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距离谭家不远的地方停下。
“姜梨,该醒了。”
姜梨的睡眠一向都比较浅,耳旁隐隐闯入一道优雅低沉的男声,瞬间就从昏沉的梦境中脱离,困乏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怎么会在车上就睡着了。
“到了”她声音迷蒙地重复,泛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眼眸迷茫地望向了祁容敛,像盛了一汪能见底的清水,将他分毫不差地倒映进眼底。
祁容敛不动声色移开眼神,不再看那双过分明澈,叫人想私藏的眸。
她用了几秒的时间来清醒,窗外是谭家那栋冰冷的别墅,还不如这车内待着舒服。
想到这,忍不住又打了个小小哈欠。
这个家不对,这不是我的家
真没意思啊谭家人,一想到我这副身体居然有谭明海这种人的基因,就觉得恶心,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玷污爸爸这个角色
什么时候能赚到二十亿跑路呢,谁爱联姻谁去,不如让谭明海去做个变性手术,再做点回春的医美,自己嫁给祁三好了,这可真是一件两全的美事啊
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她终于打完了这个极为短暂的哈欠,声音带着点模糊地道“谢谢三哥送我回来。”
祁容敛注意到,她说的是“回来”,而并非“回家”。
她想打开门把手,但手上的动作突地停住了,笑意盈盈地回过头看他。
她问“三哥,你住的地方离这边远吗”
“不远。”他答道。
“他们没派司机送我回家,但是公司那边打车真的要等好久,以后我下班能搭趟三哥的顺风车吗”
空气安静了十几秒,坐在前头的刘特助都替姜梨捏一把汗。
她也太大胆了,居然敢间接拿祁总当司机。
祁总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他极其讨厌浪费时间,别说他还可能经常会有出差和饭局,姜梨这样问,答案只可能是否。
祁总不可能答应这么不经济的要求。
可又过了十秒,刘特助清晰地听见后座传来内敛沉稳的男声
“可以。”
“那我以后,就和今天这样,直接去停车场找你”
“好。”
“就这么说定啦,三哥你真好。”姜梨随口发了张好人卡,满意地打开车门要下车。
太好了,又有接近他的机会了
不过,这个见面的形式,怎么像偷情啊
完整地听到这句,祁容敛眸色渐深了,指骨稍曲,喊住她。
她不明所以地转头,却见男人打开车上的储物箱,大手拎着显得过分小巧的包带,说道“你的包。”
失而复得,姜利这下是真的有点惊喜地接过,正想检查东西是不是都在里面,又听他淡淡补充。
“没碰你的,东西都在。”
于是姜梨没再检查了,挥手和他告别,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围观完这场,刘特助险些没克制住表情,直到姜梨走远,他才有些试探着地问祁容敛。
“祁总,是否需要我单独安排司机去接姜小姐”
刘特助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祁总刚才之所以答应她,不是想亲自接她上下班,而是想另外派司机给她,这样的话倒就很合理了。
“不需要。”祁容敛抬眼看他,“你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答应她”
他说的是一句肯定句。
“是的。”刘特助大方承认。
他和祁容敛相处八年,还同是校友,工作之余,他们也会不时会闲谈,也算是朋友了。
刘特助有这样的疑惑,祁容敛便也顺带着解释了。
“她过得可怜,好歹也算是我的小辈,既然她都这么放下面子开口请求了,我这个做长辈的,当然还是要照顾下。”
这是刘特助第一次对他说的话产生了怀疑,据他了解,祁容敛从来都不会因为怜悯而做出这样多余的举措。
您看看您这,像是您口中那个单纯的长辈和小辈吗
别是自欺欺人吧。
这话刘特助只敢在心头想,可不敢说出口,只是让司机掉头开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离开谭家所在的别墅区时,祁容敛又朝着刘特助道“我在这边有套房子,找人做好清扫工作,我明晚搬进去住。”
吩咐完了工作,祁容敛揉了揉眉梢,无端想起姜梨下车前心里那句话。
偷情吗。
她可真敢想。
回到谭家的时间还算早,他们才准备要吃晚饭。
这回轮到姜梨在餐桌上宣布事情了。
几乎每回都挑在餐桌上和谭家人对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家人的时间,也就只有晚餐能勉强凑上。
姜梨对着谭父说道“您不用再给我派司机接下班了。”
谭父皱眉,很不赞同地说道“家里有司机能接送你,没有必要这样。”
他言下之意就是,姜梨在因为昨天的事情使小性子闹脾气。
“是这样的,我在公司碰见了一个人,他和我顺路,说能带我下班,这样也方便些,不用司机特地来接。”
谭父立刻警觉地问“男的还是女的是谁。”
“男的,我听别人都叫他祁三。”
听到这,谭父霎时间就由阴转晴,笑着松口了。
“行啊,你们小年轻多培养培养感情,爸爸不耽误你们年轻人。”
谭父对姜梨很满意,她和过世的妻子生得一样惊艳,性子却温顺上太多,也不怪祁三都会对她感兴趣。
认为这门婚事一定是稳的了,谭父心情大好,招呼着其他几人快吃饭。
谭诗月频频地望了姜梨好几眼,欲言又止的,在自己妈妈的眼神警告下,最终还是安分了下来,没有开口。
晚饭结束后不久,姜梨惦记着哈士奇小宝贝,在厨房自己做了狗饭,放入她前几天特地买的狗碗里。
姜梨很喜欢毛绒绒,不管是猫还是狗,都挺喜欢的,很想养一养。
只是她工作太忙,几乎是在各地跑,有时到了项目期,每天加班到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根本没时间养宠物。
那种情况,就算养了,宠物也得常年独自待在家中,很可能会导致它们产生抑郁情绪,姜梨不愿这样。
她只能将这种喜欢转嫁到平日碎片时间刷的视频里,看了不少养宠指南,只等着赚够钱辞职,领养它们回家。
可惜的是,她这想法并来得及实现,就穿书了。
也许是已经养成了习惯,姜梨这两三天去找哈士奇的时候,它都在门栏旁转悠,可能是觉得这个地方是个能变出食物的地方,守着守着就会有好吃的东西出现了。
姜梨将狗碗推进去,哈士奇温温柔柔地吃完,还知道将狗碗从门缝底下顶出去。
怪可怜的,住在一个没人的别墅里,明明是有钱人家的狗,却饿成了这个样子。
喂完狗,她收到一条消息,是之前找的硬盘修复专家发来的,说她的硬盘修复好了,问她什么时候去拿,姜梨和他定了周末的时间。
又上了一天班,终于到了伟大的周五晚上。
姜梨从祁容敛的专属座驾下来,发自内心地笑着同他告别,内心充满了对周末的期待。
周五了周五了,我要狠狠地摆烂两天,美好的周末从咸鱼开始
祁容敛瞥了她一眼,好心地决定让她再快乐多几个小时,不告诉她说,她的周六行程已经被谭祁家提前安排好了。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变成心碎的咸鱼,姜梨食欲非常好地吃完晚饭,照例端着狗碗去喂狗。
奇怪的是,这次哈士奇没有守在门前,连个狗影都没有。
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变化,这别墅不再是一片黑暗,反倒亮起了灯,明显有人在里头。
姜梨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
哈士奇的主人回来了,她不再有那只会在门栏边巴巴望着,狗眼满是她和食物,会欢快地摇着尾巴,却又温柔至极地小口吃着食物的小哈了。
落了几滴虚假的泪水,姜梨将狗碗收走,开始想等二十亿到手后,她要养什么样的宠物。
本以为这个消息就已经够让人伤心的了,没想到等她回到了谭家别墅,继母找上了她。
邓曼如“小梨啊,明天是周六了,你也放假了。祁太很想你,这几天老和我提起你,所以呢我想着趁你放假,带你一起去见见她。”
看似商量的语气,实则不容拒绝。
其实也不是不能想办法拒绝,但姜梨还惦记着二十亿,和自己的报复计划,怎么可能拒绝呢。
纵使心里有一万条咸鱼在沙滩上阴暗地甩尾爬行,姜梨也只能坚强地微笑,选择答应。
“祁太喜欢温柔乖巧的女孩子,阿姨今天给你准备了几套新的裙子,还有搭配的小首饰和包,都放到你衣帽间了,你挑一件明天穿。”邓曼如嘱咐道。
姜梨洗了个澡,打开自己略显空荡的衣帽间。
即使邓曼如给她添置了一些东西,也还填不到这个柜子的一半。
柜子多出来的那几条裙子都是一眼望着就很优雅温柔的款式,姜梨懒得挑了,她第二天起来随便拿了件。
是一件淡绿的多层荷叶边长裙,像蓬松的花瓣一样,穿上去后才发现这条腰部做了鱼骨定型,腰部和胸部线条勾勒极为明显。
天丝的面料,镜子里的人乖巧得很。
懒得化妆,姜梨拿着包直接就跟着邓曼如去了祁家。
路上,邓曼如细细地跟姜梨说着祁太的一些爱好和习惯。
“祁太很喜欢熏香,常常打香篆。”邓曼如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来解释了下,“打香篆是熏香的古法,我给你准备了个香篆炉,你等下拿去送给她,顺便和她聊聊这些,和她拉进点距离。”
也不知道姜梨听没听进去,担心她到时候冷场,邓曼如开始给她灌输和香篆有关的知识。
姜梨想,这母女俩简直一模一样,前阵子带着她去吃下午茶时,谭诗月也几乎是类似的反应,反复地给她讲着东西,害怕姜梨给她丢脸。
车子抵达祁家老宅,踏入气派的雕花大门,走着和上次一样的路子,姜梨在和上次一样的位置上见到了祁太。
见到她俩来了,祁太稍稍笑了起来,姜梨却能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心情并不好。
姜梨依照邓曼如说的,将香炉递给了祁太。
她表现得像是闷葫芦一样,不太能接得住祁太的话,邓曼如在一旁听得着急,只能主动接过话题来聊。
祁太注意到了姜梨的拘谨,想到她那过去的经历,正好她要和邓曼如单独聊关于联姻的事情,于是和她说“小梨还没逛过这边吧我让人带你逛逛。”
姜梨立马挥挥手,“没事,不麻烦您,我自己逛就可以了。”
“也行。”祁太没有勉强,只当她是喜欢独处的那种性子。
祁太还挺满意她这种性格的,性子很纯,虽然是小家子气了点,但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培养大家闺秀,这些都不是问题。
姜梨在后宅逛了起来,隐隐地听见鸟叫,还有说话的声音。
果然啊,有钱人家总是要养点鸟的。
好奇这种程度的有钱人会养什么鸟,她寻着声找了过去,是在花园的边上,做了专门的造景鸟架,上头踩着一只灰色的大型鹦鹉。
那灰鹦鹉嘴里正说着“来人啊来人啊”
原来刚才,她听到的那人声,是这只鹦鹉发出的。
姜梨进来时,鹦鹉安静了几秒,略一歪头瞧着她,绿豆大的黑眼睛眨了几下,似乎是小脑瓜正在努力地思考。
“大灰鹦鹉,你好啊。”姜梨朝它凑近,放柔声音同它打招呼。
可这句话不知道是踩到了它哪里的痛脚,鹦鹉在树枝上跳了好几下,“滚蛋滚蛋”
姜梨“你叫我滚蛋”
鹦鹉“坏鸟坏鸟滚蛋”
姜梨气笑了,战术性后退两步,和它对骂,“鸟坏人好”
鹦鹉往前跳,挥舞了两下翅膀“你放屁”
她和这只鹦鹉进行着友好的中文语言磋商,没察觉身后有道人影缓缓地走了过来。
最先反应到的反而是鹦鹉,它往祁容敛的方向飞去。
刚才为了更好地逗鹦鹉,她身姿往前倾了些,从他的角度望去,曲线柔到不可思议,满是少女独有的曼妙。
他轻碰着鹦鹉的头,语调严肃地开口说道“姜梨,站好。”
她立马站直了身子,有些惊喜地说道“三哥,你怎么来了”
不等人回答,姜梨双手提起裙摆,转了个圈,笑着问他说“我今天来看望阿姨,是不是穿得很乖”
这身绿色很衬她,她的五官带着些钝感,笑起来的时候感染力极强,像被阳光灌溉的花朵,仰枝生长,满是青葱。
他移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反复地提醒自己
她还小,他们相差八岁。
气氛还没暧昧上几秒,鹦鹉强势插足打断。
它跳在祁容敛的肩头,鸟仗人势,嘴一开一合地道“乖小乖乖你丫逗我呢坏蛋狗屎呸”
它说的时候正望着姜梨的方向,很明显,坏蛋指的是姜梨。
投诉完这句,它又说“不许欺负鸟欺负鸟”
啊啊太讨厌了晚点我就偷偷套个麻袋把这只鸟套走,简直和狗男人一样讨厌
嗯不开口其实还是有一点可爱的,狗男人也是,太可惜了,怎么都长了个嘴
祁容敛将手指伸到了鹦鹉跟前,它十分上道地跳了上去。
“抱歉,先前养它的人脾气比较差,跟着学了不少。”他含笑反问说,“姜梨,你应该不会在心里偷偷骂这只鹦鹉吧”
被猜中了心思,她忍住反驳的冲动,同样抱以微笑地温柔道“怎么会呢,我才不是这种人,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了。”
凭她的身手,确实是有当场报仇的资本。
祁容敛将鹦鹉送回了树枝造景上,心想
他们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一切该回到正轨了。
今日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他的二嫂也在场,恰好能借着这样一个机会,把他真实身份告诉她。
往后就当她的长辈,在偶尔她需要帮助时搭把手,就算以后没有真的进祁家,也都无所谓。
她是他的小辈。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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