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不过佐兴,烧烤和凉粉才是这顿风味十足的农家饭的主料。石墩上的空碟子已经撂起老高,晚餐却还没完大半都被陈新干掉的。
假如早能够知道,吃到下一顿饭要在那样久之后的话,我一定会强迫自己,还有舒薇也非得要跟陈新一样狼吞虎咽不可。
两个女人一边忙活,一边七嘴八舌的讲起三哥的身平。原来三哥学名班仁定,确是一个老光棍。但他的感情生活并非一片空白,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段罗曼史和本村的一个女子相好过。
“本村的女子怪不得他要唱那支山歌了,”我说,“镇山村族规,本村同姓间不能通婚,不要说本村,就是河对岸的上寨,同这边的下寨也不能通婚的。”
违禁的爱情当然没有结果。那女子远嫁别村,三哥则单身到现在,也不知是他痴心不忘旧情呢,还是家贫娶不起老婆呢,还是后来在山崖上摔瘸了腿没人看得上呢,总之他没有娶亲。前几年那女子的老公死了,婆家人对她又排挤,欺田占屋的,索性带了独生儿子搬回娘家住了。这边光景也并不好,她一个女人家,常年有病,心性却高,要送儿子念书,念完小学又送去乡里上中学。亲眷都靠不上,亏得三哥经常看顾娘儿俩。她们替三哥算算帐,他扮鬼演戏做导游赚的钱,倒有一多半贴补到这家人了。
“刚才那个叫幺妹的女人,有一个儿子叫布杰的,就是那母子俩吧”舒薇问那两个女的。自己又轻声的加上一句评语“真是个痴心的人。”
“没错,幺妹她平时间都同我们一道在这里摆摊的,她卖耳块粑煮甜酒汤圆。”卖烧烤的女人说。
“老三一天往那屋里跑八趟,三个人简直就象一家子,可惜族规挡在那里,就是不能名正言顺的进门,白惹邻居闲话不说。”卖凉粉的女人道。
“还是有点可怜”
“是噻”
我想起三哥头上的花发,不觉也叹了口气。
夜幕正在降临,到处人家透出灯火,红帽子黄帽子们从各家饭庄里走出,街上人来人往,喧哗嘈杂。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该起程渡河去上寨了吧。
“吃得好饱,真不想动啊,”陈新拍拍肚子,心满意足的说,“还要钻一线天,划船回去,好累呀。”
“我可不敢再钻那个黑窟窿了,白天都那么怕人,何况晚上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有吗,李度”舒薇胆怯的说,又期待的问我。
“让我想想,”我迅速开动脑筋,“嗨,真笨阳关道不走,要走独木桥,跟旅游团坐船走不就成了三个空位总找得到。”
舒薇十分欢喜,陈新却提出了疑问
“船怎么办,船总得划过对岸还人家吧”
“好办啊,解铃还需系铃人,船是你偷的,你自个儿走一线天把船划回去,我和李度跟旅游团坐船走。”
“什么,你叫我一个人走一线天”
“你胆子大嘛”
陈新虎起脸,看样子真有点不高兴了,我赶忙说“一齐走,都坐旅行团的船走,那只船明早得空来取也不迟。说实话,我也不想钻那黑洞喂,姨妈,你们晓不晓得旅行团啥时候出发,坡下那些船啥时候开啊”
本乡习俗,“姨妈”是对一切中年妇女的尊称,相当于“阿姨”,并不代表任何亲缘关系。
两位“姨妈”,卖烧烤的女人和卖凉粉的女人听了,古怪的看着我
“旅行团出发出发去哪里”
“上寨啊,”
“去上寨,去上寨搞啥子名堂”两个女人紧张起来。
“搞晚会,洗温泉,住宿呗”我有点奇怪,她们怎会一听去上寨,就做出这副嘴脸
“洗温泉”两人同时直起身子,“你们从哪里晓得的那边有温泉”
“我们亲眼看见,我们下午才从河那边过来,我们还”
我话还没说完,两个女人已经见了鬼一般从板凳上跳起,惊恐的瞪圆了眼睛
“你们从上寨来你们咋个去得了上寨的”“村长三番五次咋呼不准带游客去那边,哪个脑壳大领你们过去的”
“确实是两个大脑壳两匹马,牵马的女的说,跟着马走就行了”
两个女人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也似。
“不可能,不可能马不会带你们去上寨,通朝上寨的路上都插得有草标,马儿认得的,马儿不会走有草标的地方的。”
又是草标我皱起了眉头,难道那支草标当真是禁止通行的告示牌难道我们当真闯入了不该进入的禁区
“我把草标拔掉了,就在一个三岔路口上”陈新说。
“你把草标拔掉了草标是不能拔的给你们马骑的女的没得咋呼过你们吗”
“没得啊,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一只草把子而已,不让拔,最多我再插回去好了。”
陈新满不在乎,两个女的却连连摇头
“怪不得,怪不得,见不到草标,马儿才会迷路噻这么说,你们几个真的去上寨耍过了你们不该去,上寨是去不得的”
“咋个去不得”陈新问。
“上寨闹鬼噻”
“上寨闹鬼简直莫名其妙,上寨人说下寨闹鬼,你们下寨人又说上寨闹鬼,究竟是搞的什么鬼”陈新说。
“真的闹鬼,狗哄你”那两个女人赌咒发誓,“说是那边街上到处都有鬼在跑噻莫非你们点子高,没得撞到喂,光听见说,那边到底啥个样噻”
她俩既害怕又好奇的问我们。
“哪来什么满街跑的鬼那村里一切正常,村民们都张罗着迎接旅行团呢。”陈新说。
“莫不是鬼扯这边的人都不敢过去喽,那边也不见有人来,音信都不通了,哪来的旅行团”
“什么,音信都不通了”陈新的口气有点变了,“那这里的人,这些游客,黄帽子,红帽子,他们”
“游客游客只来下寨转,晚了就在下寨歇,我们家还安排了两口子呐”
陈新瞠目结舌,舒薇更是脸色发白。我一直仔细听那两个女人说话,到现在心中亦是疑云翻卷,我想起那两匹马的反常举动,和村里所见的许多异常现象,一种不妙的预感渐渐萌生。也许,事情并不象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三个人面面相觑,都被这意外的情况闹得紧张起来。
恰在惊疑不定的时候,三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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