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腾萧辰二人对视一眼。
杜子腾以唇语道“打”
萧辰摇头,以眼神示意杜子腾稍安勿躁,随机应变。
等到那等人马喧哗火把彤彤被张家人发觉之时,已经太晚,这低矮院落四下皆被围住,院门直接自外被踢开,一群甲胄齐全甚至连面孔都覆盖的士兵冲进来,领头的将士借着火光看清张大郎的惊惶面孔,直接冷哼道“你这逆贼果然在此犯下那等不敬叛逆之罪,竟还敢出逃,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张家世代都是镇上良民,何来”
那为首之将根本懒得听张老翁啰嗦,口中只道“国师仙旨已然明言,胆敢替逆王说话的皆是叛贼,给我拿下”
张家老翁欲待再言,杜子腾却是眼明心亮,知道他再说下去,只怕是要吃苦头了,正要做些什么,萧辰却是一步上前拉住了老翁“老丈,勿急。”
这简直是祸从天降,而且这叛逆之罪,那眼看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张家老翁如何能不急,简直是急得五内俱焚
但这萧姓郎君在田间干活时只觉得不是个好把式,此时轻轻拉住他,张家老翁却分明觉得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他吃惊地看着面如冠玉的萧辰,这公子哥儿竟有这么大的力道
火把明灭光芒跳动不休,萧辰却冷静从容,张家老翁想到这萧姓郎君同那小娘子一看便不是他们这等普通人家能教养得出的莫非,真如老婆子所说,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子弟
若真是如此,至不济,他们张家也有了一线生机。
萧辰见这张家老翁镇定下来,便放开了他,老翁也是历经人生风浪之人,不欲再给这领头者施虐的借口,连忙安抚好了自家上下十数口。
在那些铁甲覆面的士兵挟裹下,张家人连带萧杜二人跌跌撞撞出了院门,而杜子腾却觉得此时情形十分诡异,若说这些当兵的是来抓捕,可他们根本也没核对过张家人的情形就将他们尽皆扣下,哪怕只需简单打听一下也能知道张家的人口结构,不会将他和萧辰误纳其中吧
而当他们被赶出院子来到小镇中的时候,杜子腾更加吃惊地发现,此时祥和安宁已经彻底消失,满镇灯火通明,道旁尽是撕心裂肺的嚎哭,那些铁甲士兵举着火把闯入一户户人家,然后押着一个个青壮出来,那些人家中老弱妇孺只在后头哭追不止,这一幕幕邻里家中的人间惨剧直叫张家所有人心中生寒。
老翁自幼生长在此,此时忍不住泪眼婆娑“这位大人,若是我张家之故,尽管扣拿我张家之人就好,可否放过这些乡亲们他们世代居于此处,皆是本本分分的人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那为首的人却是仰天哈哈一笑“你这老家伙当真看得起你自己哼,那逆王一直对陛下圣旨枉顾不尊,这劳役之令下了也有五六载,元国上下除了这逆王封地,哪里不是服服帖帖,如今这等首恶服诛,自然要清算一二,你们这些未服劳役的冥顽之地,当然要一一补上,清偿旧恶”
萧辰与杜子腾皆是神色凝重,若是按着那张家大娘的说法,服役就是在给血戮门送那制造血奴的原料,二人眼神一对,俱是明白难怪那血戮门能有这么多的血奴源源不绝,原来尽是来自对这西荒百姓的压榨奴役
萧辰更想远一重,这血戮门的崛起不过这百年间之事,修真界正道一向昌盛,除了那乱心海因着其中诡途重重不好清理之故,其余地方根本没给这邪门留下什么繁衍之息,早先横霄剑派对血戮门的发展还十分惊讶,实在是没想清楚这其中关节。
如今一切倒是明了了,这西荒乃是修真荒域,灵气古来匮乏,七大门派尽皆远离此处,若不是这次破晓秘境出口在此,他又因着杜子腾的缘故不得不逗留如此之久,只怕也是难以发现其中端倪这血戮门竟是利用此处凡人来发展己门势力,这却是再隐蔽不过,难怪正道一直未能察觉。
而且听那凡人之言,血戮门竟能渗透到皇宫帝王之处,这绝非朝夕之功,只怕这等策略他们已经是执行得太久了。
萧辰看着眼前这世间惨状,唇角渐渐抿紧,修真者虽然超脱世俗,可身为剑修,他却也有不平而鸣的本性这等邪门为祸苍生,不除不快
身为金丹修士,萧辰经历过太多风云变幻,死生一瞬,心中决议已定,他却并不冲动,眼前这些执行命令的铁甲士兵若他所料不错皆非活人,这幕后主事者却未露面,不急于一时。
此时,他们这一行静默地跟着许多被迫与家人分离的青壮在黑暗中渐渐远离他们中大多数人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而他们身后,无数的哭声在黑夜中随风盘旋。这一刹那,张家的妇孺甚至忍不住在心中庆幸,即使知道前路艰难,知道前方会有不测,可能与家人在一处,总胜过这般骨肉分割生离死别。
他们这队人行了不多时,竟然与另一队人马汇合。
“咦王兄,你收获不小嘛”
这边率队前去抓捕张家老少的将领却是皮笑肉不笑“哪里比得上李兄弟,我这里不过都是些小鱼小虾,你那才是真正的大买卖,陛下和国师想看到的正主哩。”
杜子腾一介修士,眼神敏锐,随着他们的话语朝那个方向一瞥,却见那另一支队伍人强马壮不亚于这边这支,甚至队伍人数还隐隐胜过,可那支队伍中根本没有看押什么掳来的服役百姓,只有一辆小小的囚车,车中坐着一个华服少年,他低着头,看不清全貌。
杜子腾心中盘算,也不知那少年是什么来头,竟要这什么国师这般大费周折,让这么多人来看守。
尽管两个头领面合心不合,旨意却是一起领的,因此,不得不停下重新整队,希望将人马合在一处,杜子腾敏锐地发现,按照他们重新折腾的这个法子,好像看守那个少年的人还要再多上一些
杜子腾的目光再一扫自己身后那些镇民,然后更加吃惊地发现,他原本以为被拖走的都是成年男子,可这般停下来细细打量才发现,不只是青壮,有些孩子分明没有成年竟也被拖了过来,此时大概是心中太过害怕,有几个忍不住放声啜泣。
这些被押走的青壮都是家中顶梁柱,这般有去无回给那些人家中带来的是何等灭顶的打击现在这些人甚至连半大的少年都不放过,这是彻底要他们家破人亡啊。
如此滔天罪孽在自己眼前上演,杜子腾心中只觉得十分窝火,忍不住将目光狠狠一剜身边的萧辰,对方却视而不见,只皱眉,似在思索什么。
那领头的王姓将领嘿嘿一笑,只将手一挥“李兄,啧,你这队伍里竟然还有不肯乖乖听话的啊,既然旨意在小弟身上,说不得便要管上一管了。”
那李姓领头者冷哼不语,心中却也着实厌烦这几个哭泣的半大少年太过扰人,害自己失了面子。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几个铁甲士兵在王姓将领挥手之后,越众而出,掀开铁甲,那底下竟是一双双血红之目,青面獠牙,人群登时骇得大声尖叫起来,登时一片混乱。
那王姓将领却是哈哈大笑,只见那几个士兵合身补向哭叫得最厉害的几个少年,不过片刻,便再无声息。
而人群中的尖叫也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一般,再无声息。
“你们这些人一衣一食皆是来自于百姓,却用这等邪魔手段肆意杀戮欺凌百姓,真是枉自为人”
杜子腾心中杀意渐起之时,却突然听到这稚嫩而愤怒的斥责之声,他同萧辰皆是有些惊讶,对视一眼之后看向不远处的囚车,那车中的少年此时看到眼前这一幕,双目通红泪下沾巾。
“啧,小世子,我劝你还是安分守己一点,你如今不过是个泥菩萨,发什么好心肠,别以为我手上这些血甲卫不会把你怎么样,告诉你,你可不是那什么天潢贵胄,少给我来这唧唧歪歪的一套”
囚车中的少年脸涨得通红“若是父王还在,你们敢这么放肆吗你们敢这么欺凌封地之上的百姓吗你们你们你们简直是禽兽不如”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低低的惊呼“安王世子”“啊听说王爷他这难道世子也”
杜子腾却是摇头,这小孩儿被保护得太好,说话的时机方式都不对。
果然,那王姓将领却是趁此机会哈哈大笑一指那安王世子道“你们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王爷的继承人,还不是被本将军关在笼子里,告诉你们,安王早就是昨日烟云,你们若再敢悖逆,方才那几个乱叫的就是你们的下场”
人群一时寂静,只偶有低低的呜咽,无法辨明出处,似是在低低哀悼那曾经护佑一方的身影。
萧辰冷眼旁观,从这几个丘八轻车熟路的举止中已然可以推断出,这杀鸡儆猴的手段已不是第一次使用,他们所在这个小镇恐怕是因为那安王才能暂时保有这番平静只是如今,这些百姓才真正意识到安王到底意味着什么吧
只是那安王,若是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又谈何保全百姓呢
高位者,一举一动皆牵涉巨大,否则一朝不慎,便会累及一众无辜弱小凡人世界的风云变幻之剧,对修士而言,何尝不是前车之鉴。
只是萧掌殿忽略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会对这一切看不下去决心插手的人物。
杜子腾心头火起,眼前这些利用手中人形兵器来杀戮手无寸铁的百姓之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杜子腾不准备再听萧辰那狗屎的稍安勿躁的建议,呸,所谓的高阶修士根本上,也许他们见多了弱肉强食,血都是冷的,还不如自己上
他猛然越过几队铁甲卫士,竟是朝那安王世子的方向奔去,措手不及间,这些卫兵竟是叫他突破了几重。
杜子腾大声喊道“大家一起上啊”
然而,人群只是有些骚动,并不敢真正动弹。
杜子腾摇头,却也不打算停下来。
萧辰先是一惊,随即无奈一笑“唉。”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他周遭几个卫兵尽皆倒地,萧辰手中已是多了一把长剑。
一剑在手,纵然只是凡兵俗铁,他的气势已是大不相同,那身影挥洒间,所有前来阻拦的怪物兵士竟像是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纷纷倒下,不过片刻间,他已经来到杜子腾身旁,长剑一划,挡下无数攻击。
比起杜子腾那等蛮干,萧辰却是轻松写意许多,甚至还抽空把一样东西塞到杜子腾手中,他狐疑地接过来低头一看,怎么有点眼熟,然后大喜,他的储物袋随即大怒,他的东西也不知身边这家伙扣了多久,竟敢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才给他
可看到萧辰以一当百、万夫不敌的背影,杜子腾却是嘿嘿一笑,就知道这家伙再怎么说身为门派首席绝不能坐视门下弟子受伤,哼,任你再是装逼,还不是得乖乖受小爷差遣
渐渐地,那些怪物倒下的越来越多,萧辰却连汗都没淌一滴,这些士兵比起真正的血奴来又差了一重大概是炼制失败的产物
那两个为首之人此时手脚发软掌心冒汗,这是哪里来的高人,身手竟然这般可怖
便在此时,萧辰长啸一声“各位父老,想想家中亲人,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
然后一道声音自远方响起“世子我等来晚了这位大侠,请待与我等一道”
杀声登时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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