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驴像是听懂了一般,撅了撅蹄子,嘶鸣了一番,好似在说,“累死了累死,一拖四一男一女一胎儿一鬼累死了累死了”
寿王府门口,苏中丞咬了咬牙,目光坚定起来,他甩了甩袖子,“走,咱们给三大王,盖棺定论”
官家怏怏的坐在灵堂之上,眼前巨大的棺材,像是一只巨兽,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给吞噬进去。
他就是这样坐着,送走了柴皇帝,又送走了柴家一家老小,然后送走了皇后,送走了太子到如今,轮到自己的小儿子了。
棺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砚之同惟秀成亲时穿过的喜服,真正的死无全尸。
与官家软趴趴的样子不同,临安长公主坐得笔直的,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可所有的人都知道,现在你敢说一句不难听的话,她就能够立马跳起来,扯下墙上挂着的剑,一剑刺死你。
这是一个正处在丧女之痛里的,暴怒的母亲。
苏中丞深吸了一口气。
小青菜虽然好,但是以前留下的黑点儿太多,作为一个辛勤的园丁,他决定,治国先治人,治人先治病。
一个人最伟大最光辉的时候,便是他刚死的时候。
苏中丞看了看棺材,他以为需要揪自己一把,才能够哭出来,可是不用。因为他自己也吃不准,那两个天塌下来都不怕的孩子,是不是还活着,还是说,他们其实,已经真的死了。
“时辰差不多了,起灵吧”内侍看了看香,颤巍巍的说道。
官家摆了摆手,再等等。
苏中丞说要搞什么悼亡文,说姜砚之年轻之时,调皮捣蛋,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人没有了,得把他说得好一些,才有更多的人,喜欢他。若是他能够给几个好评,就再好不过了
这孩子,一辈子,就没有几个人喜欢他。去大辽,都是被他这个亲爹嫌弃着去的。
苏中丞一个外人,还这么真情实意的,他如何能够不允
苏中丞深吸了一口气,呜呼哀哉一番,然后直奔主题,“惜三大王,少聪慧,官家常夸起识百家书,通圣人言,孝顺父母友爱兄弟”
爱卿,不太对啊朕没有这么夸过他啊他除了那本大陈律能倒背如流,其他的书读起来那是要气死夫子啊
通的哪门子圣人言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孝顺父母友爱兄弟会坑爹坑哥坑弟吗不对,他没有弟弟
不过人都死了夸张一点又何妨
官家鼻头一酸,“然。砚之肖父,聪明过人,几个兄弟之中,就属他最重情义,孝顺懂礼,是我看重之人。”
二皇子党一听,抽了抽嘴角,还好已经死了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肖父,肖父好啊
苏中丞又是呜呼哀哉一番,老泪纵横,“寿王砚之,理开封府,兼大理寺,无积案,狱中空,有青天之名,明事理有章程,朝臣百姓无不夸其贤德”
爱卿,不太对啊前半句还在理,后半句是什么鬼朝臣百姓什么时候夸其贤德了
你想想他大婚之日,登门送礼的人都吓成什么样子了还夸他呢,见着他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恨不得立马把门关上
谁夸他贤德了你找出来我看看夸他会断案,大公无私的倒是有的
不过人都死了夸张一点又何妨
你瞧见史书里,个个都是贤能之人可怜他家幺儿,才大婚不久,连个后嗣都没有,人就没了
官家鼻头更酸了,“砚之不负贤王之名我儿德行无亏,宛若白壁”
二皇子党一听,头低得更深了,不气不气,夸成花儿都没有用,人已经死了
苏中丞接着呜呼哀哉了一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寿王出征北伐,果敢多谋,同寿王妃一道儿,同辽人大战三百回合,连下四城,敌人无不闻风丧胆,颇有将帅风骨”
“此番出使北辽,谈吐机敏,从辽人手中,夺得马匹数万,全数献给雁门关将士,立下盖世大功。实乃文武全才。辽国皇族感叹,生子当如姜砚之”
爱卿啊这个有点不对吧我家小三儿什么德性,你不知道
你夸他会断案也就罢了,会打战不行啊,他连武功都不会,哪里有将帅之才了
他私自把马全给了自己的岳父,我还没有来得及骂他呢
你别以为我后宫多,读书就少,那句分明是生子当如孙仲谋
不过人都死了他便是骂,人也活不过来了夸张一些又何妨
官家听着苏中丞的哭声,也跟着掩面而泣,“若我儿为大陈之主,何愁辽人不胆寒,不乖乖奉上燕云十六州”
反正他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在他手中,燕云十六州肯定收不回来了。
老二那面相,一看就是守成之君,估计也是拿不回来了。
后人翻开史书一看,会说,要怪只怪寿王死得早啊
至于萧太后的话,谁还敢揪着她的衣服领子,同她对质不成
还别说,他家姜砚之的确很能耐啊,的确是立了盖世奇功
官家想着,哭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二皇子党们,低着头,你偷看我,我偷看你。
那啥,官家当真是想要我们大王当皇帝吗怎么觉得储君是寿王啊
幸亏人已经死了啊,不然的话,我们不是站错了队
苏中丞哭得鼻头红红,差点儿没有断了气去,整个寿王府,全是一片嘤嘤嘤的哭声
事不过三,苏中丞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又呜呼哀哉了一番,便准备收尾了
他拿着袖子,掩着面,偷偷的看了临安长公主一眼。
老夫的第一拳,已经打出去了,等寿王殿下归京,那他就是官家亲口定论过的贤主虽然说不是储君,但日后谁还敢说他不着调,谁还敢说他出使大辽,不是盖世奇怪,谁还敢提他把马留在了雁门关,给自己的老岳父这一茬子
没有人敢。
若是寿王回不来,那他帮寿王讨了个好,也不妄种菜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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