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市井那么久,张胖子是个再现实不过的胖子。
从他在城门口被这位神秘修士拎在手中的那一刹那起,他的命运便全由不得自己做主,在王氏这样的势力眼中,他恐怕早就已经挂上了号,从此以后,过往那些虽然落魄却自由的日子恐怕会就此一去不复返。
看到那弱不禁风的少年在这神秘修士的步步改造之下竟能在短短时间之内获得那样巨大的力量,胖子心中怦然而动,这神秘修士对于这没什么用处的少年都能这样慷慨,自己如果表示追随这位是不是也能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力量
这样的想法简直令张胖子脸红心跳,如怀春少年一般,口干舌燥得厉害。
那少年从材料堆中爬出来对着这神秘修士又兴奋又奇怪地道“我现在好像脱力了,现在没办法再次像刚刚那样跑起来了”
而这神秘修士只是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道“哦,可能是你妖力用完了吧。”
刚刚还满脸红晕、决心找到机会开口的胖子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先是一愣,再然后就面白如纸,再然后,他看着这神秘修士都开始双腿发抖
他听到了什么
妖力
那少年、那少年难道竟然是一只妖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胖子的脑袋拼命摇着,他一定是听错了,这怎么可能
如果这少年是妖族,他怎么没有嗅到半点妖气进城之时,城门口的探妖大阵可是半点做不了假的,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反应,一定是他听错了,对,他一定是听错了
胖子面色惨白地拼命说服着自己。
如果不这样做,他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想下一个问题如果这个少年是只妖,那这所谓的神秘修士是什么呢能强大到令太原城的探妖阵都失效、能与王氏守门人对战而不落下风,如果真的是妖,那对方该是什么个恐怖级数的大妖
就像人类修士从来没把妖当成人来看过一般,在妖族眼中,尤其是大妖眼中,也从来不把人族当成妖来看。这两种视角的共同特点都是不把命当命。
如果对方真的是大妖就算最后对方最后没将自己一条狗命放在眼里就那样高抬贵手地放过了,但他张胖子一个人族修士就这样跟着一只大妖大摇大摆进了太原城这只大妖又直接闯了王氏重地,最后等着他张胖子的结局勾结妖族、背叛人类想到戍妖军对待妖族和叛徒的残忍手段,张胖子简直快尿了。
这种种可能的恐怖设想让张胖子不得不拼命麻醉着自己,否则他怕自己现在就直接发了疯。
路游全然不知道这只可怜的胖子今天受到了多少惊吓,他只是对方才的力量感到那样着迷兴奋,又因为现在无法再次使用那个力量而感到加倍的焦灼“妖力用完了”
杜子腾点头,然后似笑非笑地瞥了一旁再次骇得面无人色的胖子,解释道“方才给你的那片翅羽只是临时让你体内那个御风而行的本命妖术结构补充得更完整一些而已,消耗的能源归根到底依旧是你体内的妖力。”
路游眉头紧皱“可我平日里奔跑的时候,这这本命妖术并没有这么快就让我觉得没力气啊”
杜子腾微微一笑,似乎对路游的问题完全不吃惊“那是因为你原先使用的本命妖术并不完善,威能亦是不够,自然感知不到妖力不足,现在本命妖术的威能提升,而你体内的妖力消耗剧烈,你自然感觉到了妖力不足。”
路游恍然大悟。
而张胖子惨白一片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恢复的可能。这一口一个“妖力”,他就算想继续自欺欺人,也没有办法做到了。
路游兀自道“大人,那可有什么办法能提升我体内的妖力吗”
杜子腾沉吟道“我虽然没有真正见识过强大的妖族,但就算从道理上推测,妖族恐怕也与人类一般,妖力与人类的灵力相妨,也有一定的修行方法,也许也可以妖灵器在这上面亦可有所作为,但这个恐怕就要好好琢磨一番了。”
杜子腾这前半句话一出来,胖子的脸上登时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竟猛然从那惨白如死的气色中恢复成红光满面
从这神秘修士半句话中,张胖子何等灵窍,既然对方能说出从来没有见识过强大妖族的话,那岂不是只见识过弱小的妖族,换句话说,对方根本不是妖
正是这种可能的设想让胖子又从死到生走了一遭。
到得这刻,也许是在自己的假想中,离死亡那样近,现在一切解脱,又离死亡有了些距离,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走了一圈,许多曾经害怕的恐惧的界限却似是彻底放开了一般,胖子竟然突然有些豁达起来,这一刻,那个幼年时喜欢传说喜欢故事的张胖子却是越来越鲜活起来。
张胖子一咬牙,不待路游再向杜子腾追问什么,他就突然奔到杜子腾面前,咚咚咚磕了数个响头。
杜子腾却是一脸似笑非笑,今天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还没过年呢,他杜小爷就收到这么多拜。
张胖子抬起头来,不意外地看到对方面孔上十分淡然,完全没把他这番表现看在眼里。
路游磕头有用,那是因为这只兔妖是曾经帮过杜子腾的妖,这只兔妖的族群曾经收留过杜子腾,而眼前这胖子,除了向杜子腾行骗一次未遂,又与杜子腾有什么交集,几个磕头就想弄到妖灵器,那他杜小爷的出手未免也太不值钱。
张胖子一咬牙“我愿意与您签下神魂之契,这辈子为您当牛做马,只要您也能像方才一样”
张胖子的话没有说完,就是一旁惊讶的路游都听明白了对方是看到自己有大人的妖灵器提升了力量,也指望着大人出手呢
杜子腾一脸漫不经心,像是没把胖子的话放在心上,可下一瞬间,杜子腾一直从容的面孔突然一变“滚出来”
地上跪着的张胖子本来心中还犹豫着要不要使出自己在市井那些泼皮无赖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打滚哭闹抱大腿等等,但这位怎么就提前开口要他“滚”了
然后,不论是张胖子还是路游都蓦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同,这王氏的宝库重地此时竟然犹如发生了什么地动一般开始恐怖的拧动起来
如果说原来这个宝库就犹如一处普通平地,他们随随便便地就进来了一般,现在,这个宝库在光影变幻中蓦然变得处处杀机,森冷的威压犹如头顶悬着的锋锐之剑,随时可能当头斩下。
这可怕的威压令张胖子和路游竟一时都无法喘息。
而杜子腾的面孔上亦不见了一直以来的从容,而换了一种郑重神色,手中不知何时又捏着那支紫色的小木棒,然后张路二人只见他身影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这极快变化的宝库中四处穿插,若非一道浅浅的影子,他们根本无法确定他到底身在何处。
而在杜子腾身形晃动间,这原本地动墙摇、危险无比杀机处处的宝库竟然开始滑稽得犹如一块橡皮泥一般,好像被两只无形的大手从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使劲将它捏得东倒西歪。
被威压加身无法动弹的张路二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一道裂缝原本要自他们身前撕开将他们吞没的,却在那古怪的扭曲之中转了个大弯,险而又险地擦着脚边过去了
无数道冰箭突然从天而降,眼看要将他们二人扎成刺猬,最近的一根冰箭都已经开始在路游眼中开始放大时,一阵古怪的风自地底吹起,那冰箭滑稽地倒飞回去,夺夺夺地将天花板扎成了筛子
渐渐地,就是胆小如路游在这么多险而又险、最后却都有惊无险的危机中都有些麻木了。
而不知何时,原本身影如电飞速穿梭的杜子腾却是悠闲下来,一步迈出去,竟然稳稳地踩到了远处的另一个地界,竟好像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之术一般,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又一步,悠闲从容不慌不忙,甚至脸上都开始露出一种兴致盎然的笑容。
张胖子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对方不是在要他们的性命,而是在同这位神秘的修士玩着什么默契游戏一般。
可下一瞬间,当杜子腾再次迈出步子时,他脚边突然响起一声恐怖咆哮,那一个散落在地方的妖兽头颅竟是猛地暴起,狠狠朝杜子腾当头咬去
杜子腾连头带半个身子都消失在了那血盆大口中,路游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张胖子也是心惊肉跳,对方这样凶残,待收拾了这神秘修士之后,岂不就轮到了他们这样的小虾米
然后他们眼前一花,耳边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就似晴天霹雳一般
霹雳过后,杜子腾却是一身干净、好端端地站在了原地。
满地的血肉碎片中,他手中只随意地捏着一根小木棒、腕上耷拉着一小块貂皮,若不仔细看几乎都会忽略过去。
张胖子胸腔中心脏砰砰直跳,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确定,九澜仙贝一定是这位亲手改造的一块小小的破貂皮而已,防御力都能强悍若斯这简直是神一般的手段
一时间,胖子看着杜子腾的眼神再次火热无比。
而杜子腾却是没去理会胖子的眼神,他只是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的不屑“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藏着掖着的,多跌份儿啊,您说是不是,七公子”
张胖子悚然一惊,七公子
难道是几乎撑起整个王氏妖灵器大鼎的王氏嫡脉七公子
这位七公子在整个太原城几乎是神话一般的人物,他的年纪似乎并不是很大,却几乎以一人之力代表了整个太原城的妖灵器水平,以一人之力支撑起了整个王氏家族的半壁江山,让战力孱弱的王氏可以凭借妖灵器之利敢与剽悍勇猛的戍圈军叫板。
整个太原城,没有哪一个修士不曾希冀过王七公子亲自所制的妖灵器。
甚至是放在所有城池之中,以王七公子的年纪,制出来的妖灵器亦是有小有名气的。
也曾经有许多小道消息说过,有很多位大师曾经提出要收王七公子为徒,但最后七公子都因为惦念着王氏而放弃了这些机会。
即使如此,当世也不只一位妖灵器大师曾经点评过假以时日,以王七的天赋他一定会成为当世最杰出的妖灵器大师。
当一个有些苍白的高瘦身影出现在场中之时,张胖子睁大了眼睛,双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竟然真的是七公子
这位王氏赫赫有名的七公子,自然也与普通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下面一张嘴巴。甚至他的长相、身材看起来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然而,当他真的站在你面前时,你却极难将他与其他人混淆,因为他的眼神里、他的面孔上、甚至他站的姿势、他下意识的举动都不自觉带着一股冰冷的淡漠。
这种淡漠就好像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一种切断一切联系的冰冷疏离。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有些牵挂的,像这种就好像断绝世间一切联系的人,只消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冰寒彻骨,很难与他人混淆。
似王七这样醉心于妖灵器的修士,自然是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露面,但是,对于城中所有修士而言,他简直是那颗最耀眼的明星,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全城关注,他的影像早就在张胖子之流的小道消息中不知流传了多少,而他的冷漠气质又实在太有辨识度,否则以这胖子的地位又怎么可能一眼认出这位在王氏地位尊崇的公子来
而现在,这位王七公子面对面地站在杜子腾面前,竟然皱着眉毛问了一个问题“你方才用的是破冰游”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叫张胖子有些傻眼,这是什么问题这位全城仰慕的王七公子脑子真的正常吗
杜子腾脸上却闪过一丝赞赏“你对妖灵材料果然了解得不错。”
王七脸上却闪过一丝冰冷。
杜子腾称赞的是他对妖灵材料的了解,而非他对妖灵器的制造手段。
听起来似乎是一回事,但作为真正制造妖灵器的行家里手,王七却知道其中的天壤之别。
前者可以称之为见多识广,后者才是显出真正的真功夫。
对妖灵材料了解得多、了解得好只是为了制造强大的妖灵器而必须做的准备工作,就算知道全天下的妖灵材料亦未见得可以制造出强大的妖灵器。
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掌握着更多的妖灵材料知识,却造不出像样的妖灵器来,这才是一种更大的羞辱。
毕竟,前者与眼界有关,眼界与很多东西相关,比如家世,比如地位,比如身份但后者却与天赋密不可分,有的人,也许终其一生只接触过一种妖灵材料但最后却能用这种妖灵材料制造出凌驾天下的妖灵器,那对于这样的妖灵器师而言,就算没有见识过其他妖灵材料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在实际情况中,一般的情形下,自然是对妖灵材料理解得越多、越透彻,制造出来的妖灵器越强大,毕竟,没有谁生下来就说自己可以不需要从各种妖灵材料中吸取灵石而生而知之的。
只可惜,令王七公子愤怒的是,站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修士与他自己,却正好不在这一般的情形之中。
杜子腾是那个赢了的人,从他嘴巴里说出这样赞赏王七公子的话,自然是夹着无限嘲讽,也难怪王七愤怒。
事实上,杜子腾真没有这个意思。
这个王七,他也只是从巡城军与戍圈军的交战中听到过只言片语,知道他是城中最强大的妖灵器大师,是王氏子弟。
先前王七一直是操控着这王氏宝库中的机关大阵来与杜子腾交手,杜子腾对这太原城中的消息并不十分清楚,自然也无从推测对方的身份。
可王七最后动用那兽头的原理却直接暴露了他妖灵器师的身份。
杜子腾是将整个库房逛过一圈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这里的每一件材料,他至少都用神识扫过一次,他非常确定,这只兽头在一刻钟之前,只是一件普通妖灵材料,并不是妖灵器,上面根本没有半点改造的痕迹。
而一件妖灵材料能在一刻钟之内变成了一件妖灵器,除了自己的对手是一个不弱的妖灵器师之外,杜子腾想不到第二种解释。
在现在有些内防空虚的王氏之中,还有哪个妖灵器师能够这般随意地操控宝库甚至就方才那些交手的过程来看,对方甚至对这些妖灵材料没什么爱惜的意图。
能这样做,第一,说明对方几乎拥有这个库房的最高权限。作为一个宝库的机括大阵,最根本的作用都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防止这些东西失窃,自然,还要防止这些东西损坏。而这个人操控宝库中的大阵却能损坏里面的材料,只能说明对方权限很高,高到甚至能无视大阵保护材料的要求。
第二,对方显然完全没将这些材料看在眼里,并且,对方也完全不怕王氏族中追究起来的后果。
综合这两点,对方必定身份不低。
妖灵器大师,身份不低,几乎拥有宝库的最高权限。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毕竟,这位几乎是王氏最大财富的王七公子是绝不可能直接上战场的,他在王氏之中,除了他,杜子腾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此人一露面就叫破了杜子腾手中那张貂皮妖灵器改造所用的结构,如果不是对多数妖灵材料了如指掌,又怎么能一下子叫破呢
杜子腾的夸奖是真心实意,甚至还有些羡慕的。
毕竟,他老人家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见识妖灵材料最多的就是在这个库房里,对方却浑然不曾在意这个库房里的所有材料,显然在对方眼中,这里的一切根本就已经烂熟于胸,没有半点价值,根本不值得珍惜,如何叫杜小爷不羡慕。
只可惜,杜子腾这一片真诚的称赞王七是没有领情的。
而后,王七只冷冷地道“擅闯禁地,不知死活。”
杜子腾却是微妙地摸了摸下巴“啧,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和我说过话了呢。”
那口气中,十足的欠揍。
王七的面孔上清晰地流露出一种嘲讽之意,狂妄之徒,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然后,下一瞬间,王七眼前一花,他的脖子就已经被杜子腾捏在手中,甚至他的双脚都已经离地。
王七的瞳孔狠狠一缩,对方的身形实在是快太快了快到他一储物袋的强大妖灵器竟根本来不及掏出一件来
这一刻的王七在肉体和精神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因为对方这一捏,仿佛不只捏着他的气管让他无法呼吸,还蕴含着某些神奇的规则,就好像不是捏在他的脖子上,而是捏在他周身经脉的要害,令他体内灵力凝结,不只是身体、连灵力都无法动弹
但下一瞬间,王七却好像一条飞鱼一般猛然挣脱了杜子腾的束缚,狠狠砸落地在地上,拼命地喘息起来,看着杜子腾的眼神中犹自残留着一两分震骇。
说动手就动手,动起来手段狠辣,王七这只宅在王氏之中的器修又如何不感到心惊。
杜子腾却是在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之后,有些新奇地看着王七,好像对王七能挣脱感到十分惊奇“咦你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呢。”
方才他手中可是捏着一个禁灵符的,如果王七是通过破符而挣脱,杜子腾不会觉得有什么惊奇的,但他手中的禁灵符完整无缺,这个王七公子方才生出的那股力量好生奇怪,倒有些像是
王七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冰冷地抬起头道“关你屁事”
就算是张胖子一时也有些目瞪口呆,太原城人人景仰的王七公子先是被人像条死狗一样一把捏住了脖子,再然后竟然恼羞成怒像个市井泼皮一样地骂了脏话,要知道,就算是像他胖爷这样的混混一般也不会轻易骂这种话的呢
路游却有些愤愤地看着大人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修士羞辱,第一次大着胆子骂道“大人一把就可以捏死你你嚣张什么啊”
王七却是躺在地上冷笑“就算你能杀了我又如何呢现在这库房你们一个人也出不去”
路游与张胖子同时看向杜子腾。
而杜小爷却是老神在在地点头道“恩,好像是有点麻烦呢。”
张胖子简直要昏了,他们闯进了太原城最大势力之一的王氏最核心的禁地库房,现在被困在了这里,这位爷居然还说只是有点麻烦
他知不知道如果等到王氏与戍圈军的战事告一个段落,王氏只要回来一个稍微强大点的修士,只要比眼前这个只会搞妖灵器的王七强点,就能把他们三个人统统瓮中捉鳖
杜子腾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半点危机一般,他看着王七的眼神中兴味盎然,好像看到了一件十分感兴趣的玩具一般“既然王七公子这样大费心思地把我们困在这里,那你有什么要求呢”
王七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太过镇定,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但是,他没有机会犹豫了,这也许就是离他最近的一次机会王氏主力悉数外出,连最后一个坐镇的十一长老都被方才的响动惊得追击出去,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得到库房的核珠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根本不知是何年何月
所以,哪怕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对劲,王七也不去细想了。
他只站起身,认认真真凝视着杜子腾道“那枚九澜仙贝是你造的。”
这不是问句,而是个肯定句。
杜子腾也根本没有否定的意思,满脸愉快地点头承认。
王七深吸一口气,盯着杜子腾道“你和我,就制造妖灵器比斗一场,你赢了,我放你走。”
杜子腾挑眉“要是我输了呢”
王七森然道“擅闯禁地,本就该死”
路游愤然“你就算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大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杜子腾笑着没说话,好似默认了路游向王七扔出的、几乎是同归于尽的威胁。
王七满脸冷然哼笑,似乎对自己这条命浑然不在意一般。
张胖子忍不住崩溃地叫出声道“王七公子,您可是大贵人,地位尊贵,命也比我们这些贱命要值钱您这是何苦呢”
苍天大地,这神秘修士定然是外来的不知道王七公子深浅这可是多少妖灵器大师都亲自肯定的准大师,要和他比妖灵器,简直脑子烧坏了
那修士的脑子烧坏不要紧,他胖爷一条命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搭在这儿啊
胖子的这点崩溃王七和杜子腾都置若罔闻,杜子腾懒懒地道“说吧,怎么比。”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即使在战场上亦是他人口中的王氏支柱的家伙,竟然会这样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呵,这里面肯定有鬼
这个王七,估摸着是这王氏家族觉得自家族地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平日里重兵守着,如今最大的仇敌又被他们牵扯在外,绝无可能袭击他们的老巢,竟没给王七留什么多余的防护之力。
而且,从王七能一口叫破妖灵材料来看,在妖灵器一道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必然不少,又哪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去提升战力呢
杜子腾有九成把握可以把王七的性命留下来,如果这王七真有什么底牌的话,方才那么危险的一刹那,就算是凭修士的本能也肯定会亮出来,可方才杜子腾一番动手的试探已经对他的能耐有些了解。
杜子腾微微一叹,死宅果然是不行的,既倔又拧,还有点天真。
这个王氏,如果真的是想培养子弟的话,这分明就是走了一条邪路啊
王七完全不知道杜子腾对他已经贴了个“死宅”的标签,兀自端着一脸冷漠道“就那两种比法吧,文比和武比。”
杜子腾挑眉,显出一些兴趣“哦什么是文比什么是武比”
王七的神情中却流露出一种奇怪来,连文比和武比都不知道这个家伙真的是妖灵器师吗
可如果不是妖灵器师,那样恐怖的九澜仙贝,其中那寥寥几处妙若天人的改动叫他如今想来都有些神魂不定,这样的人都不是妖灵器师,那他们这些妖灵器师岂不都该去跳百归海
眼前这个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不明的怪物啊
可如果不是这样古怪的家伙,在这百城界中,哪怕只是与妖灵器师这圈子沾点边的、对那禁忌知道一星半点的人,谁又敢这样大大咧咧、完全不惧地一头扎进太原城中来搅风搅雨
一时间,王七看着杜子腾的眼神就有些复杂,似是审视,又似期盼。
然后不知为何,他脸上从始至终的冷漠似乎略微淡下去一些,只淡淡地解释道“文比,我们随意选择一种材料,制造妖灵器,然后再用妖灵器来行比试武比,就是在这库房中,我们各自选择一种材料,制造妖灵器来比试。”
好像怕杜子腾对妖灵器师的常识完全不了解一般,王七继续解释得十分详细“前者是为了考验妖灵器师对于各种妖灵材料的掌握,算是比较斯文的,所以称之为文比而后者,纯粹看的妖灵器师最擅长的妖灵器到底有多强大,称得上粗暴,所以称之为武比。这两种比试方式算是妖灵器师之间比较常见的”
不说路游这样的土包子了,就是张胖子这样的地头蛇,对于妖灵器师这个几乎是在这个世界顶端的职业亦从来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触及,能有这样的机会听到这个顶端圈子的半点秘辛都让他听得眼睛都不眨,恨不得全部背下来回去向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们吹嘘吹嘘。
然而,杜子腾的眉毛却越皱越紧,最后紧到了他不得不打断王七一片好意的背景解说“等等最重要的事情你还没说呢,怎么比试”
王七脸色有些不好看“我不是说了吗文比和武比,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杜子腾有些不耐“我自然知道,无非就是限不限制材料的区别,我问的是,制造出妖灵器之后如何比试”
王七有些茫然“妖灵器比试不就是直接使用,然后查看威能”
杜子腾简直要笑了,这td简直就是昨日的修真界再版啊“如果我造的是一把防御性妖灵器,你弄的是一把攻击性妖灵器,怎么比威能”
王七不假思索地道“自然互相攻击,若是能防住,自然防御妖灵器佳,如果不能,则攻击妖灵器佳。”
杜子腾笑“如果我制造的这防御妖灵器是一种消耗性的妖灵器,却又抵挡下了攻击性妖灵器呢”
这意味着,这一轮攻击被挡下了,但防御妖灵器已经被这一轮的攻击消耗掉,下一轮攻击一定会输。
王七一时怔住,随即忍不住反驳道“消耗性的防御妖灵器这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有”
杜子腾扬了扬手中那块破碎的貂皮,王七一时张口结舌,脑子中纷纷穰穰,竟是再难判断。
按道理来讲,这种防御性妖灵器只能防御一次攻击,听起来似乎很弱,应该判输,但实战当中不能这样算,如果能挡下致命的一次攻击,哪怕只用一次,也是救了一条命,而攻击性妖灵器能不能发挥同等价值的作用却未可知
整个百城界中,好像一直以来妖灵器师之间就是这样认定的,虽然偶尔也有这种撕扯不清的情况,但都是极少数情形,从来没有人在比试前就提出争议。
可现在,他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家伙在比试前就拿出了实例指责规则本身有问题,王七是个妖灵器师,最为尊重结构,亦是修士中最为尊重规律的人。
如果规则有问题,那么依此规则制造妖灵器一定会有问题。
现在也一样,规则有问题,那么依此规则进行比试一定也会有问题。
而张胖子站在一边简直目瞪口呆,卧槽,堂堂王氏七公子提出挑战,竟然还没有开始战,只在解说规则阶段,还没动手,只是动动嘴皮子就已经被这位神秘修士干翻了
张胖子看着杜子腾的眼神中,不只是原来的火热,现在添了不知多少倍的崇敬仰慕。要知道,胖子的职业那可就是个靠嘴巴吃饭的职业啊
看到这样的大神,叫他如何不跪舔
杜子腾却没什么得意之色,他只是叹了口气,神情间甚至还有些意兴阑珊“我看,就不必比了吧。”
王七一愣不比又如何知道胜负呢
杜子腾却是叹了一口气道“我粗略地一说,你不妨一听。妖灵器如果按照功能来分,应该可以粗略地分为防御妖灵器、攻击妖灵器、修炼辅助妖灵器等几个大类,以防御妖灵器为例,又可以细分为物理防御、法术防御等两个大类,对于这两个大类的防御妖灵器,评价指标应该完全不同。前者包括防御的强度、防御的角度、防御的范围等等后者应该包括防御的法术种类、防御的法术强度等等每一个评价的维度中可以依次测量出每一个妖灵器的极限值,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是一把物理防御的妖灵器,如果能承受千斤之力不坏,承受一千零一斤就坏损,不妨可以将它的强度值定为一千以此类推”
这一番滔滔的见解,王七简直闻所未闻,竟是听得入了神,怔在当场。
杜子腾所说,极其分明与浅显,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只是对现有的妖灵器做了一个简单的分析与总结。
王七自己亦结交了界中不少的妖灵器师,可他敢肯定,整个百城界的妖灵器师中,甚至包括那些眼高于顶的妖灵器大师们,没有一个人曾经从这样的角度来评价过妖灵器
王七的心跳越来越快,自他开始懂事开始,第一次知道妖灵器时起,就一种堪比生命的执着,这一刻,他却觉得,有人在这执着之上再打开了一扇见所未见的大门,大门之后,是一个他从未踏足的全新世界,王七不知道那世界后会有什么,但他知道,在这扇门前,他先前引以为傲的那些所学、不,应该说整个百城界妖灵器师的所学都渺小如尘埃一般。
再强大的妖灵器,如果连正确的评价、比较都无法做到的话,又谈什么妖灵器制造呢
这是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说到后来,杜子腾的神情中有一种恹恹的疲倦“我只是随口而说,在真实的评价中,应该有更为细致详尽的评价,每一类妖灵器对应的每一种结构、甚至需要消耗的灵力都应该纳入考量,基于这种标准之上,才谈得上是真正的妖灵器比试,否则,呵。”
王七默然。
杜子腾淡淡地道“王七公子,你觉得我们还用比试吗”
这一刻,王七蓦然感觉到自己的一种渺小。这并不是因为杜子腾表现出来的妖灵器制造实力有多么强大到不敢仰视,纵然是那件让他吐血的九澜仙贝,在反复回想之后,王七亦能抓住一些蛛丝马迹,有些思绪。
可在杜子腾今天这番话面前,王七却是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因为,对方来自于那门后的世界,而他,是今天在对方这番话下才触摸到那扇大门之下的台阶。
杜子腾道“王七公子,你与我的差距并不在制造妖灵器的高下,而在于你和我,我们在规则原理的理解,或者说,道境之上的差距。不必介怀。”
门外的人也许一样可以制造出比门内的人更为强大的妖灵器,他当然可以拒绝承认失败。
只是,王七知道,拒绝承认失败就是在拒绝承认那扇大门的存在。如果不知道这扇大门的存在,他或许也会如门外人一般,骄傲于自己那点微薄的认知,但现在,他却想去推开那扇大门,去看一个更加浩瀚的世界。
“我认输。”
这是一个妖灵器师最为骄傲的诚恳那是对于浩瀚世界、无尽真理最为坦荡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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