李桂大姐恍然大悟“哦,你们是一家的。”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节目组给李桂大姐倒了热水,在通勤车里坐下来,听她讲自己的心愿。

    李桂大姐原本在农村务农,八年前,儿子进城打工,之后除了年节的电话,便再无音讯,也没有再回老家过。今年甚至连电话都打不通了。

    今年丈夫出了意外,瘫痪在床,她为了更好的治疗条件,一咬牙带着丈夫进了城,一边照顾丈夫,一边送外卖,顺带找儿子。

    根据前些年儿子留下的信息,她只知道儿子在城东区工作,坐办公室的,很体面。

    李桂别的也不想了,只盼着能找到儿子让他看一眼他爹,什么医药费疗养费她也不要儿子分担,她只想知道儿子现在过得好不好,有家了没有,有没有受委屈。

    “我在城里打工都难,大军他拿高工资的,肯定更不好过。”李桂大姐低头抠着自己的拇指,讷讷地说。

    节目组的人听得都心酸起来。

    女嘉宾眼泪盈眶,搂着李桂大姐的肩膀,说“大姐,我也不是什么有名的演员,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发动粉丝帮你找李军的。”

    导演喊了卡,说“我们经过寻找,已经找到了几个关于李军的关键信息,只是,对方反抗意愿强烈,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哪个是李军。现在我们把资料卡发给你们,能不能找到李桂大姐的儿子,就靠你们了”

    李桂猛地抬起头。

    在他们一个个排查李军身份的同时,王哲也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他以为是哪个合作方的消息,也没当回事,随手接起来“喂商业合作请联系邮箱,”

    “景予在哪里”

    王哲愣了。

    “什么”

    他把手机拿远了点,看了眼号码。

    没什么特色的号码,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有钱有势的人买的号。

    这个声音还有点耳熟。

    这人谁

    王哲用力想了想,还没想出来,那头的人第二个问句,就让他彻底清醒了。

    “他的号码,没人接。”那声音微哑地说,“我想,找他,可以吗”

    “”

    王哲失语。

    这个声音是是是

    是李导

    最后一个了。

    前面几个都排除了,全都不是李军。

    李桂大姐已经肉眼可见地沮丧下来。

    要是最后一个也不是,又是空欢喜一场。

    她这几年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空欢喜了。

    景予扶着她,走上了一栋大楼的电梯。

    在电梯里,李桂望着镜面中映出的镜头影子,突然腿软了一下,险些跌坐下去。

    好在被人搀住了。

    她脸色苍白地道“谢谢你们,谢谢,没找到也没办法,算了。”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

    “还有最后一个呢,”女嘉宾柔声道,“别怕大姐,说不定他就是的,就算不是也不要紧,节目组的力量有限,很可能没有找全符合条件的人,你们一定会在海城相见的。”

    李桂苦笑道“我就是怕”

    怕已经是那种再也见不到的情况。

    电梯里的人都沉默下来。

    门开了。

    前台问他们“您好,有预约吗”

    景予说“找李总。”

    “李总不在这儿。”前台微笑道,“刚刚下班时间,李总刚走。”

    李桂又腿软了一下。

    大家都有些失望,正准备转头离开。

    李桂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发颤地问了前台一声“你们李总,是不是很喜欢戴帽子”

    前台一愣,赶紧否认,“李总不戴帽子。”

    其他人以为李军的特征就是爱戴帽子,沮丧地扶着李桂离开。

    走进电梯里,关上门,李桂才道“他就是李军”

    其他人愣了。

    李桂决然道“李军小时候摔破了头,有一块长不出头发,以前在家的时候,他就用帽子盖着。”

    “可是前台说他不戴帽子”

    “墙后面的锦旗旁边,有一副合照。”李桂说,“中间被围着的人是光头。”

    因为有一块长不出头发,所以他干脆剃光了,自然不需要再遮掩。

    长相可以改变,眼神可以改变,体型可以改变,甚至习惯也可以改变。

    有些特征却掩盖不了。

    在前台急切否认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李军知道她在找他。

    李军不想认她。

    李桂笑了出来。

    她用手掌根擦了擦眼泪,说“大军过得很好,我不找了。”

    摄像都替她着急了,“大姐,这人都在眼前了,怎么还不找了呢只要现在追出去,要么等一天,那就能和你儿子相认了啊”

    李桂摇了摇头。

    她慢慢道“大概是我想错了碰巧而已,大军在其他地方等我,他不是大军。”

    李桂坚定道“他不是大军。”

    “”

    他们只觉得又憋屈,又难受,又心慌。

    那个连李桂都认不出来,只能靠细节去猜的李总,到底是不是李军

    李军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联系家里

    他如果不是李军,真正的李军在哪里

    景予也难受得慌。

    由于任务发布人没有意愿,录制暂时中止。

    节目组的人驱车回摄影棚,和驻守在那里的导演组商量该怎么接着录,这个支线还要不要放进节目里。

    景予闷闷地蹲在没人的角落里,掰开一罐旺仔牛奶在喝。

    亲人间的感情是不是都这么复杂

    明明想要找到他,却又不肯承认是他。

    明明迫不及待见到他,却又小心翼翼地躲着他。

    现实怎么这么狗血又这么让人难过。

    景予颓丧地蒙住脸。

    他好想见到李导啊。

    李导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总是出乎意料,说不定可以给出让他乍然醒悟的答案。

    可是李导有那样一个爷爷,这个问题会不会是他不想涉及的

    不要问了不要问了,见到李导该问点别的,说些高兴的事,比如他最近粉丝有增多呢,骂他的人好像也变少了一些些了,可能是骂累了。

    比如他最近合作的人都对他很满意呢,他交了好多个朋友,每个都亲切热情地叫他小金鱼下次再来。

    再比如

    可是也要能见到李导才行。

    现实是根本见不到,李导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景予想打开他们的聊天框往前看看,可是手机不在手里,还在化妆间放着。

    他只好继续闷闷地喝旺仔牛奶,期望收工后手机里能有消息。

    虽然多半是没有。

    一罐旺仔牛奶见了底,景予小心地抖抖抖,确定空了才放下罐子。

    正要起身时,肩上突然一重。

    其实也没有多重,只是稍稍多了点力量,是一双手很轻很轻地搭在了他肩上,温度倒是很高。

    景予以为是谁跟自己开玩笑,仰起头笑道,“又来吓我,你们真的太无聊”

    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张告别多日的面孔。

    是一张不管正着看、反着看、斜着看、倒立看、托马斯回旋后空翻看,都很好看的脸。

    那张脸上竟然有紧张。

    有无措,一瞬间的空白。

    有惶惑,甚至显得纯真。

    他看着他。

    背景是海城雨后弥漫着霞气的天空。

    景予眨了眨眼。

    人影还在。

    什么,他是有什么真言buff吗为什么总能遇到这种场景那他许愿李导今夜脱离李家顺便自己暴富十个亿有希望吗

    李导显得很紧绷。

    还有点累但看上去对他而言好像也不是太大的事,很快呼吸就平缓了。

    没等到景予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李泯松开了手。

    他生涩地半蹲半跪在景予身边,手臂搭在膝头。

    闷头沉默半晌。

    景予也傻着,蹲着侧头盯着他,没说话。

    “景予”李泯终于开了口,声音迟涩泛哑,难熬得像火烧,“我有一个疑问,你可以,帮我解答吗”

    景予依旧傻着,如果替换成漫画场景,那他的眼睛就已经成了两个空白的圆圈,五官都成了简单僵硬的线条。

    他小机器人似的点头点头,甚至仿佛能听到音效。

    李泯低着头,极其缓慢,忍着胸腔里沉重的潮涌,说,“你,缺钱吗。”

    景予“”

    “这,这确实是有点缺”他傻傻地道。

    “我给你。”

    “”景予又傻了一下,“您,您已经付过片酬了啊”

    李泯有着微微的不解,还有他自己也不太懂的细小的期待,低声说,“不够。”

    “你还缺。”

    景予彻底失语了。

    “我,我可以自己工作挣钱呀”

    李泯抬起眼。

    小心地,慢慢地看他一眼。

    景予才发现他睫毛很长。

    有些

    他心中冒出一个按也按不下去的词委屈。

    李泯又垂下眼,轻轻地说“谢知安和你是更好的朋友,吗。”

    景予再傻。

    什么啊,为什么突然提到谢知安谢知安配出现在这种语境里吗

    他干脆利落地道“不是不是,我和他完全不是朋友,就是雇主和员工的关系我演戏,他给我工资,就是这样啦”

    演戏,给工资,完全不是朋友。

    精妙地扎中了某颗心。

    李泯甚至有些无措起来,无言良久,才闷声道“我知道了。”

    景予“”

    夭寿,李导是不是代入了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混乱地拍着脑瓜子道,“不是的,李导,你听我说之前,在拍戏之前,我和谢知安表面上是另一种关系,实际上是这种关系,其实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所以您和他完全不一样的”

    李泯好像听懂了,他沉思了一瞬。

    谢知安可以给景予很多东西,景予会接受。

    他给景予,景予不会接受。

    他和谢知安对于景予,不是同一种关系。

    李泯再次郑重地深思了一下。

    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

    他埋着头。

    闷声地说

    “我也可以。”

    “那种关系,我也可以。”

    景予再再再一次傻住。

    呼吸停滞。

    一时忘言。

    他看着垂头,像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身体蜷缩在幼崽旁边的大狮子一般的李泯。

    他想笑。

    想说李导你明白那是什么关系吗,那不是什么好关系啊,正经人不应该这样的。

    又想严肃一点,告诉他有些话不可以随便说的,会有人当真的。

    还想哭。

    想对他说李导你真是太好啦,你真是个善良的大好人。

    想说你是第一个不要求我任何奉献就给我很多很多的人呢。

    想说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收获原来可以大于付出的人呢。

    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别过头,堵着鼻子说,“您以为,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李泯认真地想了一下。

    “是情侣。”

    李导说的那种关系他也可以吗

    景予突然笑了一下,又迅速蒙住脸。

    “正经的情侣不是这样的,”景予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是因为隔着手心还是嗓子发堵,“我们不做情侣的事,不算情侣。”

    这就是李泯不太懂的了。

    “那什么样,是情侣的事呢”

    “因为互相喜欢而情不自禁做出的一些事。”

    “比如”

    “拥抱啊,接吻啊,鼓掌啊”景予说完才想到李泯可能听不懂,他也不好意思直白地解释,直接生硬地掠过这一个,继续道,“牵手啊之类的。”

    牵手,也是吗

    李泯沉思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他好像和景予做过这件事。

    可是景予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那难道是归类于另外一种

    李泯定定深思半晌。

    最终举一反三地问“如果是,见对方开心而开心,见对方不开心而难受,反复回想,无法忘却这是什么”

    景予愣了愣,想了一下,“因为见到对方而高兴,这是情侣,因为对方出现可以使自己愉悦,两人可以彼此愉悦。”

    “因为对方的高兴而高兴”

    他说不好。

    “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本身而高兴”

    或许更高一层。

    “算爱人吧。”

    谢知安不是爱人。

    李泯思索许久,眉头终于微微地解开了。

    他知道答案了。

    雨后的海城空气清新起来,夕阳拖拽着云雾没入天际。

    景予那一瞬,听见了自己呼吸的声音。

    也看见,李泯嘴唇张合,清晰地,缓慢地说。

    “那我”

    “是你的”

    “爱人吧。”

    景予耳中轰鸣。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