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走”余瑶问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进城呀,老伯,你能不能与我们仔细说说”
老头长叹一口气,看了眼前头被富丽堂皇的马车撞散之后又挪动着开始重新排起的长队,心知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便干脆坐在了树下。
他这架势,像是完全将进城的事情抛在了一旁,后头稀稀落落还有人继续排上,余瑶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道“老伯,你不去排着队不怕到天黑都进不去城里么”
老头取下脖子后头的箬笠给自己扇着风,拉着调子对前头的人号了一声“喂。”
前头那人抬手示意,回道“知道了,您先歇着吧。”
老头指着那人说道“看到了吗,与他说了,他们便知道为我留个地儿了,待你们也休息好了,我们便再过去排上。”
余瑶看前头那人二十来岁的模样,问道“那是您儿子”
老伯哈哈笑着,侧脸轮廓依稀可见年轻时清隽的影子,只不过年纪大了,脸皮便被褶子推着垮了下来,他说道“我儿子在城里头呢,那是城中的人,大伙儿平日有事,只需知会一声。”
余瑶与顾扶辛站得近,两个人宽大的袖子叠在一起,余瑶抬手想拉拉顾扶辛的袖子,与他小声说一声“这龙凤城可真是民风淳朴”,不想伸手抓住的却是一根在她意料之外的小指头,她的指头尖还不客气地扒拉在人其他几根指头上。意识到自己抓错了,余瑶脸上发热,赶紧放手将自己的爪子丢了开去,惹得二人衣袖一片轻荡。
好在那老伯并未将视线放在二人身上,他抬起下耷的蜡黄眼皮,浑浊的眼睛遥遥看向远方,神色追忆。
从前的龙凤城是什么样子的呢
一直以来,龙凤城都算是一块儿风水宝地,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农牧商各得其所,物产算得上丰富。城主一脉心系百姓,治城有方,乐得城中民风淳朴,大伙儿过得自在,如此便是几百年。
可是龙凤城这地儿啊,说南不南,说北不北,独独守在中间,旁的城池眼馋这块儿风水,三番两头挑着事儿来犯。他们馋着这块地是应该的,这东南西北无论哪一方将龙凤城并入,都免不了南北联合,直指望虚海,到那时便是连皇城也奈何不得。
可城主一脉因着强大实力,靠着城中四大护法,硬是生生扛下了所有来犯妖邪,抵御下了外族入侵。
“你们的城主一定是一个好人。”余瑶揪起脚边一撮枯草,扯在手中搭话道。
老伯笑道“我们城主从前确实是很好的人,可是后来
后来不知为何,城主突然性情大变,城中突然开始被一股穷兵黩武的气氛包裹,但凡家中有一战之力的男丁都被带走了,说是要带去护卫城池,但在那之后便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余瑶扯断一根枯草,问道“从前城中没有兵将吗”
“没有,”老伯叹口气说道,“从前虽然也有外敌来犯,但城主与护法也没说挡不下来,来找人的将领说,是城主说的要有大难了,若想活命,便要出力,若不想出力,便离开龙凤城。”
余瑶这次看准了顾扶辛的袖子,拉了拉,让顾扶辛侧脸看过来,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守不住了,你觉得城主的话是真的的可能性有多大”
顾扶辛的视线落在余瑶小心扣住他衣衫的指尖,眼底闪过一抹思虑之色,他心不在焉地说道“龙凤城的城主一脉精通巫卜之术,也不无可能。”
“那之后,城中的戒备便森严了起来,我们寻常出个门,也需要一个一个仔细盘查,就像你们今天看到的这样。”老伯休息够了,起身往队伍中央走去。
余瑶好奇,追上去问道“老伯,既然都要打仗了,你们怎么还不走啊,城主不是说可以离开吗”
老伯笑道“走我们也想走啊,谁不爱安稳日子但我们必须要守在这里。”
“你们果然很爱戴你们城主啊”余瑶感慨,连战乱要来了都不怕。
老伯呵笑,“其他人是如何老朽不知道,但老朽留下,与城主没什么关系。”
不待余瑶发问,老伯便说道“我要守在城中,给我家那小子守一个落脚的地儿,那小子若是知道家里还有人给他留灯,肯定就没那么舍得死了。”
余瑶追上去说道“老伯,我们进城是找人的,你不若将你那儿子的名字与我们说一说,我们顺便也帮你找找”
老伯看了余瑶一眼,将箬笠重新挂在身后,说道“找到了也不必让他回来,给他捎个话,家里有人在等。”
余瑶应下,又问“他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子啊,”老伯笑道,“叫阮盂。”
余瑶与顾扶辛随着队伍走走停停,总算在天黑之后进了城。
城中灯火通明,热闹的集市上各色摊贩在叫卖,张灯结彩的街头到处洋溢着快活的氛围。穿着新衣的姑娘在人流中打闹,笑靥如花。仿佛城外的沉闷到了城中便自动被城墙隔绝了开一般。
余瑶看着街头挂着的彩色灯笼,一时有些眼花缭乱。顾扶辛不动声色地牵起余瑶的手,带她躲开来往的行人,像是怕她发觉一般,他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师姐打算去找人”
“先不急,我们先找那魔气吧,找到之后在顺便去看看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来往的人实在有些多,余瑶往顾扶辛边上靠了靠,对他拉着她的手浑然不觉,只想着如何快些去个人少一些的地方,她看得有些头晕,但又不放心那隐患,“这里人多,魔气会不会藏在这里面”
“师姐信我吗”顾扶辛反问道。
“嗯”余瑶抬头看到顾扶辛流畅俊美的侧脸,一派从容的气质好像在洪流之中也能淡然若定,她想她是相信的,“我信。”
顾扶辛低头看向余瑶,唇角笑意如一汪清泓,眉眼间的戾气仿佛也被冲淡,“那便交给我吧。”
城中人多,余瑶与顾扶辛先找了个客栈落脚,之后顾扶辛给余瑶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余瑶也没多问,一个人守在客栈里头看外头的街景。
她的房间的位置正好,在一个吊脚上,外头掩映着树影,开窗便能看到街上。
放眼看去,城中一派喜气,似乎是在过什么节。
余瑶撑着腮帮子,吃着小二送上来的小点心,又给沈芷那边发了个简讯。
困妖城的魔气来历突兀,既不像是从困妖塔跑出去的,又不像是从云山宗那边逃走的,不知道沈芷他们查出来了没有。
可沈芷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余瑶便去问萧景安,萧景安只说不好说,到时候再说,让她在龙凤城小心一些。欲言又止的语气,与平时完全两个样子。
余瑶也懒得纠结,总之系统没有报错,那剧情应该还没出现大问题,只是这几天系统好像也没什么反应了,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它朋友拉去升级了。
随着街上的人声逐渐鼎沸,这灯火璀璨的城中节日似乎也到了高潮,大家拍手欢呼,一片闹腾。
城门口那边驶来一辆四匹灵驹驮着白玉栏杆的锦绣马车,一路狂奔,到了闹市也不见停,开路的人闹哄哄的推开街上的人流,打马的人甚至又加快了鞭子,催着灵驹跑得再快一些。
人流推攘着挤到路旁,混乱间,一个小孩儿从人流中摔到,被孤零零地留在了路中央。
那打马的人看到哇哇大哭的孩童之时拼命回拉缰绳,却也来不及,马蹄高抬,再落下必然是一片血肉飞溅。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从马蹄下飞快略过,马匹受惊嘶鸣,杂乱地踩在地上。
余瑶抱着小孩儿连滚几圈,才在堪堪停下,她凌乱着发,生气道“闹市行车,你们护法便是这样对待百姓的”
车帘掀开一条缝,里面黑黢黢的,余瑶只看到了半边带着胡子的下巴,里头的人与打马人说了一句话,便放下了帘子,没有出来的意思。那句话余瑶听到了,说的是“没死便好,快走。”
城中果然有事情,几个护法都往城中赶,但秉性都一个样,这么危险的地方都不下车走一走。
孩童受了惊,额头碰出一大块淤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余瑶给他输了一道灵气让他安静下来,然后抱着他走到马车前问道“这孩子受伤了,既然你们赶时间,便道个歉将他伤药费付上一付。”
那打马人却说道“知道我们护法大人赶时间还挡在前头,误了大人的事,你担当得起吗还想算账是不是要我们大人将被你们耽误的账算一算”
“呵,”余瑶一时不知道从何骂起,怒极反笑,问道“护法大人为什么要赔偿你们又不是缺钱”
“你”打马人被噎住,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
周围原本散开的人群也重新聚起来,一直压抑的不平也窸窣冒了出来
“城主的人确实越来越嚣张了,何从前根本不是一个样儿”
“城主是不是被魔物迷了心,听说魔物才要抓生人,我们是不是也快死了”
“连孩子都不放过,城主真是”
人越聚越多,打马人看这势头是走不掉了,心虚地凑到帘子前问道“庄护法,怎么办”
“怎么办”马车中的声音嘶哑而粗粝,他沉沉说出一句话,“那边全杀了吧”
紧接着,拉着马车的四匹白驹的眼瞳开始变红,它们嘶声长啸,痛苦地挣扎着,想要狂奔离去。
这样的情景余瑶见过,在柳州,云雅的丫鬟红儿便是这样魔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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