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地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双腿僵硬,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也正因此,将屋子里的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腿上的不适过去,沐清溪抬头轻笑,毫不畏惧地迎上老夫人锐利的目光,“既然祖母无事,清溪就不打扰了,清溪告退。”说罢,福身一礼,转身就要往外走。
“沐清溪祖母什么时候让你起来了”沐清菀忽而尖声叫道。
沐清溪脚下微顿,却不转身,头也不回地答道“祖母本也没让我行礼。”既然行礼都不该有,那起不起身又有何妨
沐清菀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大胆,连伪装的纯良都不要了,“沐清溪”
“溪姐儿,对祖母不敬,你可知罪”徐氏打断沐清菀,什么都不说径直问罪。
沐清溪心底一叹,情知今日难以善了。她倒是想一走了之,可是想想后果算了,两害相较取其轻。
“二婶这话说的奇怪清溪何时对祖母不敬了二婶可不要空口白牙地污蔑好人,知道的觉得二婶重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婶您欺负我这个没爹娘的孤女呢”沐清溪迎上徐氏,笑着回道,目光略过徐氏头上戴着的珠钗,眼底全是冰寒的冷意。
徐氏没想到沐清溪竟敢还嘴,句句谴责她欺负孤儿弱女,指责她诬陷。寻常女儿家“不敬祖母”的罪名是大不孝,这样的罪名扣下来早就慌里慌张得申辩了,哪里还会在这耍嘴皮子功夫。
“祖母也认为清溪有罪”沐清溪不管徐氏,干脆对上沐旁氏,双眸清亮,不躲不避。
沐旁氏冷眼看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孙女,眸中一片冷漠毫无感情,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祖孙俩就这么静静地对视,屋子里却有种无形的压力蔓延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紫蝶悄悄地朝小丫鬟们招招手,将人支了出去。心底不知道是该称赞二小姐胆子大,还是该说二小姐胆子太大
沐旁氏积威甚重,历经沧桑的目光自然不是沐清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可比的。甫一交锋沐清溪就觉得自己快要溃不成军。可是,就在此时她忽然想起了赵的目光,那样肃杀染着鲜血的目光她都扛下来了,老夫人这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沐旁氏就发现,她的这个小孙女竟然不怕她。
那目光平静而深邃,并不是佯作的坚强,而是真的不怕她。
这目光,跟当年杜氏一模一样。
到底是母女啊
沐旁氏的思绪忽而有些飘远,当年儿子求取杜氏她起初是不同意的。庞氏虽然也算地方上的大族,但放到京里就不够看了。她如何能容忍儿子娶一个身份地位皆比她高的女子,将来怎能牵制得住儿媳妇
可是,沐骏一意孤行,最终还是拗不过他。然后杜氏进门。她初看杜氏也觉得还好,从女子的角度来说,德言容工,杜氏样样出色,京里谁家不称赞杜家女儿教得好
况且待她也恭顺,晨昏定省从无疏漏。可是,时日长了,特别是有了徐氏对比以后,她就发现杜氏其实不是真的尊敬她。杜氏尊敬的是沐骏的母亲,是这个身份,只是因为她是沐骏的母亲杜氏才恭敬有加。这份恭敬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并不是打从心底而生的敬畏。
从那以后,杜氏每次跟她行礼,她都觉得杜氏仿佛在说因为你是婆母,我才尊敬你,否则,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明白这是她的心底的魔障,可是这种魔障一起,她根本无力阻止,只能看着自己沦陷其中越陷越深。到后来,以躲清静为由连杜氏的晨昏定省都免了。仿佛看不到杜氏,就不会想起自己的卑微。
再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她竟然隐隐约约地觉得松了口气。
你再出色又如何,还不是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如此肮脏,如此恶心你该死你该死你的灵位不配摆在我儿子身边
然后,她就真的那么做了。
再然后,杜氏的女儿回来。沐清溪回府第一件事竟然是去祠堂,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沐清溪看穿了她的心思。
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个小丫头
不管沐清溪猜没猜到,她都不能再由着心里的想头处置,她是沐家的老太君,沐家的名声已经坏了,她不能再给自己抹黑,她这张老脸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你去了哪儿一个女孩子,夜不归宿,外出不报,你母亲教的你好规矩”沐旁氏冷笑。
沐清溪一下子被戳到了痛脚,她本来就觉得沐旁氏跟母亲的死有关,听她如此诋毁冲口而出反驳道“祖母错了,母亲乃是大家闺秀,端庄有礼,行事有度,孙女的规矩是祖母教的”
“沐清溪,你说什么浑话”徐氏大声斥责。
沐清溪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说了什么,刚才那一瞬她被气急了,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没过脑子。
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母亲和老夫人选一个,她必然是要维护母亲的。何况,她是老夫人教的,这也没什么不对。
沐清溪六岁以前一直是由母亲亲自教养,六岁以后,老夫人忽然间想起要把家中的女孩子放到一起学规矩,请了女先生和教养嬷嬷。家中的女孩子那时候说白了也就她和沐清菀两个,沐清欢还小是不算的。
沐旁氏显然也想起了这一节,气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却说不出一句话。
半晌,才一手指着门气息不稳地说道“你、你给我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她出来”后一句是对屋子里的人说的。
张嬷嬷和紫蝶几个连忙应是,又匆匆走到沐清溪身前,“二小姐,请跟奴婢来。”
沐清溪看着老夫人,又看看幸灾乐祸的徐氏和沐清菀,展颜一笑,淡声说道“清溪遵命,不过,若我没记错的话,大姐姐不是还在禁足,老夫人既然特准了大姐姐赴公主府宴会,怎么就对我如此恼怒,这般偏心真叫人怀疑到底谁才是祖母的亲孙女”
说罢,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屋子,一点也不在乎里头人的反应。
小太监拿着剪刀剪短了灯芯,火苗一闪,落在书页上的光就晃了一下。
张宝看着皇帝脸色不愉,慌忙上前把小太监呵斥几声撵了出去。
看看天色,“万岁爷可要歇息了”
承安帝点点头,丢开书起身舒展了下。张宝捧着袍子过来,承安帝却不着急穿,像是忽然来了兴致,问道“你说颜卿那性子得给他挑个什么样的才不算委屈”
颜卿,景王殿下。
张宝不敢妄语,但是帝王问话不能不答,忙恭声回道“自然是要合得来的。”这种话是不出错的。
承安帝摇头失笑,“他那性子,古怪得很,怎么才算是合得来朕看那日,明华挑的人也都过得去,偏他拎着壶酒从头喝到尾,连个正眼都不给,这叫朕怎么看得出来”
张宝听得出这话不是真要人回,只管听着凑趣。
“唉,当初那么点的孩子,一转眼就该长大成亲了,朕都老了啊”
“陛下春秋正盛,奴才觉得还跟二十年前一个模样呢”张宝奉承道。
承安帝笑着摇摇头,语气里带着沧桑,像是长叹,“你也说是二十年前了”
张宝听着这话就不敢再说了。
恰在这时,敬事房捧了牌子来问皇帝今晚在何处歇息。承安帝想了想,随手点了一张,张宝细瞧,见上面写得是“贤妃徐氏”四个大字,其后又有一行小字,便知万岁爷只怕是又想起那一位了。
入了夜,画南别苑一片寂静。
宴会过后,明华公主和曹驸马并没有急着回府,送走了客人两人都疲乏的很,早早躺下,明华公主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自从父皇去世皇叔登基,她的地位和荣耀不减反增,比之皇子还要风光。她心里却明白得很,皇叔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笼络老臣,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这样的荣光加诸皇子身上实在是太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她一个公主,再怎么加恩也还是个公主。
所以,她受得心安理得,不但受了,还要大大方方地让天下人看到。所以,她广开花会、诗会,并且坦坦荡荡地告诉皇叔。
惟有这次,皇叔亲至。不但亲至,还派了一众皇子前来,她不得不揣测此举背后的意义。
承安帝,她的皇叔,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会天真到以为他真的是求贤若渴,更不会相信是为了皇弟的婚事,这两者分量都不够。
那么,什么有足够的分量
明华想了很多,她想到会试的题目“仁”,想到赵的“水利万物而不争”,还想到了“兵与民”。
那个论题是皇叔授意的,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论政。
一连串的关键字在脑海中排列纠缠,承安帝,是真的打算削兵了么
不,不会的,北狄不会那么轻易臣服。
可是,脑海中忽然闪过沐清溪的脸,如果按照小丫头所说的做下去,似乎也不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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