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从前东山里并没有老虎，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只老虎就忽然来到了东山定居。

    或许是外头环境不好，或许是外头生存艰难，总之老虎幸运的找到了进入东山的路，并和狼群成为了不远不近的邻居。

    不过要是追溯起他进山的时间，老狼王仰头想了想，那应该是自己小时候的事了。

    东山幅员辽阔，这么孤零零的一只老虎并没有引起狼群的注意，只要不他进入白狼的领地，没狼乐意管他。

    但随着岁月与时光渐渐逝去，老狼王某一天回忆往事，却蓦然发现，不仅主人们回归了长生天，就连当年陪伴在主人身边的家伙们，也只剩下了他和这只胖老虎。

    他们像是被时光遗忘在这座东山秘境之中。

    林舒骑在狼王的背上，却发现狼王并没有回狼巢，反而和狼群一起，向东面的山林进发。

    林舒虽然和老狼王只见过几面，但是他就觉得这狼或许想的事情要比自己还复杂，比自己还深远，所以此时林舒不反抗，只是跟着狼王走就是了。

    其实狼群不是去别的地方，他们此刻正是朝着那老虎的巢穴来了，今天那个从来不怎么出自己地盘的老虎忽然造访狼群。他的气势过于强大，使得山下的哨狼全都跑回了狼巢，朝老狼王禀告，说有大猫来敌袭了。

    实在是这些哨狼太年轻，也就几岁而已，没见过老虎，不认识，只以为那是只胖绝的大猫，不过很有气势，看着还挺吓狼的。

    结果老狼王纹丝未动，毛都没抖一根。

    东山的老虎就那一个，那家伙懒到一定程度，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胖的都快走不动路了，敌袭个什么袭。

    不过老虎很有分寸，他也不进狼巢，狼巢中有不少鲜嫩嫩的小崽子，别吓到人家小孩儿么。

    于是老虎就站在狼巢外的山林边上朝狼王“呜嗷呜嗷”的嚎了几嗓子。

    就是一个意思，我的家被你们那个什么狼神的给占了，我也打不过他，搞得没地方睡觉了。

    反正意思是传达到了，叫老狼王看着办吧，实在不行他就睡狼巢，狼巢可是块风水宝地，他也能将就。

    狼王一听昆吾在老虎的那座山里折腾，便想着去把孩子给找回来，只是狼王也知道昆吾的情况不对，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山下就响了一枪，枪声听着很熟悉。

    狼王走到山下一看，果然，那老虎看着开枪的林舒，已经懵了，脑子都浆糊了，只耸着鼻子背着耳朵，满眼直冒泡，肥胖的躯体还拧拧哒哒的走路，怪恶心的

    在狼王看来肥胖的老虎，其实在正常人的视角来看，那就是虎啸山林，很威猛吓人。

    好在狼王及时赶到，林舒才松了一口气。眼下他跟着狼群一起，从山与山之间奔下来，猎风从身边呼啸而过。

    林舒回头一看，百十头白狼一齐出动狂奔，周围的动物纷纷避让，伏在狼王的背上，林舒只觉得，仿佛自己也

    是狼群的一员了。

    这种在狼群的簇拥下飞跃山川大河的场景，就像是一场梦，他此刻无限贴近自然。

    天黑之前，众狼赶到一座半被白雪浓雾掩盖，半被翠植环绕的山峰，从远处看，夕阳散在雪峰的尖角上，晕染了整座山的云雾，渺渺茫茫的，很美丽。

    狼王看了一会儿，也不由得承认，那老虎会选地方，怪不得被失去神志的昆吾把山给占了。

    狼王只犹豫了片刻，就还是背着林舒，朝雪山顶端一路走去，狼王边走，边低头闻嗅，最后确认方向。

    林舒也预感到了什么，他有些紧张，握紧了手中的枪，但手指下意识避开了扳机的位置，就仿佛这枪只是给自己一些面对野兽的勇气，但并不想要开枪。

    慢慢往山顶走，就越来越冷，一人一狼沿着地上猎物的血迹，一直寻到雪顶高耸孤绝的石台上。

    林舒抬眼一望，不由得有些说不出话，巨狼盘卧在寒冷如坚冰的石上，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雪，让人觉得无边无际的冷。

    林深见鹿，雪深见狼。

    他就像一只被世界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疯狂神祇，只等待着最后悄然无息的陨落。

    他们两个已经被发现了，狼王就不再上前，只躬身伏在雪地中。

    林舒则踏入了冷雪覆盖的土地上，他轻轻的落脚，又悄无声息的接近。

    越往前走，雪地中的鲜血就越多，最后还有被撕扯的零碎的骨骼和毛皮，那一大滩，夹杂在一起，半被风雪掩埋，半明晃晃的显现在林舒眼前。

    他不知道，昆吾此刻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林舒缓缓的喘了一口气，白雾在他的脸庞上氤氲开来，最后，他还是迈步朝前走去，脚下踩着混杂着血水的冰碴，一步一步的“咯吱咯吱”

    作响。

    巨兽注视着林舒一步一步的接近，它早就已经浑身紧绷，在林舒即将突破安全距离之前，它猛的站起身，朝林舒低吼着警告。

    林舒停住脚步，他们四目相望。

    直到林舒的手都冻僵了，他看着那只屹立在山巅的野兽，唇齿间轻轻的喊出他的名字。

    “昆吾，是你么，冷静点，过来，和我走吧。”

    林舒朝着野兽的方向伸出双手，邀请他与自己同行。

    巨狼兽性蓬勃，它嘴角的毛发上还沾着没干的鲜血，但看着林舒朝自己敞开的怀抱，它却仿佛有些踌躇。

    太冷了，林舒的装束还是阿勒夏日的薄衫，只怕他没等昆吾过来，自己就要冻死了，于是林舒没沉住气，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他往前一步，巨狼就暴躁的往后退一步，直到那铺满冷雪的石台退无可退，林舒依旧朝它伸着手。

    巨狼凝视着林舒，他们相隔不远，林舒甚至能看到狼鼻子上被自己用牛角划出的血痕。

    林舒甚至在心中想，那样细小的伤口，为什么还没有痊愈呢，仿佛还在丝丝缕缕的渗着血似的。

    林舒看的出神，不慎脚下踏进还没有冻透的血水中，鲜红的浅薄冰层顿时崩碎，林舒一脚就踩进血坑里，当即半跪的扑在地上。

    而对面石台上的巨狼更是嘶嚎了一声，几跃之下，就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顶。

    林舒叹了口气，还差一点，不过他也不再硬撑，转身就跑向狼王。

    狼王看着冻的有些僵硬的林舒，也知道这回不行，便带着他回了狼巢。

    只是狼巢中昆吾在红岩石上的巢穴早就被他自己的狼躯给弄塌了，林舒没地方睡，不少狼前来邀请林舒睡自己家，但是林舒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趁着天还没黑透，借着明亮的月光，他在洞穴的废墟之中慢慢的整理，将碎石与泥土通通的挖干净，一点一点的清理出去，同时又留下混杂在其中那些昆吾从年幼攒到现在的家当。

    什么稀奇的玩意都有，或是彩色的小石头，或是几段被削成各种形状的骨骼，或是一包颜色鲜艳的飞鸟羽毛

    林舒不知道昆吾的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都仔仔细细的一一清理出来。他摆弄着这些小玩意儿，就好像将两人的时光重叠在了一起。

    他像是见证了昆吾那一段独自生活在狼群中的孤独岁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